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七分，中原王朝战败后退居大江以南，北方于阗帝国崛起，幽州一隅盘踞着北狄残部，西域则被楼兰、乌桓、回纥、张掖四国瓜分。此外，还有无数小国在版图的缝隙中挣扎求存。
恰逢乱世，难求国泰民安。
但近十年来，时局颇为稳定，兵戈稍歇，百姓难得恢复了曾经的太平生活，开始安居乐业。
各国稍复元气后，便也增多了彼此的往来。因为谁都知道，没有永远的敌人。
来往主要是商贸上的买卖。一旦交易开始运作，就像齿轮带动机器，收支，入库，置换，生产，流通，形成一套完备的流程，无形中推动社会前进。
中原王朝的汉人自然最熟谙这其中的门道。他们精于运筹，心思细腻，眼光长远，在几国的商贸往来中逐渐占了上风。
也因此，南迁后的汉室王朝大肆发展商贾贸业，财力日盛，几乎快超越当年叱咤中原的景况。
与之并行的，便是近年来疯狂生长的江湖势力。
江湖上门宇众多，纷争也层出不穷。几大势力时而扑杀激烈，时而相安无事，在黑白道上切换游走。
笼罩在上空的，是阴霾，也是曙光。
这些话从抚州听鹂馆说书先生的口中讲出来，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抚州城不大不小，在偏安一隅的汉室王朝里不怎么起眼，但是未遭过战事，连年丰收，也算是地方上的重镇。
“想当年，太祖皇帝骑着那九尺高的白毛马儿，一下就越过了宽逾百丈的大江，可是怎么着？”说书先生眉飞色舞，惊堂木一拍，台下众人嗑着瓜子，端着茶壶，心想这怕不是什么神仙，吹得这么夸张，只悠悠然当听个乐子。
“未曾想，那些于阗人根本就是旱鸭子，兵马再强，身体再壮，也只能在岸边眼睁睁看着太祖皇帝掉进水里！”
有人奇道：“不是说太祖皇帝越过大江了吗？”
说书先生一拍桌子，不悦道：“我还没说完呢。眼看太祖皇帝就要越过江了，谁知那马儿一个激灵，竟然失足掉进了水里！”
“那然后呢？”
说书先生得意一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着便开始收拾台面，转身要下去了。
众人哄哄闹闹，要他把故事讲完，“老先生，今日时辰还早，不如再多讲一回？”
众人点头赞同。
说书先生摆了摆手，“平日倒无妨，今日可不同寻常。陆觉先生的五十大寿，我可不能迟到。”说着，便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抽出一张赤皮金线的请帖来，在众人面前悠悠一晃。
众人吃了一惊。
这位陆觉先生可是名满天下的大文豪，这几年悄悄搬到了抚州居住，平日里行事也低调。陆家有一儿一女，左不过是陆老先生的丫头喜欢听故事，这才与说书先生有了几分交情。没想到，陆觉的大寿也请了他。
“时辰可不早了，老朽先行一步。诸位，明日再会。”留下这句话，便人影一闪，抱着请帖美滋滋溜号了。
正是阳春三月，枝头垂柳，阳光温和，照进这不大不小的抚州城。
城南一处私宅前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单看外观，全然察觉不出这处宅子有什么不同来。
陆觉向来俭朴淡泊，与人交际不多，但此次寿宴却邀了一干江湖名流前来与会。
陆宅后门停下一辆马车，小厮立即奔至前厅，喜道：“老爷，夫人，姑娘回来了！”
厅堂外远远走进一个女孩，身上拢一件月白色披风，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稚气未脱的脸蛋，一双眼睛生得尤为水灵，如玉湖光转，泛着月色倾泻的光影。
“堇儿！”陆夫人将厨房送来的茶糕一把搁在桌上，迈步上前，握住了女儿的手，“从梭山回来可还顺利？”
“还好，还好哈哈。四伯送了好些东西，结果回程遇上大雨，马车难行，耽搁了几日。娘，久等啦。”
陆夫人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笑道：“幸亏今日赶上了你爹的寿辰，要是再晚些，他可真要伤心了。”
陆家姑娘名唤堇抒，原本从了字辈叫锦书，但这姑娘自小多病，给她看相的先生也说这名字不好养活，她的文豪老爹灵机一动，给她改了个同音的名字。正好陆老先生的四哥陆韶在梭山主持了个寺庙，两地也只有几日路程，便每年让自家丫头过去住上几日，沾一沾佛寺的灵气。算来，陆堇抒今年不到十五岁，又是陆家夫妇中年得女，自是掌上明珠，宠爱非常。
母女话过家常，陆堇抒朝门外探头问道：“爹和哥哥呢？”
“在前厅招呼客人呢。你爹今年不知怎么了，突然大张旗鼓请来好多人。”陆夫人奇怪道。
陆堇抒想了想，拉着母亲走到前厅去。
陆家一向尚简，连打点寿宴的一众人马都才从外面请来。陆宅不算大，格局却很精巧，足够容纳宾客饮宴。回廊上张灯结彩，难得装饰了一番。
正厅站着两个男人，正中的那个虽然上了年纪，但长眉朗目，面容温润，依稀可窥见其年轻时的风采。站在他旁边的是个年轻人，二人眉目有几分相似，同样温文儒雅，眉目清朗，倒还比旁边的文豪老先生多了几分书卷气。
母女二人也来了前厅，一家四口正要打个照面，只听一声响亮的勒令，一乘高大典雅的华盖马车堪堪停在陆府门口，徐徐走下几人。
陆觉迎上前去，陆玉堂也立刻跟上。
“老季，你可算来了！”陆觉风华不减当年，眸光中有些动容。
“子蒙，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说话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翁，满头白发，着一身古朴道袍，在他身后，洋洋洒洒站了一大群人。
这人来头可不小。
季徒老翁，曾是当年叱咤武林的风云人物。
在他的带领下，余杭南留庄曾在武林中独占鳌头。近年来，季家淡出江湖，开始做些商贸生意，凭借着当初的人脉，几年间便成了富甲一方的巨贾。
他这次是特意来给陆觉贺寿的，顺道把他们商量的事情给办了。
老友见面难免寒暄一番，等他们走到门口，看到陆夫人和陆堇抒，便走上前拱手一揖，以示礼节。
陆觉一个个介绍，“这是内子和小女。堇儿，快叫阿翁。”
陆堇抒唤了一声，抬起如水的眸子望向季徒，灵动的眼里一半是超乎年龄的沉敛，一半是孩童般欢欣的天真。
季徒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曾经傲世的目光慈和地看着陆堇抒，不由感叹：“这孩子的眼睛好有灵气。”
“孩子年少，眼睛纯净无杂，皆是如此。”这样的话陆觉听过许多，便只顺口接了一句。
古人虽说眼若明镜，相由心生，但皮囊而已，何足为信。
“哈哈，子蒙，闺女养得不错。”季徒拍了拍陆觉的肩，跟着陆觉大步流星进了屋。
前厅里宾客如流，大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觥筹交错间，陆觉径自走到前厅中央，正了正声：“诸位光临敝舍，陆某不胜荣幸。今日各位江湖朋友远道而来，不必拘礼，只管尽兴！”
众人一致应声，举杯遥祝，不论亲疏远近，总是尊敬这位大家的。
陆觉和季徒对看了一眼，季徒便走到陆觉身旁，沉声道：“今日来为旧友祝寿，愿陆觉先生福寿安康！”
季老翁声若洪钟，有种不怒自威之感，在场的人皆鼓掌应和，没有谁敢不给他这个面子。
接着他说道：“还有一件事告诉各位，”季徒看了一眼站在陆夫人身旁的陆堇抒，“我南留庄将与陆家结姻，是我季家嫡孙季桓与陆家千金陆堇抒。”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道贺，只有陆堇抒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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