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有一座纵横交错的小吃街，收拢了大江南北的各大美食，有热情豪放的东北铁锅炖，也有优雅昂贵的法式鹅肝鱼子酱。当下正值饭点，街道熙熙攘攘，学生们有踩着拖鞋穿睡衣应付一顿的，有盛装打扮和朋友聚餐的，也有扮相寒酸专门钻打折店铺的。
严桔属于最后一者。
“桔子，新开的那家小火锅店还在招人兼职，到时候你吃完去问一问。”姚妮支开另外两人，和严桔咬耳朵。
严桔抿唇，微微低头回答：“知道，谢谢你。”
她们来得挺及时，没人排队，上一桌刚走，服务员正清理残渣。四个人坐在落地窗的位置，谢雨莹抽了张纸巾，把椅子和桌面又擦了遍，才安心坐下。
严桔和陈璇并排坐，陈璇吃饭最喜欢讲八卦，她就歪着脑袋听。
“樊佳的室友是她私生吗？动不动就在院群发樊佳的动向，换我我也不住寝室。”陈璇手指划拉手机，把院群消息发到寝室群里。
【妮娜学姐（办校园卡版）】：大美女去北门喝奶茶喽。
【妮娜学姐（办校园卡版）】：各位小朋友要注意啦！
【妮娜学姐（办校园卡版）】：（图片）（图片）
配图是樊佳从寝室出来，玩手机的背影。一头粉色的头发披散，配合纤细的身段，仿佛童话里走出的公主。
“好过分。”谢雨莹皱眉，把那个妮娜学姐挂学校墙上骂。
“樊佳一个艺术学院的招牌，名声都打到我们隔壁文学院了。属于是学院内人尽皆知，学院外略有耳闻，一个学校大明星，被室友营销，还明目张胆的，她是诚心想害樊佳不成？”
任何人走到大众视野中，免不了非议。尤其是在本人不知情或不愿意的情况下，樊佳据说因为这事都在校外租房子。
用学校高层的话来说，就是管不了，室友的行为不算过分。换寝室要自己去和别的寝室商量，樊佳干脆简单处理，去校外租房。
姚妮插嘴，无奈道：“樊佳的脾气也真是好，竟然不管不顾受气到这个份儿上。”
“她要是和室友撕破脸，鬼知道会被那个大嘴巴传成什么样，反正人家工作不愁，家里也有点底，退一步是正确选择。”陈璇说。
话音刚落，服务生端着小火锅上来，放在桌子前的电磁炉上滋滋加热。姚妮和谢雨莹起身去冰柜夹菜，陈璇和服务员校对菜单。
新开的小火锅店，一人一锅，肉菜点单，素菜自助。开业前一周，八折优惠。
严桔全程一言不发，将目光不自禁投向对面的奶茶店，看形态各异的大学生点奶茶，取奶茶。
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正对面，如同一片绿叶中忽然绽放一朵花，鲜艳夺目。她穿得很朴素，浅褐色毛线衫，过膝盖的牛仔长裙，黑色长镂空凉鞋，粉色的头发比照片里更艳丽。
严桔觉得把女人比作一朵花挺土的，可是看到樊佳时，她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她可以娇艳如牡丹，甜美如樱花，素雅如荷花，火辣如玫瑰，樊佳可以美得千姿百态，但是她又仅仅只是樊佳。
别的学院严桔不清楚，但是在艺术学院以及相连的文学院，对于樊佳的评价并不是她像某某明星，而是樊佳。
比如说，遇到电信学院某出名美女，文学院都这么介绍——她是电信的樊佳。
樊佳是一个符号，一个形容词。
严桔埋头瞧了眼自己，又瞧了瞧樊佳。她背着路易威登的黑色皮质手袋，手上带着梵克雅宝的手表。而严桔，穿着一件洗了好几次已经发灰的T恤，从高中就穿着的pdd九块九包邮短裤，以及直播间一毛钱秒杀的拖鞋。
她与樊佳的距离就是遥遥观望，而樊佳甚至压根都不会注意到她。
严桔很少对别人说家里的事情，哪怕是和她同个高中的陈璇，严桔也缄口不提。她高三的时候母亲查出糖尿病，家里人瞒着到高考结束才说。她家庭条件一般，母亲生病之后，变得有些拮据。
糖尿病是无底洞，无法根治，只能抑制病情。所以严桔经常需要去兼职，为家里省点钱，也让母亲能够安享晚年。
姚妮是班长，当时严桔申请贫困生补助，稍微和姚妮解释过家庭情况。严桔的情况并不算很糟，没达到学校贫困生的标准，她也不纠结。
樊佳正轻松愉悦地去奶茶店取刚点的奶茶，而严桔蹲在位置上，寻思要不要在新开的小火锅店里找个兼职。
这样的她看到樊佳，先是羡慕，而后，多了点嫉妒。
樊佳没有错，严桔也没有，错就错在她俩曾经有一小段交集。很浅，浅到就是一顿饭的事情，让严桔念念不忘许久。
“嚯，我就说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原来是在看人家啊。”陈璇吹起口哨，朝严桔贫嘴。
严桔闻言，缩回脑袋，把眼神投向桌前咕噜冒泡泡的小火锅。
“所有人都在看她。”严桔悄声说了句。
言外之意，她多看一眼也没什么。
陈璇听完，眼睛弯成月牙儿，勾上严桔的脖子笑出声。
“我和你说，樊佳不是艺术院的大名人吗？最近和导师一起给《界之刃》皮肤设计大赛投稿，成女皮肤人气排行第三，你打开官网就能看到。前三排行稳了，可以直接上游戏内售卖，她有钱赚的。”
“她才大三啊，只比我们大一岁。你说你干啥非得逮着一个那么优秀的人不放呢？”
陈璇的声音渐渐变得平缓，眼睛望向严桔时，多了点怜悯。
“我没有，我不过是觉得她很漂亮，多看两眼而已。”严桔的声音噎在喉咙里。
“谢雨莹也很漂亮，你连夸她的次数都很少。”
陈璇抬手指了指端着菜回来的室友。
谢雨莹是个美妆博主，在平台上小有名气，经常大批大批地收购各种美妆产品。像今天端着一大箱子东西回来是常有的事。
严桔的手不自然地捏起衣角，掰扯一个理由：“当面夸挺不好意思的。”
“哦，当面夸挺不好意思的。你下午对着陌生的游戏大佬一个劲儿夸彩虹屁，我看得都无语起来，你什么性格我不知道？”
陈璇没好气地拆了双筷子，谢雨莹把菜放好，陈璇就哐哐夹了一大堆娃娃菜到自己锅里。
严桔选择闭嘴，不和陈璇争辩。
谢雨莹确实好看，然而大一她拍视频老打扰到严桔睡觉。严桔白天要兼职打工，晚上不能熬夜，大一的时候她和谢雨莹商量了好多次，两个人那会儿还挺不愉快的，大二协商好之后，相处融洽许多。
有了这样的经历，严桔对谢雨莹夸不起来，有心理负担。
一顿饭吃得非常安静，结束后，严桔去问店老板兼职的事情。很遗憾，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严桔打开零钱看了看本月的余额，估摸着还能撑到月底。
在月底前必须要找到兼职。
寝室里严桔洗完澡，在阳台刷牙。陈璇敷着面膜从房间里出来，有意把严桔拉进去。
严桔咬着牙刷，满脸疑惑地看着陈璇若无其事地坐到自己位置上，大声喊道：“哎呦卧槽，樊佳有搞头啊，去加了学校那个设计系的工作室。就是几年前赶上互联网红利，做电商推广很赚的那个。”
谢雨莹正测评护肤产品，一边往自己脸上涂抹，一边回话：“她去干啥，那不都是摄影或者数媒专业干的事情吗？”
“她去当特效师啊，不是参与设计游戏皮肤吗？战斗特效做得也好啊，你说她去给短视频做几个特效片，还不是手到擒来。”
又是樊佳。严桔的心里堵堵的，看陈璇的眼神半是埋怨，半是迷惑。
“她是认识工作室的负责人吧，听说是个大四的学姐，特地去艺术院找到樊佳让她帮忙。啧啧，人要是有实力，所有金钱人脉都会自己滚过来。”姚妮偶尔也会关注八卦，她是班长，很多时候都是听辅导员讲学生的事情。
“是樊佳的话…那也正常，不是吗？”严桔含着牙膏弱弱补了句，去阳台把嘴里的牙膏吐干净。
晚上，严桔洗漱完，打开《界之刃》的官网，不加费力寻找，就能找到这次皮肤设计大赛的投票情况。成女组，第三名，设计的皮肤叫紫夜若兰。
紫色主色成熟有风韵，底层是暗蓝色的布料，衣服版型偏向于异域舞姬的露脐装，手和面部都有紫色的面纱遮挡。犹如暗夜中的女王，美丽而富有野性。
严桔算是看出来了，樊佳的团队必定是把樊佳当作模特，因为这套衣服最适合穿的人不是游戏里的人物，而是樊佳本人。
想罢，她瞥见大赛的规则，前三名上榜游戏内实装的皮肤统一定价128元。
以《界之刃》的名号，128一套的皮肤不出几天流水就能高达几个亿，樊佳能从中获利多少呢？严桔想不到，她越想越觉得她和樊佳的生活好遥远。
严桔有点郁闷地上线《界之刃》，下午掉了好些材料，她去打造了一把数值颇高的精品武器。用起来相当顺手，至少城门的几只黄鼠妖，她可以轻松击败。
她从白云平原一路杀怪到落日断崖，积攒了不少经验，等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等级到了可以推主线的标准。
好事成双，好友列表里，繁荣富强的账号亮了起来，一上线，对方就跑来私信问：“你现在可以推主线了吗？”
说完，繁荣富强又发来一个撒娇的表情包。
严桔不自禁勾起嘴角，回复她：“你好可爱。”
“可爱吗？”繁荣富强疑似不理解，又发来一个困惑的表情。
“可爱。”
严桔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句。
在艺术院寝室区，有个寝室寂静无比，只有女孩进门出门的脚步声，与稀碎的流水声。很压抑，但又很清净。
樊佳坐在电脑前边，看着对话框里的那两个字，捂着嘴，双颊略微泛红，颇有柳夭桃艳春不胜的意味。
她的屏幕里显示——
【好友】金桔灯笼：可爱。
后边跟着一个撒娇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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