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芃睡了一个极其不踏实的觉,浑身都酸痛无比,罕见的起晚了。醒来以后,他看向窗外,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外面一片阴沉之色。
一起身,杜一芃感觉自己的脑袋里还是一阵蜂鸣-昨天喝了太多的酒,又折腾半晚上,任谁都受不了。今天是他回来的第三天,才短短两天,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他觉得长得仿佛是两个月,在京上他也从来没有如此累过。他有些懒,在床上不愿意动弹。
他有半个月的长假,有的是时间,他如是想着就又睡了过去。天气阴着的时候,觉也睡得香甜。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有人在敲他的门。
杜一芃被吵的心烦,向里面翻了个身,应道:"不吃!"
门外的敲门声顿了顿,接着又响起来。
杜一芃拥着被子坐起来,不耐烦地看向门口。
室内室外全是阴暗的一片,根本分不清时辰,但是那身影熟悉,杜一芃问:"李茂?"
外面响起的确实是李茂的声音:"是。"
杜一芃下床给他开了门让他进来。虽说是打着伞来的,他身上却处处被雨水打湿,显然是淋了不小的雨。
李茂脸色发青,让杜一芃觉得很不舒服。
李茂把雨伞放在外面,进到房间里。
李茂不敢坐,本分的汇报:"昨天晚上我们的人看见郑卞出门了。"
杜一芃向窗户外看看,待他到屏风后的椅子上坐下,将身立在一侧,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郑卞警惕性很高,所以只看见他出门,没有跟上,我猜他可能还会出去一次,昨晚就亲自在谢县令门外盯了一晚。果然,在后半夜,他又出去了一次,这次我跟上了他,他去的地方竟然是'荷花苑'。"
荷花苑就是在安南侯府南侧那座荒废的庭院,原来的荷花池中种满了荷花,十分的整齐漂亮-如今荒废了,里面的荷叶开始无边无际地疯长,夏天也会开上一两朵花,只是很寥落,再没人去看。'荷花苑'是安南侯府中人的叫法,周围的人都管它叫'废园子'。
李茂继续道:"他进去以后,我没敢贸然进去,所以不知道他见了什么人。"说完就垂下了头。
杜一芃给他到了一杯茶:"干什么也不用这么拼命,暖暖身子。"
李茂心里一暖,接了过去:"好。"
杜一芃坐在一侧,把玩着一只空的茶杯,用指尖在桌上画起了建宁的地图,道:"荷花苑倒是个挺好的与人见面的地方,但是这玉九的住处在城南,与府宅相隔甚远,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不惜隔着这么远跑来看的。要么就是那个人是郑卞发现你了在迷惑你的视线,要么就是那个人可能离不开,就在我们府中。"
经杜一芃一说,李茂将茶杯放下,说起另一件事:"手下的弟兄们都在东花厅安置好了,有三个人正在乡下的村子里找合适的,只不过现在乡下都对超正有所耳闻,一听说是要来侯府,大都不愿意来。"
杜一芃道:"此事不急,家里就那么几个人,一半都是病号,剩下的几个都是男人活蹦乱跳的也用不到服侍,不用催他们。要是不愿来,强求来了也不好,容易变心。不过这段时间府中的婢女调遣安排,全部放在两个夫人那里吧,家中的吃食要尤其小心。最近府内动乱,不能在吃东西上出任何乱子。"
李茂称是,杜一芃接着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便问:"你最近看过府内开支的账簿吗?有没有一个叫童泽的人?"
"童泽?"李茂回忆道:"账簿在管事彻底离开之前,我仔细看过,不过大部分心力都在看账单,人物只是给辞掉的家丁婢女结算的时候草草看过,但是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杜一芃想他是理解错了:"不是这个账簿,是我爹支给家人的账目,昨晚这个童泽被我爹送到我房间来了,此人骄纵异常,说是在府中住下,听那语气倒像是要被我爹收归床上去了。"
李茂是自幼杜一芃祖母家给他培养的仆人,所以对于杜青名的作风很有耳闻,于是也不惊讶,仔细回忆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人是不是年纪不大,是个男孩子却经常女子打扮。"
杜一芃捏着茶杯的手一顿:"你见过他。"
李茂点头:"我见过他,但不是现在而是小的时候,那时候安娜侯府里养了一些小男孩。都很漂亮,都是一些孤儿。"
杜一芃皱眉,这些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
李茂道:"对,那些小孩是我与你一同来侯府的时候看到的。华夫人严禁我告诉你在安南侯府听到的事情,所以我没有向你说起过。他们的年纪要比我们还要稍微小一些,所以侯爷有一次叫我与他们玩。"
这的确是杜青名那种不靠谱的人能做出的事情,但是还没说道重点,倒是勾起了杜一芃的好奇:"然后呢?"
李茂扬起下巴,因为太久远了,回忆起来有些困难:"那大概是十个左右的男孩子,性格很活泼,样貌都很漂亮,但是其中以一个我印象很深,因为我一直以为那是个女孩子。那个孩子好像就是叫童泽。"
杜一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个男孩子的呢?因为说话声音吗?不对啊,十岁左右的孩子男孩女孩的声音都很像。"
李茂也发觉了自己话里的问题,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半晌,脸上竟然红了,憋出一句:"那时候好奇心重,夜里我偷偷去看了。"
杜一芃先是不明白,皱眉想了想,突然大笑起来。
李茂也觉得好笑,两个人无厘头似的对泽笑了一阵,各自喝了一口茶水。李茂问道:"这个童泽怎么了,他有什么问腿吗?"
杜一芃还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奇,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你也说自见过他一次,那他后来是去哪了?"
"确实奇怪,我对他的印象只有这些,后来咱们再回来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一群男孩子,要说他们去了哪里恐怕只有老爷知道了。"李茂道:"这么说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回来了,确实很有问题。要不要我再找几个人盯上他?"
"咱们的人再多也顶不住这样分散开盯人,况且这些人虽说是我的亲随,但实际上都是我爹养起来的人,跟他一条心的人更多。我看这个童泽与我爹脱不了关系。再来也不用盯着他,我看他的样子,很快就会自己找上我。恐怕都不好躲开。"杜一芃道。
杜一芃问李茂:"你对安南侯府的画室有没有什么耳闻。"
"画室?"李茂皱起眉:"我自然知道。就在西花厅后面的一座厢房中,那里采光最好,侯爷爱人物画,会给侯府的人画。"
杜一芃问:"那你呢?有没有被他找过画像。"
李茂摇头:"没有。好像跟华夫人有关的人都没有被侯爷找去画画。原来我有听说过那画师只画漂亮的人,与你一起来照顾你的婢女也没有被找过。"
杜一芃松了一口气,把小蕊说的话简单的告诉了他,迟疑道:"我怀疑当年我爹做的事情与这个画室脱不了关系。"
听完杜一芃的话以后,李茂缓了很久还是在吸凉气,问道:"你是说,两个夫人被人剜掉眼睛,与当时作的画有关?"
杜一芃点点头,又问李茂:"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的时候,我爹给一个道士修过道观。"
这下李茂完全摸不到头脑了,刚才还是童泽,小蕊,被晚点眼睛的画,现在又是道观。他仔细的想了想摇摇头:"我完全不记得,安南侯府有过道士。"
杜一芃眯起眼睛,这个道士似乎是被刻意隐藏了,李茂也不知道,但是也有可能是没有让华府的人知道,这倒是也说得通。关于杜青名对自己说过的话,杜一芃不想现在告诉李茂。一来,事情的真实性他还不知道,云里雾里也讲不清楚。二来,即便他视李茂为心腹,到底不是亲兄弟,比杜青名更是远了很多。感情再好,少了亲情的那个纽带,总是缺了些什么。
李茂知道杜一芃有话没有跟他说完,但是他很有分寸,向来都不多问,他对杜一芃有绝对的忠诚,从前做他的侍卫,现在追随于他,对他的能力也有绝对的信任,他也相信杜一芃在关键时候会告诉他一切。
两人再无话说得时候,门又被敲响了,杜一芃心说该是侍女叫他吃饭,又一寻思现在婢女都被他赶走了,也有了昨晚童泽此人的到来犹如无人之境一事。
于是这个时候,跑来敲自己的门就颇觉意外,杜一芃绕过屏风一看,看见哗啦啦雨声中,一个硕大的脑袋,顿时心里一笑,敲了敲屏风让李茂出来:"你那儿时的梦中情人来了。"
李茂正在里面喝茶水,听见杜一芃的话,吭吭吭地狂咳三声。外面应该也是听见了声音,童泽这厢看见门口有伞,猜到里面可能是有人,但是此事听见依稀说话声,竟然像是在嘲笑自己。顿觉心里不爽快,又'咚咚咚'狂敲三声,声音却是娇俏的-这似乎在履行着职业一样的本能:"杜公子?杜..."
他再想敲,身子一晃,竟然是面前的门被打开了,但是开门的不是杜公子,而是一张陌生的脸,白面皮,圆眼睛,娃娃脸,嘴巴紧紧抿着,比他高了许多,居高临下的,眼里竟然是躲闪:"你来干什么?"
童泽因为猝不及防,向后一推,两条细眉吊得老高,眼睛溜圆地上下将李茂打量一通,一扭身子在他身侧钻进了房间。
刚进去就扬起了手里的一张花册:"杜公子,原兵部侍郎张儒生张大人请你这月十五到他府上一聚。同时还请了江南西道大都督冷大人,江州镇守和将军,刺史李大人..."
本来两人都不想听他说话,但是都被他说的东西吸引了,没有人打扰他。这一听,确实是十分奇怪,这张请帖里几乎是把建宁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全部请了。
接着童泽终于念完了,然后把花册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你们家仆人全走了,外面传话的找不到人,劳驾我呈上来的,杜公子你可得记得我的好。"说着他就很不客气的在外间椅子上坐下了,摆弄着指甲。
童泽的模样是十足的女相,涂脂抹粉,着装暴漏,娇媚恣意。杜一芃看看他,又看看李茂'扑哧'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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