听到脚步声，闻仪也没有抬头。这个时候回来的肯定是阿暮几个，输几人应当还在溪边的田地忙碌着。
她手中的桶里自然是调制出来准备涂在水泥砂浆刮平后墙面上的石膏。
天气转暖之后闻仪先查验了一下房屋结构，兴许是因为这算是一座石头山，房屋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沉降，充当门窗横梁的长石头和木条也没有出现弯曲，让她不得不感慨这时候的材料质量真的很好。
犹记得后来人口增长之后连柴火都不够，为了家具和取暖山都被砍秃了，原本的巨木也不见踪影，现在倒是多的很，可以直接用来建造的耐腐蚀木材也极其常见，简单熏烤之后就能使用。
漆树主要分布在相对温暖的地方，在这里是见不到了，所以干脆选择用石膏作为墙面的粉刷材料。
屋子砖石墙上的缝隙被闻仪用水泥重新填补，再刮上一层水泥砂浆，浇水养护之后灰黑色的墙面已经十分平整。
地面也用水泥抹平，屋内水平面比外面地面高些，闻仪就在入口的地方钉了木板框，放入烘干的藤网后浇灌水泥砂浆制成台阶，半干的时候在外侧划线防滑，还隔着纸让鱼丸在边缘印了两只梅花脚印。
“好啦。”
鱼丸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耐不住闻仪坚持，眼下一松开手黑毛猫咪就嗖的一下跳了出去，扑院子中那些新种下的植物草了。
闻仪将用麻布制成的简易口罩戴上。要起到过滤作用，自制口罩至少要八层纱布叠加才行，但现在只能用几层细网布缝在一起，好在用的材料里没有胶，自然无甲醛，倒也够用。
拿着木刮板将石膏薄薄地刮在洒过水的水泥面上，等待干了之后颜色便与地面相似，外侧墙面也做了同样的处理。
平常的草屋原本就是漏风的，所以并不会特意预留窗户，善起先还不理解，等粉刷好走进去才发现这种房子和夯土房屋一样不透风，但不怕水。
窗户的框架是横着的“目”，中间两根木条起到了支撑作用。
在木框上固定挖了凹陷的木块，然后将糊了纸、两端带有突出圆柱的长方框嵌进木块的凹陷中，就制成了能够旋转开合的窗子。门则暂时不做，等里面的家具和装修弄完了最后安装。
这两间屋的大小相同，中间以门洞连接，靠近内侧的墙面还预留了进风口和出风口，方便在一间做饭的时候将烟导入另一边的火炕内。
有了上一次砌炕的经验，这次仲际等人也上了手，闻仪也就将这间事交给了从田地中回来的几位。
其实最理想的状态是将烧水、取暖、做饭合为一体，但没有金属也只能先将顺带烧热水这一功能搁置。不过她还是将在烟道上的金属结构记录了下来，等有机会再做尝试。
搭建火炕的房间的另一侧也用砖石和木架砌了床，下面空着的空间还能放木箱，装一些不耐寒的东西正好。床中间的过道尽头则放着一个草编的猫窝，给鱼丸的。
这边主要用作休息，另一间屋子自然是用作白日生活。除去被炉灶占据的地方，闻仪还和青蘋一起用去年晒干的木材打了几个柜子，用以存放晒干的食物。桌子之类的则暂时没有制作，大家还是习惯坐在席垫上。
将原本屋中的那些零碎物件搬过来，在举行过仪式之后大家就正式搬入新屋子中，当然原本草屋仍旧留存着，夏日热起来在那边凉快。
闻仪也用了石灰和树皮制造出更加柔韧的纸张，有些类似于后世宣纸的质地，同样裁剪收进箱子中。
还有一个月左右进入春耕时节，原本大家商量着今年多种些豆子——豆油和炒菜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但却被找上门的人打断了原本的计划。
这日闻仪正在山上捡石头，远远瞧着不远处似乎有个身影正在翻越陡峭的石壁。
她心中先是一紧，将手中的藤筐放下，悄然接近，准备查验一下究竟是敌是友。走近前才松了口气，原是只身一人从高处翻过来的姚文君。
闻仪抬头看了看已经悬在当空的太阳，确实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咳，好久不见。”
姚文君跟着闻仪回到了院子里，阿暮几个已经帮着烧火煮粥，见她们回来也只点点头，然后抱着装了温水的罐子下去叫人回来。
闻仪进屋从下面的箱匣种翻出她先前用的碗，姚文君接过自己去清洗，然后等着闻仪将锅里的粥盛出来，顺带分了几个混合了各种食物制成的饼，加了些盐和调味料，不论是直接吃还是撕碎放到粥里都还算不错。
瞧着新盖起来的房子，姚文君低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闻仪也没有刻意同她说什么，三两口将阿暮提前凉着的粥喝完，然后起身整理今日上山上采集的石头，按照种类分到不同的筐里，等待之后取用。
在山下的人很快回来。
善瞧着出现在这里的姚文君，先是拧了拧眉头，但等两人对上实现，换了轻便装束的姚文君点了点头。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最后还是善先打破了沉默，大家才将视线落到姚文君身上。
姚文君咳嗽了几声，似乎被这直白的询问呛到，但确实早晚都要说，遮遮掩掩反倒是下乘，拿起一边的水喝了几口。
“咳咳……我现在在平邑那边。”
“平邑那边的人已经离开了？”善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思量半晌，点了点头，“是了，估计城内现在也没什么人了吧。”
其实很多年前也出过这样的事情，不过有段时间被打怕收敛了，此时周遭势力乱战一团，借机过来劫掠，然后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逃离就是他们的风格。
姚文君点点头，“已经在冬日离开，我们也是后来才得知，等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
从姚文君的口中，闻仪等人得知原来那群兵匪不仅掳掠剩下的人口，还将几乎所有能吃的烧的都一口气带走，留下的只有残破的房屋。
“我们过去的时候只在城外瞧见了零星难民，城中有几股匪寇占地称王，不过还是解决了。”
她隐去中间的曲折，将现如今的状况讲给他们听，"眼下那边百废待兴，我原想着回去找些熟识的人，但寻了半天也只找到些许人，思量再三，想请你们帮个忙。"
话语中虽然说的是你们，但实现落到了闻仪和善那边。善自然觉察到了姚文君的目光，但也没有应承下来，等待着闻仪自己的决定。
“其实这些东西你都可以拿去用，我并不介意这些。”闻仪自然明白这人想做的究竟是什么，点头说道。
姚文君咳了一声，“自然不止这些，我等虽然有一身力气，但实在是不擅长庶务和劳作。”
虽然已经建了屋子，但实际闻仪对于在哪里生存并没有什么执念。瞧见善和仲际等人似乎有些意动，这才想到或许有不少生活在乡野中的人一生都想有机会居住在城邑之中，便没有提意见，而是等待其他人的决定。
在善偏向同意之后，大家很快就做下了决定，等收拾好东西之后便暂且跟随姚文君前往平邑。但这边的房屋和无法挪动的东西还需要处理。
这方面姚文君考虑的很周到，她现在手头还算宽裕，花些铜钱聘几名手下的伤残士卒在这边照料溪水边的土地。
仲际想了想，决定自己在这里多留几日，将所有事情同那几人交接一下再跟随后来的车架一起过去。
“好，那我们先在那边安顿好，等你过来。”善点头，同他单独说了几句之后便也开始帮着收拾东西。
姚文君瞧着又多了不少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探头打量着，输便将阿暮推过去给她讲这些东西是什么，又多了哪些吃食，自己到一边和闻仪一起收拾柜子里物件。
等阿暮几个带着姚文君离开，输这才压低了声音：
“你不要在意其他人怎么想，若是不愿意离开，我和阿暮就在这里一起。”现在的世道实在是乱，哪怕进了城邑，也有可能像原本居住在平邑的那些人一样，踏上不归之路。
倒不是输不信姚文君，这么多年她遇到的人不少，虽然这人身上带着些和他们格格不入的东西，但本性应当不坏，之前另一个女孩顽皮呛了水，还是她不顾可能遇上的危险直接跳进水把人救出来。
闻仪点点头，听出来输语气中的关照，恍惚之间又回到了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叹了口气：
“但我们不可能就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啊。”在这里能逃避一时，但逃避不了一世。就像是哪怕不缺粮食的年份，也要冒险出去同商贩换取需要的东西。
而且他们都想去，阿暮也想，那她也愿意离开暂时安定的地方。
*
出去的时候自然没有和姚文君一般翻山，而是从出入口进出。
推车上堆叠着装满东西的木箱，还有很多东西被留在了出入口那边的洞窟中，等接下来再运过去。
姚文君已经再先前村落的地方准备好了车架，等待着的兵卒瞧见姚文君带着一群人过来，原本三三两两聊天的家伙重新站定，向来人问好。
这种程度的偷奸耍滑姚文君只拎着一沓纸打了下离自己最近的兵卒的头，“没个正行，还不快帮着帮东西。”
兵卒哎呦一声，略有些夸张地后退一步，然后赶紧帮忙从独轮车和推车上搬运箱子。
闻仪是第一次瞧见姚文君同手下相处，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耍宝的家伙。
仲际这次是一并出来了，临走带了两个姚文君提前喊过来身体有些伤的士卒，跟着回了原本的地方，约好五日之后在这里留车带他过去。
这个时候自己行动实在是不安全，众人也就接受了这份好意，踏上了前往平邑的路。
路上倒也能瞧见背着家当或者货品的人，但瞧起来都十分瘦削，脸色也极差，像是饥饿许久的样子。
相比之下输瞧起来就健康很多，阿暮也不似去岁似乎风就能刮走的样子。
但大家原本因为要前往陌生地方的新鲜和兴奋随着路边逐渐出现的骨头和残躯陷入了沉默。闻仪捂住阿暮的眼睛，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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