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学习,总是紧张的。
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有着粉笔写的大字:“今日离高考还有182天”,这个数字每天都在变化着。
可是,看在江兰兰的眼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现在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了。
她落下的课程太多了,怎么补都补不上去了。
要不是为了那张高中毕业证,要不是为了不让父母失望,自己现在就可以打包回家了。
整整一上午,江兰兰都无心听课,只是盯着书本,继续回忆自己的上辈子。
上辈子,自己实在是浑浑噩噩,一事无成。
在东莞的电子厂,很多跟她一起进厂的小姐妹们,一个个都升了组长、车间主任,甚至厂长。还有的利用工余时间,努力学习考证,坐了办公室,当了文员,或者做了会计。
只有她,进厂四年,依然是个小工人,每天下班后就知道逛街买衣服看小说看杂志看电影。
回老家后,她在她们乡镇的服装厂里做了质检员,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嫁给了林宇辰。
婚后没多久,她就怀孕了。
从后,她一直等到林小树幼儿园毕业,上了小学之后,才到了一家私企做文员。
这份工作是林宇辰托关系给她找的,工资不高,可是清闲,也有时间接送孩子。
上辈子,她胸无大志,只想着在那个公司里混到退休,拿个两三千的退休金,跳跳广场舞,打打小麻将,再带几年孙子,一辈子就到头了。
按照上辈子的生命轨迹,再过几个月,自己高中毕业以后,就要被家里人安排,到广东打工去了。
可是,江兰兰不愿意这样活着了。
她要挣钱!
只有挣很多钱,才能让自己一家三口过上好日子!
叮铃铃!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响了。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老师宣布了下课以后,学生们纷纷涌出教室,就跑去了食堂。
江兰兰回到宿舍,拿了一罐子雪菜肉丝,也去了食堂。
她只打了一份米饭,就挑了个临窗的桌子坐了下来。
九十年代的学校食堂,远远不如现代的食堂设备那么崭新齐全。
食堂里木头桌子各色各样,大多是油漆剥落的破旧的课桌拼成的。
至于坐的,有长凳子,也有圆凳子和椅子,杂七杂八的,倒也够学生们用的。
学生们的碗筷都是从家里带的,平时吃完饭之后,就会到食堂前的水池里洗干净,放在食堂墙边的架子上。
江兰兰的饭碗是一个浅绿色的陶瓷碗,碟子是一个大白瓷碟子。
她打了三角钱的米饭,又把玻璃罐子里的雪菜肉丝拔了一些到碟子里,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时候,眼前突然人影一晃。
江兰兰抬起头来,却见赵光笑嘻嘻地坐到了自己对面。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套头厚毛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张帅气逼人的脸上,泛着淡淡的迷人的微笑。
这微笑要是在上辈子,一定能让江兰兰脸红心跳,半天说不出一句利索话。
现在,江兰兰却觉得一阵恶心。
赵光的爸爸是税务局的公务员,妈妈是国企的会计,他是独生子,家庭条件在他们班也是比较优越的。
所以,他的菜碟子里,净是一些鸡腿牛肉之类的。
“兰兰,这菜是你从家里带的么?”赵光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是赵光的招牌式眼神。
所有被他盯着看女生,都会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他只对自己有意思!
江兰兰回想起,今天上午下课的时候,何菲去找他讨论题目,赵光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何菲看的。
想起自己肩负揭穿他的艰巨任务,江兰兰决定先跟他演一演。
于是,她冲着赵光嫣然一笑:“是啊,我妈妈炒得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一尝啊。”
赵光笑道:“我不吃咸的东西,对了,今天上午语文课的时候,班主任来我们班窗口视察了,你看见了么?”
“那我还真没看见呢……”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这一顿饭。
江兰兰很明显地觉察到了很多道犀利的目光,向自己和赵光射了过来。
这正是江兰兰想要的效果。
吃完饭后,照例是午休的时间。
回到宿舍,江兰兰就觉得何菲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江兰兰故意对王红说:“王红啊,今天赵光吃饭的时候,跑到我面前跟我聊天了,还夹了一个鸡大腿给我吃。”
“是吗?那赵光对你还不错啊!”王红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江兰兰有些含羞地说:“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些意思,想追我啊?”
这时候,何菲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兰兰,你想多了吧,他不就是跑你面前吃了顿饭么!”
“是呀,他这个人,不经常跑到女生面前吃饭吗?”同寝室另外一个喜欢赵光的女生陈亚红也开口了。
江兰兰轻声道:“可是,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跟我说话的语气,就是不一样么!”
众人都不出声了。
江兰兰又问王红:“不是让你问赵光去找张媛媛干嘛去了么?”
“我问了,我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张媛媛。”王红干脆地说。
众人齐声问:“他怎么回答的?”
王红慢悠悠地说:“他说,才不是呢!是张媛媛招手叫他去的,他压根不喜欢她!”
何菲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用一种欣慰的语气道:“我就说了,赵光不可能喜欢张媛媛的。”
江兰兰知道,她下面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赵光分明是对我有意思的啊!
于是,江兰兰就说:“不瞒你们说,我一直觉得赵光是对我有意思的。”
听了这话,众人面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有的脸上还挂着嘲讽的笑。
这样的话,要是少女江兰兰,是压根说不出口的,她怕别人笑她脸皮厚自作多情。
可是,现在的江兰兰,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的灵魂,自然不会介意小姑娘之间的这点小心机。
她的目的,是点醒班里那些喜欢赵光的女同学们!
她继续说:“怎么,你们不信,以为我自作多情?”
王红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看她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江兰兰眼珠转了两转:“可是,我分明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么,我的感觉不会有错的!”
见她这样说,寝室长叹了口气:“兰兰,你是不是学习太紧张,出现什么幻觉了?”
江兰兰立刻不服气地说:“王红,要不,改天你私底下替我问问赵光吧,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成吗?”
王红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傍晚下课以后,江兰兰就跟着何菲一起去了她们学校的文学社。
虽说面临高考,可是,作为一个文学青年,何菲依然放不下对文学的热爱。
文学社在办公楼二楼图书馆隔壁,是一间很宽敞的屋子。
她们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了五六个人了。
在人群中,江兰兰一眼就认出了周海燕。
少女时期的周海燕,虽然比婚后瘦一些,可是,脸面却是没什么变化。就是眼角少了些皱纹而已。
“何菲,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量下一期校刊该怎么出的事情。”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招手对何菲笑道。
何菲拉着江兰兰的手,对一个瘦瘦高高面孔清秀的女孩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的江兰兰,也是个文学爱好者,想参加我们的群体,社长,你可欢迎?”
社长笑道:“欢迎欢迎,只要是喜爱文学的,我都欢迎!”
然后,何菲就对周海燕笑道:“海燕,兰兰可是慕名来找你的,想跟你讨教诗词的事情你。”
然后,她就把江兰兰推到了周海燕面前。
江兰兰伸出手,热情地说:“周海燕,你写的诗真好!”
周海燕就笑道:“来来,咱们到这里来坐下来谈!”
两人到角落里挑了一张课桌面对面坐下了,就开始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上辈子,江兰兰没少跟这位表小姑子聊天,自然知道她在文学方面的癖好。
周海燕最喜欢看外国名著,尤其是《飘》和《荆棘鸟》。
于是,江兰兰就把话题集中在这两本小说上面。
周海燕果然来了兴趣,拉着她的手,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大有想见恨晚之感。
“兰兰,你也是凤头中学毕业的?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周海燕笑道。
江兰兰就说:“凤头中学就那么大,咱两肯定见过,只不过,以前没注意到罢了!”
“你家在凤头乡哪个村?”周海燕问。
“我家在杏花村!你家呢?”
周海燕立刻道:“我家在镇上!”
“是吗?哎,我们家就是乡下人,家里连在镇上生活工作的亲戚都没有,不像你们,在街道上,亲朋好友都是有工作的!”
“哎呦,我们家也就是做小生意的。”周海燕忙道。
“那你们家的亲戚,就没有当官的么?”江兰兰故意问。
“有吧,我有个表哥,在王巷乡政府,不过也不是当官的!”
“乡政府?那肯定是当官的了,哎呦海燕,我有个表姐,就想找个当官的对象,改天,你可要好好给我说说你这个表哥啊!”江兰兰即兴编了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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