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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称意坊命案

称意坊,京城规模最大的花楼,里头的小姐公子各有所长、难分秋色。虽是“花楼”,却不做那等子皮/肉生意,凭借楼中各人的才艺,在这京城中站稳脚跟,成为平民百姓、世家权贵中最受欢迎的风雅之地。

其中,三位小姐公子脱颖而出,京城人称“三绝”。

曲崇华便是其中之一,绝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但凡他出面,必定是一片欢声笑语。根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皇子言,曲崇华在床笫之间的技术亦是出神入化。

虽然曲崇华从不接受除解大人、某皇子之外人的邀请,但皇子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也没人敢去与宰相求证,倒是另类坐实了这一言论。

由此,称意坊的三绝之一林越山与曲崇华结下梁子。

林越山擅舞,被称意坊的老板从窑子里解救出来,平生最看不起出卖自己身体的人。自从得知曲崇华自甘堕落卖身求荣,林越山便时时与之作对。

林越山与曲崇华的不对付人尽皆知,不是今日林越山搅黄了曲崇华一桩生意,就是明儿曲崇华毁坏她一身衣裙。

所以当今早发现林娘子尸体时,官差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这位曲公子。

夏台——

曲崇华没搞懂情况:“我人就在夏台,林越山的死与我何干?”

狱卒甲一卡壳。

是哦,曲公子今早就已经在夏台了,怎么能够一边坐牢、一边杀人的?这没有道理啊!

反倒是解云歌不住地打量曲崇华。

狱卒甲见风使舵,立刻睁着一双眼,横眉怒目吓唬曲崇华。

曲崇华大喊冤枉:“我不是,我没有啊!”

解云歌:“没有,没有怀疑你。”他看曲崇华,是在思考别的事情。

狱卒甲:“啊?”

完蛋,会错意了。

狱卒甲刚通风报信完,大理寺卿便款款来到此地,客客气气将曲崇华请去喝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曲崇华饿着肚子,先跟着大理寺卿离开。

夏台周边无甚人烟,赶来的大理寺卿顶着艳阳,邀请夏台的两位来到这唯一一家凉茶铺歇脚。凉茶铺不大不小,刚刚好让他们几人休息。

大理寺卿手捧凉茶,并未因为曲崇华与林越山的恶劣关系而轻易给他定罪,算是当今官员中少见的明事理的家伙。

“曲公子,听闻你今日天微亮便被押进夏台?”大理寺卿身披红色官袍,记录案情的灰衣男子兢兢业业站她身后。

曲崇华点头。

按理来说,这种审问的事情用不着大理寺卿纡尊降贵,然而正值多事之夏,大理寺及其麾下人手不足,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个用,大理寺卿本也不是注重架子的人,她有空闲,便来了。

再说林越山身份特殊与皇家挂钩,为表重视,大理寺卿还是亲自办案。

“敢问缘由?”

曲崇华被押走时目睹者甚多,然而众说纷纭,大理寺卿不得偏听偏信。

“唉,被王大人以‘诓骗钱财’送进去。”曲崇华哀叹道,转而对其发出疑问,“颜大人,称意坊究竟发生何事了?那林越山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他眼里满满是对称意坊事件的好奇,没有对自己仇人死掉表露出分毫快意。可能如果今日死去的人是某个陌生人,曲崇华也是这样。

大理寺卿不理会他的提问,一板一眼问着她想知道的事情。

曲崇华有一搭没一搭应着,这会儿已经在盘算着回去后该宰哪一位冤大头弥补自己这段损失的时间了。

王大人,以后绝对不招待,这傻东西玩不起;

刘大人,出手阔绰,但上个月已经宰过一次,羊毛出在羊身上,不能竭泽而渔;

胡夫子,银两不多,但玩得花,曲崇华最爱和这人打交道……

灰衣男子眉头皱得死紧,看着显然心不在焉的曲崇华,手里毛笔快被他折断。

“曲崇华,态度端正一点,你现在可是身负命案!”他猛一拍木桌,桌角放着的凉茶顿时一歪,那么点茶水全洒曲崇华胸口了。

分明还没有定罪,但在灰衣男子眼中,曲崇华已然是杀害林娘子的罪魁祸首。

曲崇华放下拨弄碗壁的手,坐直身子慢慢悠悠道:“对不住……”

还不待曲崇华说完,身后解云歌率先出击:“大理寺好大的官威啊。”

对付无权无势的曲崇华,灰衣男子还能针对他几句,但如果和他对上的人是当朝宰相解云歌的话……

灰衣男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理寺卿将他往后拖,淡淡道:“抱歉,是我等失礼。你过激了,自去领罚。”

灰衣男子不忿,到底不敢和解云歌对抗,将纸笔一股脑塞给自家阿姐,愤愤离去,挨着凉茶棚子到太阳底下暴晒。

“感谢配合。”大理寺卿翻看记录,灰衣男子的字堪称鬼画符,难为大理寺卿能够看懂了。

即使曲崇华看着态度不好,但她所问的问题曲崇华都有好好回答。

曲崇华和死者的恩怨比众人想象中还要深重,对此曲崇华并无避讳,有什么说什么,毫不遮掩。

可以说,大理寺卿上任以来,没见过这么配合的嫌疑犯。

天气渐热,棚子边的灰衣男不住擦汗,棚子里的曲崇华是个挨不住苦的,以手为扇扇风,恨不得这时候下场大雨,叫他淋湿才好。

解云歌又给他弄来一碗凉茶,扣扣桌面,催促道:“称意坊,情况。”

是曲崇华之前询问大理寺卿,却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称意坊的情形并非不能言说,称意坊毕竟是京城主街道上的生意,来往者众多,消息传播也快。相信曲崇华只要回到称意坊问上一句,无数人就会赶着给他送情报。

大理寺卿看一眼还在受罚的胞弟,汗水在他脚下积成小水洼。

称意坊命案被大理寺卿缓缓道来。

·

称意坊卯时营业,子时歇息。中间这段时间,便是所有人的筹备时间。

寅时,天还未亮,称意坊的赵厨子敲定食材,哼着小曲转至后厨。后厨门上两把锁,一道钥匙在他那儿,另一道钥匙在称意坊老板手上。

每次开张前,老板都会亲自将钥匙交给赵厨子,待午时再由赵厨子送回老板房中。

今日则稍有不同,老板有事离去,提前一日将钥匙交予赵厨子,故而寅时仅有赵厨子一人来到后厨,准备称意坊吃食。

哪里想赵厨子甫一开启后厨门,一张薄如蝉翼的皮子便从门梁上掉下,直接贴在赵厨子眼前。

等赵厨子手忙脚乱拿下那皮子,点起灯再定睛一看,皮子上两个黑黢黢的窟窿直直对着他——竟然是一张人皮!

赵厨子吓坏了,一声惨叫召来提早在外等候的客人们。几名客人熟门熟路绕到后厨,领着一大堆人见识了厨房中的人皮。

有胆识大的客人组织称意坊众人对后厨进行探查,虽是从大米缸子中找到人肉、菜篮子里发现骨头,但也让后来接到消息的官差们难以复原后厨本来的情形。

匆匆赶来的官差们将捣乱的人全都赶走,有经验的仵作看一眼便得出结论:这是一个人的尸体被拆成了皮、肉、骨三份。

仵作又通过骨头上一块儿紫色痕迹确定死者身份——三绝之一,绝舞,称意坊的林越山林娘子。

说来也巧,仵作恰好懂些医术,当时初出茅庐的他救治的第一位病人便是中毒的林娘子。刮骨剔毒虽是让林娘子留下一条命,却也导致林娘子骨头某处色泽与众不同。

偏偏这一点,成为了辨认死者身份的重要线索。

·

“据赵厨子言,子时还曾见过林娘子。”

哪里想寅时林越山便成了一滩与猪牛羊无异的皮、肉、骨。

“所以……”

所以林越山的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在子时到寅时之间。

而那段时间中,与林越山有嫌隙、且拥有空闲时间去袭击林娘子的,曲崇华算一个。

曲崇华打了个哈欠。

“颜大人,我可是一早就被捉住,送到夏台来了啊。”

曲崇华忙活到子时,稍稍眯了一小会儿,和周公的棋还没下完,那该死的王大人就带着人来抓捕他,将他送往了夏台。

他若是真对林娘子下手的话,至少也得是半点都不休息,瞒着称意坊内所有人将林娘子杀害、又赶紧处理完尸体回到自己住所,然后被王大人的人抓住送去夏台。

多么严苛的时刻要求啊。

“感谢颜大人的看重,某自认还没有这种能力。”曲崇华又打了个哈欠。

没休息好,难有精神,两碗凉茶下肚亦无提神效果。

大理寺卿翻看记录,又道:“虽然的确很难相信,但是曲公子……”

称意坊的后厨中,发现了一玉质投盅。

愿意用好玉来做盅子的人京城中遍寻难得,唯一为人所知的,仅仅曲崇华一人罢了。

更何况那投盅内侧,可以触碰到一处凹陷的刻字——是一个“曲”字。

“曲公子可否解释,为何你的玉质投盅竟然会出现在称意坊后厨呢?”

“唉,颜大人有所不知,某爱慕者甚多,每隔几日便有随身物品失窃。我那玉盅子前几日便没了一个,想来是被那杀了、呃,杀了林越山的恶人偷去了罢。”

大理寺卿明白这是借口。

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称意坊的绝乐曲崇华视财如命,只要出得起价格,他能答应你的任何要求。那玉质投盅更是曲崇华的命根子,片刻不离身边。

谁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这样贵重的物品呢?

“再说了,我那玉盅子虽造价高昂,却并非不能复刻,颜大人又如何确定是我的呢?难说不是有人看中我与林越山的矛盾,故意为之。”

曲崇华又说:

“况且我一早就到夏台了,根本没有时间啊。”

的确,大理寺卿想着,曲崇华到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擅长玩乐的小百姓,单单凭借他一个人,难以短时间内完成那么些事情。

但如果有人相助呢?

几道破空声响起,大理寺卿将纸笔收入袖中。

她身后,突兀多了十来道身影。

太阳下罚站的灰衣男子走来,原来他在棚子边不仅仅是为了受罚,更多的目的,是等待大理寺众的赶来。

“称意坊曲崇华、宰相解云歌,大理寺有请。”大理寺卿掏出袖中令牌,一个“高”字在炽热日头下反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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