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京城发生了许多大事。
先是那诸多文人爱去消遣的称意坊,周边竟然死了一对兄妹;在世称意坊中的汤圆和绝舞林越山被人杀死;再是风停寺七皇子遇袭;而后更有八皇子七窍流血而亡。
最后最后,太后声称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偷窃,疑似江湖中名声甚好的侠盗春花大侠。
太后放话,只要有人能够提供有关春花的线索,她老人家必有重谢。
当然,要是能够找回她的宝物就更好了。
称意坊内,伙计们的住所中,终于逃离苦海的颜不心幽幽问道:“宝物?”
曲崇华摆摆手:“嗨呀,太后她老人家说你呢。‘宝物’公子,你不会不清楚自己的价值吧?”
颜不心沉默。
对于太后一党而言,颜不心的价值等同于大理寺卿。
首先,颜不心本身是探花郎,智谋元朝旁人,若非太后一党先下手为强,仗着人家小年轻不谙那些腌臜事,还不一定能够将颜不心囚禁;
再者,有颜不心在手,太后一党能够通过他得到很多有用的智谋——别说太后名下谋士多了,谋士不嫌多;
另外,只要掌握了颜不心,就能够变相控制颜有意。
不同于主意大的颜有意,颜不心本身是个较为柔弱的孩子,几年的囚禁生活才叫他鼓起勇气杀死他人,若是换做当今大理寺卿颜有意,她定是第一时间将恶徒反杀,至少不会落得一个被以性命要挟家人的下场。
一开始曲崇华还以为太后和颜有意是一边的,结果大理寺卿偷偷找到他,让他帮忙救出自己的弟弟。
唉,太后表面功夫做的太好,连曲崇华都瞒了过去,以为太后真是手段光明磊落的人。
不过可以理解,想要当帝王嘛,当今时代混乱,心不黑的人,没办法坐上那个位置。
这么一想,可能解云歌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无法学习过往的统治者,所以才决心远离那个位置的吧?
颜不心:“阿姐……我何时可以见到她?”
出来几天,颜不心疯狂翻阅近些年的文学典籍,也拉着曲崇华问了不少事儿,只为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弥补自己多年来缺失的知识。
而后便了解到,太后那心黑手狠的人,她拿他的性命要挟自己的胞姐,自己的胞姐不愿意让他受伤,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劳作,半点儿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甚至,太后还委派一人易容成他的模样,时时刻刻监视他的胞姐!
这让颜不心如何能不心疼?他们两人相互扶持相依为命,他又怎么忍心?
曲崇华想了想:“夏日事儿多,你阿姐身边还有个假货,她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见你。不过你放心,万寿节,万寿节那天定是让你见到她。”
·
万寿节,京城最热闹的节日。
托狗皇帝的福,类似新春啊这类的节日虽然也是休闲玩乐的好日子,可规模远远及不上万寿节。
昭盛帝好大喜功,骄奢淫逸。五年前也曾办过一场举世无双的万寿节。那日宫中处处漂浮着醉人的花香,从皇宫到城郊,绵延不尽的红色丝绸铺天盖地。
宫中宝库大开,任何一位上京赴宴的他国使者,踏上这红丝绸铺就的土地,再献上他国的宝物与美人,便可以任意挑选皇宫中的宝物。
南海珊瑚、千年槐木、绫罗绸缎,又或者说是皇帝后宫中的男男女女,只要他国使臣看上,都可以被昭盛帝作为充面子的物品送出。
美其名曰,彰显财力。
殊不知没有利爪保护的财宝,只是一滩任人宰割的肉泥而已。
他国野心勃勃,锲而不舍每年对我大夏皇朝边境进行骚扰。可昭盛帝偏做不知,或者说真的不知,仍旧年年召办万寿节,让他国献上宝物与美人。
而今年,尽管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差点被自己弄死了,他昭盛帝的寿宴,仍旧照常举办。
多少人盯着这一天呢。
光是曲崇华知道的,就已经不下十方势力了。
曲崇华怜爱地摸摸颜不心瘦骨伶仃的手,道:“这万寿节当天啊,肯定有大乱子呢。到时候跟紧我,我带你去找姐姐。”
·
我带你去找姐姐。
于是万寿节当天,曲崇华领着颜不心来到画舫上。
颜不心身体还没有彻底养好,喘着粗气,一袭黑袍子将他本人笼罩,哪怕他阿姐来了,都不一定认得出这家伙。
颜不心举目四望,画舫停靠在岸边,但这会儿已经挂上了形状各异的灯笼,只等着夜晚来临。
画舫中人来人往,筹备吃食的赵大厨舞着锅铲虎虎生威,最大的一块空地上已经支起来好几张桌子。
不难想象等客人渐渐上到画舫,画舫在湖中游玩时,是一副怎么样的盛景。
颜不心被球进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盛况。
但他刺客提不起任何心思去想象夜晚的繁荣。
“恩人,为何我们要来这里?”
“见你姐啊。”
每年的万寿节,都是称意坊大大赚上一笔的好日子,那皇宫中有皇帝宫妃朝臣的盛宴,他们民间,也会有他们自己的取乐方式。
称意坊的画舫便是提供给各位平头百姓的休闲方式。
万寿节当天,任何人都能登上称意坊的画舫,画舫每一层都开放,不设置任何门槛。要知道,就连上风停寺去,都还得买三柱香呢。
而画舫中,有各种各样称意坊研发出来的玩乐方式,大家可以自行组队,一边在画舫上观景,一边与好友玩乐。
而且,画舫中的吃食免费提供。不少平日里行乞的家伙,都盼着这天呢!而且为了不影响其他客人,称意坊还特地安排伙计,带着这些乞丐去沐浴更衣,打扮得人模人样。这可是他们难得享受舒适的机会。
而称意坊会否担心亏钱?
笑话,有曲崇华和被曲崇华一手培养出来的这几人在,亏钱根本不可能。
平民百姓得到了快乐,称意坊得到了金钱,双赢啊。
唯一忙碌的便是以大理寺卿颜有意为首的家伙了。
人多眼杂,情绪高昂,易有冲突,还不得靠他们维持秩序。
“说来惭愧,让你阿姐夏季如此忙碌的人中,也有我的错,抱歉。”曲崇华道。
可那语气中,分明没有半点儿愧疚。
颜不心:“……”
颜不心见到了阿姐。
称意坊是太后的盟友,大理寺也是太后的盟友,让一个盟友去为另一个盟友保驾护航,太后的老传统罢了。
万寿节,太后身为昭盛帝名义上的母亲不得不出席,所以现在,她本人没有办法管束皇宫之外的事情,顶天了安排他人看着。
而颜有意也非池中之物,有了曲崇华的帮衬,轻轻松松甩掉跟踪她的人,跟随曲崇华留下的线索,来到了画舫中,后厨里。
姐弟相见,曲崇华就不过去凑热闹了,和赵大厨一起离开后厨。
反正该做的筹备工作已经完成,赵大厨没必要时时刻刻在后厨盯着,倒不如将空间让给这一对久久未见的姐弟。
“你那个‘旧时姐姐’呢?”赵大厨与之唠嗑。
画舫尚未行驶,天边已经只剩下红色的云,也不知是夕阳红,还是画舫的红绸更红。
曲崇华咬一口顺来的果脯,酸酸辣辣,赵大厨特地按照他的口味调的,给劲。
“说话说话。”
赵大厨四十来岁接近五十,算算年纪,要是成亲早的话,倒是也能有一个曲崇华这么大的孩子。
事实上,赵大厨的确将曲崇华当作自己孩子一样疼。
“找到了,喏。”曲崇华努努嘴。
身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行踪,解云歌从阴影处走出。
“要开餐了,别吃撑。”解云歌不赞同地看着曲崇华一手的零嘴。
赵大厨看看宰相,又看看曲崇华,“哦”一声,半天没有想明白“旧时姐姐”怎么会是个男人。
“叔,我们去玩了。”曲崇华报备一声,陪同解云歌走远。
往年万寿节也是这样,解云歌贵为宰相,皇帝对他也没什么办法,解云歌不想参加万寿宴,他昭盛帝总不能做出当街绑架臣子的事情吧?
那多么丢份啊!
而解云歌就陪着曲崇华。
从曲崇华来到京城那天起,这样的日子,解云歌一直是和曲崇华在一起的。
可能另一方面,也是看着曲崇华,不让春花大侠跑出去祸祸别人。
上了称意坊这画舫的,可是也有不少富贵人家呢。
好在曲崇华也没打算做什么。
他在很正常地、平静地享受最后的白日。
画舫对面,远处皇宫,已经有几盏灯光被点亮了。
而画舫也逐渐远离岸边,在水面上荡开层层波澜。
无数使臣此刻正在皇宫中,等着取下狗皇帝的首级。嗯,太后的、其他皇子的、他国的势力也在浑水摸鱼,势必要将狗皇帝斩杀于今日。
这世道不能再乱下去,所以狗皇帝必须得下台,用他的头颅热血回报这些年在他古怪政令下受苦的百姓。
万寿节,的确是个大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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