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主一听‘文物局’这三个字就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要去收摊跑路,却不知何时,一只手压在了他肩膀上,那力度并不重,却压得他不敢起身了。
货主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他穿着一件蓝色夹克,面孔年轻,眸沉如水。光看一眼,货主就知道自己遭了,这人一看就是当官的。
他转向白兰,此时也觉察出白兰应该也跟这文物局的什么陆处是一伙的了,连忙赔笑求饶,“您高抬贵手,我这就是小本买卖,您看上的这块玉,我送您了成吗?”
白兰不理他,捡起摊上的出土东西瞧了瞧,都是青铜器,估摸是战国时期的东西,“你们这些东西从哪里收来的,说实话。”
货主憋得脸色发青,嗫嚅着嘴,这来源可不兴泄露,不然他以后就别想吃这碗饭了,赔笑道:“这我从路人手里收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打哪来的这些啊!”
“倒卖国家文物,您这罪名轻不了,进去蹲个一二年的不成问题。”白兰又说道。
陆陆从陆学霖一出现就瞧见他了,不过妈妈有交代让他不要出声,他就机灵地不说话,假装不认识陆学霖。
货主见白兰东扯西扯的,却没有让文物局的人真将自己抓起来,胆子稍微大了点,念头在脑子里一骨碌,大概明白这女人是有事情要让自己干。
“我真是小本买卖,可千万别扯上倒卖文物啊,我小老百姓平时遵纪守法的,这么大的罪名可担不起。您只要能高抬贵手,有什么吩咐您就说吧。”
白兰笑了一下,就说卖货的是人精呢,几下就猜得**不离十。
白兰捡起那块玉,“这玉谁卖你的?不瞒你说,这玉原本是陆陆淘来的,被人偷来卖了。”
货主一听就明白了,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哎哟!我不冤啊!我该!没问清楚来历,这种偷来的货要我知道根本不会收!既然是小少爷的,您拿走就是了。”
白兰指了指摊上的青铜器,“这玩意,陆处就收缴了,您没意见吧。”
货主看向陆学霖,陆学霖不急不缓地从兜里掏出工作证,递给货主看了一眼,随即抽出收缴单,对照着摊上几件青铜器填写一通,将副单递给货主,“念你初犯呢,货缴了,罚款二百,下回你可不能再卖出土文物。”
货主不敢多话,他已经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不是唬他的,人家没将摊上的货全没收,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他只得赔笑,“多谢您高抬贵手!”
在陆学霖开罚单的时候,旁边的摊主们有机灵的已经收摊跑路了。
“这块玉,我三百块钱收了,您看成吗?”白兰说着,从兜里掏出钱来,递给货主。
货主连连摆手,“那不成,那不成,既然这玉是你丢的,那就物归原主,你拿走就成了。”
白兰将钱放在货摊上,“那没有这个规矩,这玉好歹你是买回来的。我有一个要求。”
货主连连点头,他看明白了,眼前这女人是有事要找他办,不然不会弄这场动静出来,他搓了搓手,“您有什么吩咐,您讲。”
.......
“多谢你了。”从潘家园出来,白兰客气地对陆学霖说道。
陆学霖皱了皱眉,还没等他说话,陆陆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爸爸,你可真厉害!”
陆学霖被儿子逗笑,摸了摸陆陆的脑袋,“你可别让人家知道你爸是文物局的,不然以后你在潘家园就混不下去了。”
白兰将自行车锁解开,“怎么现在潘家园这么乱,出土的东西也敢摆着卖了,文物局不管吗?”
“怎么不管?几天就会来查一次,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即使他们不在园子里交易,私底下也会有交易,究其源头,还是要严厉打击盗墓。”
“赤山那群盗墓贼有没有线索了?”
“赤山那边打击力度大,那伙盗墓贼现在窜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调查发现市面上现在流出来的新货疑似来自这个盗墓团伙,追查了两年都没有什么进展,这伙盗墓贼人数多,隐蔽强,且流动作案不好查。”陆学霖眉头紧皱,一说起这件事,就忘了白兰对他客气得像外人的事了。
陆陆竖起耳朵听着爸妈对话,平时他不会听到爸爸说这些,他是听别人说起盗墓的故事,挺玄乎的,等爸妈都沉默不说话的时候,他才问道:“爸爸,古墓里真的有不**的女尸吗?”
陆学霖垂下头,“你听谁说的?”
陆陆支支吾吾的,“我听别人讲故事,说有一伙盗墓贼下了坑之后,打开棺材之后发现里面的女尸活灵活现的,像刚死一样。”
白兰无奈地看了一眼陆学霖,“咱这个儿子,胆儿可真大,陆陆,你不害怕吗?”
被白兰这么嗔怪地看了一眼,陆学霖只觉得心脏打了个激灵,脚步都乱了,又幸福又怅然。
陆陆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小小的乳牙,“我不害怕呀,我又不去盗墓。”
陆学霖还得回去上班,目送白兰母子俩坐着自行车离去,后座上的陆陆还反身回来和他挥手。
将陆陆送回家,白兰又去医院做理疗。
“理疗效果未必显著,只能是缓解疼痛,你这病最主要的还是要养。”
白兰趴在病床上,后背被银针扎得像刺猬。
“不能频繁弯腰,不能提重物...”医生絮絮叨叨地跟白兰说着注意事项,见白兰没做声,忍不住提醒道:“你这腰病已经很严重了,再不注意保养,瘫痪都是有可能的!”
白兰心里烦闷,他们的工作都是细致入微,常年弯腰作业,自己得了这个毛病,以后很难再返岗了。
当天晚上,白兰就借着商量房子问题将白占军叫到家里来。
白劲松,白宗元夫妻俩全都在。
吃饭的时候,谈到房子这个问题,白劲松就表示昨晚上他已经答应让白占军一家继续在这住,现在白兰再说要收回来,就有些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对白劲松这样的老艺术家来说,一诺千金是他们为人的准则,金钱根本就排不上号,吃点亏也无关紧要。
金丽抱着孩子,低眉顺眼地跟着老军进来,一进门就坐在角落里,拉着游爱霜哭诉上了,“婶啊,我们一家人真是要过不下去了,老军那买卖做的都是往里扔钱,我是临时工,工资也低,一家子张嘴要吃饭呢,要不是实在艰难,我们早就搬出去了...”
金丽一哭,白小远也张大嘴,哇哇地哭上了。
一时间安静的小客厅被刺耳的哭声灌满,几个老人同时皱眉,他们年纪大了,就图个安静。
陆陆突然大声喊起来,“金婶婶,你别掐小远啊,你都把他掐哭啦!”
金丽尴尬地收了声,连忙说道:“我没有掐小远,我哪掐他了。”
陆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口齿伶俐地说道:“我都亲眼看到你掐他啦!”
白小远委屈地直抹眼泪,双腿一弹,从他妈身上跳了下来。
金丽嘴巴一扁,又要开始哭。
陆陆捂着耳朵,连忙说道:“金婶婶,你别哭了,你哭起来不好看。”
金丽的哭声就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了。
白兰没工夫跟他们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道:“老军哥,我听说你现在也在做一些古董生意,肯定也有一定的眼力了?”
白占军笑道:“也没什么眼力,我就是个掮客,有主顾就帮人家介绍一下。”
“掮客也要有眼力才能做啊,我今天买了件货,你帮我掌掌眼?”白兰话这么说着,手掏出了那枚玉,顺手放在了桌上的白瓷碟子里,朝白占军递了过去。
白占军一看到这件老玉,笑容就僵在脸上了,他惊慌地看了白兰一眼。
白兰笑吟吟地说道:“今天我和陆陆去潘家园逛了一圈,陆陆一眼就看见了这件老玉,说是跟他丢的那个一模一样,我们就问了一下货主,货主说是他前些天收的,陆陆从玉里的裂认出来这就是他丢的那块,我们就报了警。”
白占军的冷汗倏地下来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那货主倒也实在,说既然这件玉是我们丢的,那是他没核实玉的来路,愿意配合我们抓到卖玉的贼人。”白兰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金丽看了看白兰,又看了看老军,也不敢再哭了,紧紧地拽住白小远的手,不让他说话。
“这是陆陆丢的那玉?”白占军干巴巴地重复。
白兰微笑道:“是啊,说起来也是有缘,被偷的玉,还能回来。”
白家这边谁都没有说话,白劲松也已经知道了陆陆丢玉的事情,但是白兰找回玉的事情没跟他们通气。
客厅里因沉默滋生出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尴尬,白占军的脖子攀起了红意,慢慢地弥散开。
他看向白兰那沉静的眼眸,那件老玉仿佛已经化为了一个钢铁铸成的巴掌,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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