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正是小翠。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找过来也是想碰碰运气。
她跑回钱家想找人帮忙凑一凑钱,可是那些人都因为忌惮不敢随意拿钱,她怨恨的骂了她们一句,看清了这些人情冷暖,她知道这些人是指望不上了。
那她还能找谁?还有谁能救小红?
突然,她想到一个人。
她和小红两人关系很好,她时常从小红嘴里听到苏老师的名字,她是知道之前苏老师拿钱给小红父亲看病的事情。
小红说苏老师是特别温柔,特别好的人,提起她的时候,小红的眼神里是崇拜,是信仰。
她一直在厨房帮忙,所以一直没见过小红口中的苏老师。
她隐隐有听其他丫鬟小厮说过,苏老师是太太找的英语家教老师,留过洋很厉害。苏老师走的时候,小红还暗自神伤了好一阵。她当时心里还暗自向往着,自己有一天能见一见小红口里的苏老师。
没想到终于见面了,竟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听到小红的名字,沈沛荌紧张起来,问道:“小红怎么了?”
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小翠强撑着的坚强崩塌,哭的泣不成声,“小红,小红她,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了,现在在医院抢救,我,我们把身上的钱..都拿了出来..可是,还是不够...”
什么叫被打了?只剩下一口气了?昨晚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沈沛荌迅速消化着她这一连串的话,终于不得不认清一件事实。
小红,终究是被她连累了!
小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沈沛荌站在她面前一直没说话,她心里也顿时没了底气,忐忑不安。
如果,如果连她也拒绝了...那小红,就真没救了...
小红惴惴不安的看着她,怕她开口拒绝,又怕她不开口。
沈沛荌眼里的情绪开始闪动破碎,看在小翠眼里,还以为她是为难是无声的拒绝。
她突然就为小红感到不值,她一直挂在嘴上念着的苏老师也不过如此,和钱家那些怕惹事的人没什么区别。
小红如果不是偷偷溜出去见她给她报信,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是,她知道小红出去是见苏老师,也知道小红抵死不说要保护的人也是苏老师。
她摇摇头,也许她今天贸然过来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有些难堪,有些失望,开口道:“苏老师,如果你有什么为难...”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钱,我和你去医院。”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沈沛荌打断。
沈沛荌话说完很快的离开,拿完钱后和苏棠说了一声又很快的过来。
小翠还沉浸在难以相信中,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沈沛荌出来把门关上后,对着她说道:“走吧。”
小翠这才相信,拼命的点头。
沈沛荌走到路口伸手拦了辆黄包车,坐上去之后发现小翠还站着,她开口喊道:“愣着干嘛,快上来啊。”
小翠懵了一下,丫鬟是不能和主子小姐一道坐车的,往往都是主子坐在黄包车上,她们在车旁边跟着。
沈沛荌对她又说了一遍,“快点,上车啊。”
小翠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上了车。
车夫问道:“去哪里?”
沈沛荌看着小翠,小翠回答道:“去仁心医院。”
车上,小翠时不时的侧头看一眼沈沛荌,见她看过来又连忙把头低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沈沛荌问。
“我叫小翠。”小翠答。
“你和小红的关系很好吗?钱家其他丫鬟小厮都避之不及,唯恐被波及,你却不害怕?”
“是。”她又强调了一遍:“很好!”“小红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没有亲人,被卖到钱家当丫鬟,是小红一直照顾我帮助我。我只恨,只恨自己力量不够!她被打时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你以为做的很好了!”
“真的吗?”
“真的!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种勇气的。”
小翠紧绷的心房终于卸下,她突然就有点懂了,为什么小红宁愿被打也不会吐露半句对苏老师不好的话。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只是好奇,想看一看小红嘴里一直念叨的人。”
沈沛荌心里一涩,问道:“小红经常向你提起我吗?”
小翠点头,“经常提起。她提起你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她说你是她见过这世上最好的人。她还私下偷偷学了写字,说是下次遇见你要告诉你她会写字了。”
沈沛荌心里堵得难受,眼眶也开始发酸。
见过的最好的人吗?可是这个她口中最好的人,此刻却害的她躺在医院。
生死不明。
或许是压抑久了,小翠说着说着就难受起来,昨晚一直吊着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并在此刻彻底爆发出来。
她断断续续的讲着之前的事情,讲着昨晚发生的事情,明明前一刻还那么鲜活的一个人,顷刻间就血淋淋的没了声息。
前面拉车的车夫不禁转头往后看了一眼,看她哭的伤心,忍不住劝解:“小姑娘,人生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再难日子还得过下去。”
沈沛荌拿出手帕递给她:“擦擦吧。”
片刻后,又出声安慰她:“放心吧,一定会没事的。”
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扶在空中听不真切,不知道是在安慰小翠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仁心医院很快就到了,此时还没过七点,医院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清冷忧伤感。
沈沛荌下车时,腿不自觉的晃了一下,她赶紧扶住身旁的小翠,稳住身形。
“苏老师,没事吧?”
沈沛荌摇摇头,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的手掌心微微的冒着汗。
她怔怔的看着医院的牌匾,明明就几步路,却觉得走的艰难。
护士见小翠终于赶了过来,不满的说道:“你们怎么回事?抢救室门口喊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这人你们还想不想救了。”
小翠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明明走之前还特意交代那两个小厮在这守着,没想到她回来之后这两人竟然不见了踪影,亏她和小红平时对他们还不错,她想到这眼泪就不禁要往下落。
沈沛荌拍了拍小翠的肩膀,向护士解释,“不好意思,路上耽误了点时间,现在人怎么样了?”
护士朝着沈沛荌看过去,“人暂且是救过来了,就看后续自己能不能挺过去了。”
“救回来了就好,救回来了就好...”小翠在一旁感激嘴里不停念叨着。
沈沛荌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还活着。
“但是,”护士话锋一转。
“这几天是关键,如果挺不过去...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她没多说,但沈沛荌知道她的意思,如果挺不过去,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算挺过去了,她的这个伤啊,后续治疗还需要一大笔钱的,打的很严重,之后能不能走路也不一定的,都需要好好调理。”
不能走路?沈沛荌僵住了。
“求求你们,救救她,她还那么年轻,要是不能走路,让她怎么活啊!”小翠祈求道。
护士叹了一口气,语气终于柔软下来:“没那么绝对,不是现在就不能走路了,这还要看后续治疗,你们先去交钱吧。”
沈沛荌跟着护士去交钱,她机械又麻木的动作着,护士说什么她做什么,如提线木偶一般。
等她交完钱,在病房见到小红后,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终于断了。
小红苍白着一张脸,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因为背部的伤,她只能在病床上趴着,头发披散着散在枕头上,她想起昨晚小红飞扬的马尾辫,她离开时还冲她笑着,一口白牙露着。
那样鲜活,那样恣意。
绝不是现在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小翠坐在旁边,默默的掉着眼泪,看着小红的样子,她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苏老师,谢谢您,您的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的。”
小翠抹掉眼泪,心里暗自下着决心。
沈沛荌出声道:“钱不必还我了。”
小翠正惊讶,又听她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苏老师,您说,只要能帮到的我肯定会帮。"
沈沛荌看了病床上的小红一眼,轻声说道 :“能不能替我在医院照顾小红。”
小翠愣了一下,刚想答应,沈沛荌就说:“我说的照顾,是指一直照顾到她出院。”
小红这个情况少不了人照顾,但她听小翠说过,小红家里母亲早早去世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只剩一个老父亲,所以眼下只能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来照顾她。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小红的医药费包括你照顾她的费用我都会出,你在钱家做工的费用是多少,我出双倍。”
小翠咬紧嘴唇,无奈道:“不是我不答应,而是,我自己选不了,我的卖身契还在钱家。”
“你的卖身契和小红的卖身契,我都会帮你们拿回来。”
沈沛荌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
小翠听完重重的点头,“苏老师,我答应您。”
虽然不知道她会用什么办法拿回她们的卖身契,但此刻她和小红一样,都无条件的相信着面前的人。
“现在,你先回钱家,小红这边我会找人看顾几天。”
“可是,”小翠有些犹豫,她实在不放心把小红一个人放在医院。
“不要打草惊蛇。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她嚷小翠过来,附耳和她说了一段话。
“都记住了吗?”
小翠点头,虽然不懂,但还是听她的话回了钱家。
沈沛荌出医院时,已经是中午。
本来阴沉沉以为要下雨的天气,此刻竟然晴空万里。
她抬起头久久的看着天上的那一片洁白的云出神,片刻后,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抬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钱家大宅,此刻正热闹。
门口的那条路全部堵了起来,络绎不绝的上海名流往这里来。
钱家院子里早就停满了车,钱家的每个人都变得忙碌起来,似乎已经忘记了不久前,就在这里,这个位置,有个被她们差点打死的丫鬟。
叫得上名,叫不上名字的小道记者,拿着闪光灯咔咔咔的拍照。
很多名流夫人带着自家盛装打扮的女儿出席,平常经常出席宴会和不经常出席宴会的都来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恐怕是想借着这次宴会,给周家少爷选夫人了。
但也都只是猜测,各家夫人们问起时都淡笑不语,谈笑间谁都没有透露一句。
各家小姐们私下都互相叫着劲,一部分往陈开所在的方向看去,另一部分则频频往门外看去,眉宇间展露的都是小女儿家的期待和雀跃。
钱太太穿着红色旗袍,披着一件纯白色的坎肩,挽着钱局长的手臂,笑意盈盈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端着酒杯和场上的人说着话,大家脸上露出笑来,心照不宣的应和着。
宴会刚开始不久,许多人已经心不在焉了,到现在为止,这场宴会真正的主角都没登场。
就连钱太太的姐姐顾蕴,那位传说中的周太太都没来。
不少人纷纷猜测是否真的和外界所猜测的一样,因为周京煦被冤抓进牢里的事,周家和钱家的关系已经有了裂痕。
不少记者已经举起相机对准钱太太和钱局长的位置,势必要第一时间抓住他们脸上精彩的表情。
钱太太咬紧牙,脸上依旧露着得体的笑,实际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但她依旧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否则,明天钱家就会成为整个上海的笑话。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周少爷和周太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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