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雀时常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不算一个对视觉很敏锐的人，做起事来也很容易沉浸进去，而忽视对周边环境的感知。
但这道视线着实太过明显，让人很难忽视。
是薛向笛在看她。她知道。
有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东西，下课后去厕所一瞧，脸上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那他有事儿没事儿看她干什么？难道是她的长相在他的审美体系里算猎奇的那一类？
不会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第一瞬间，望雀就被自己逗笑了。
收了收表情，望雀故作镇定，不让还在悄悄观察她的薛向笛看出破绽，转而正经思考起对方看她的原因。
在她的印象里，薛向笛是个很低调的人。虽然是个长相优越的Omega，但那些学校里传的乱七八糟、花里胡哨的绯闻八卦没有他的一份。
要知道，他的朋友谭文岭的负面新闻已经满天飞了。
说起来，（14）班上最漂亮的两个人就是谭文岭和薛向笛。他们的共同朋友田晴本来是个长相清甜可爱的女孩，和这俩走一块儿时愣是被衬托得普通了几分。
但她对薛向笛却几乎没有一点儿印象。
简直是低调过了头。
脑海中搜索半天，唯一闪过的画面也只有他和田晴凑一起七嘴八舌争论题目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薛向笛半张脸埋在草稿本里，漏出的眉眼上神情却满是自信，明媚张扬，让她联想起身边好多的人。
仔细想想，她身边关系不错的人性格都挺热烈，像太阳一样源源不断散发着能量。
可能是因为她自己越来越平淡的缘故吧，她很容易给这种类型的人好脸色。
她本以为，薛向笛的性格应该和田晴差不多，活泼开朗，积极向上，整天挂着笑脸，有些自来熟，很好相处。
可实际相处下来却并非如此。
从换座位那件事就能看出来，薛向笛是个不怎么能大大方方提出要求的人。
起先望雀还思索，是不是她相处过的Omega太少，在某些没注意到的地方惹了薛向笛生气，导致其总是盯着她看，又不敢开口。
后来一细数，望雀终是摸出了点线头：不是她相处过的Omega太少，而是她没有遇见过薛向笛这样性格的人。
心情好的时候，他能叽叽喳喳和任何人说上好多话；冷静下来过后，则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拘谨小心的模样，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将桌上的物品用具依次摆好，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不许任何别人的东西跑到他的位置上，边界感比她还要强上两分。
真的像小鸟。
望雀再次感叹。
不知怎么的，望雀觉得他有点矛盾，但又具体说不清楚是哪里矛盾。
那种感觉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但却很难厘清。
索性她便不再关注这些事。
他想看就看，只要自己脸上没多出什么怪东西，让人多看两眼又不会掉块肉。
可能他只是好奇她的眼镜是什么牌子也说不定呢。
短发被风吹得糊了脸，望雀一边坐下，一边伸手关了窗子。
同学们注视她的目光慢慢重新回到黑板上，她却忽然微微侧眸，不动声色瞟了薛向笛一眼。
他也正看着黑板，聚精会神，那专注的样子仿佛要把张老师讲过的所有话都记下来，再翻来覆去背个来回。
少年人的眉毛微微压着，神情肃然，半抿着嘴唇，憋着一股劲儿，眼睛很亮。
望雀稍稍撑着脑袋，不知不觉出了神。
这副样子……似乎比他平时的模样更来得引人注目。
她想。
她现在有点儿在意他看她的原因了。
*
休学之前，望雀在学校里就名列前茅。
她是人人都公认的老师会喜欢的那种学生，人缘好，懂礼貌，嘴巴也甜。
老师对她报以厚望，都说以她目前的成绩，再努努力，考上全国最顶尖的学府也未尝不可。
可惜，天有不测。
望雀家里出了状况，人也被生活逼着退学，不知道多久才能返回校园。
但望雀瞧着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世间的一切困难都无法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一年后，她终于回到了学校，分到了新高三的一个班级里，拜访了之前教过她，现在教着高一学生的老师们。
她以前的数学老师见到她回来，最为高兴。
头发半白的小老太太拉着她絮絮叨叨半天，眉里眼里都是欣赏。
“一年没在学校，以前学的那些都没还给老师吧？”老太太笑眯眯地开玩笑。
望雀笑答：“一直有学，没落下什么。”
老太太反手就摸了张卷子给她做。
卷子做完，批改下来，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已经变成了骄傲与欣慰。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人操心的，你一向是个优秀的孩子。”
望雀便乖乖巧巧说着谢谢，又讲了好大一串感谢老师的话，好半天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她遥遥望了眼走廊外的蔚蓝的天空，抬手将散落的额发别到耳后，踩着上课铃声，优哉游哉地走回她现在的班级。
就像她以前一样。
*
每次月考结束，青市中学都会召开年级大会，对在月考中成绩优异的同学颁发奖状奖品，年级前十以及单科第一还会发放奖学金——只不过奖学金不会当场给，而是后期统一广播，通知学生去教务处领。
广播通知的时候，望雀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人只有事情做多了才知道，全天下最舒适的休息方式就是睡觉。而往往，在学校睡觉总是格外香甜。
周四的课表非常地狱，大课间之前的便是两节数学连堂。除了个别精力很好的学生，大部分学生在响铃的那一瞬间就倒在了桌上，宁愿放弃领取大课间的小面包加餐。
两分钟后，一串刺耳的电流声自每个班级的音响中传出，吵醒了大半学生。
半梦半醒之中，望雀似乎听到了同学们骂骂咧咧的嘀咕，以及广播里校领导激情昂扬的宣读：
【……通知，请高三年级（1）班邬良同学，张和畅同学……（14）班余都同学、望雀同学、谭文岭同学……立刻到B102教务处办公室领取奖学金。】
【再通知一次，请高一年级（1）班……】
望雀迷迷糊糊睁眼，迎面就撞上了田晴的笑容——她的位置就在自己前一个，和同桌区别不大。
转头，薛向笛也热切地看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领钱的是他俩。
望雀还有些没听清，她抓了抓头发，戴上眼镜：“……广播叫我？”
两只点头如捣蒜。
薛向笛还细心地补充：“叫你和班长去B102教务处领奖呢。”
“现在？”望雀三两下扎好了头发。
“现在。”薛向笛应答，把刚才阿姨发的加餐暖黄小面包递给望雀。
望雀接东西的动作非常顺手，随口说一句“谢啦”，起身就去了教室门口——余都正在那儿等她一起。
女生和她一向表现出来的懒惰姿态一样，仿佛没骨头似地依靠在门边，侧扎的低马尾凌乱中带有一丝奇妙的美感，和她如同白开水一样的面容非常搭配，非常符合她Beta的性别。
这位的脑子更是一等一的好，传说中的六边形战士。
听说她从高一开始，每一考试从未跌出过年级前十。
本来她的成绩去最好的一二班绰绰有余，但她本人不喜欢火箭班那种争分夺秒的氛围，主动跑去和年级上的老师领导交涉，最后还真成了，给她分进了中档的（14）班。
于是她就过上了轻轻松松跟上老师授课进度，每天摸鱼摆烂，考试还能年级前十的快乐日子。
谭文岭请假，两人结伴前往教务处领奖。
她们到的时候，教务处里已经到了七八个人。
全是望雀不眼熟的面孔。
很快，广播里叫过的学生全部到齐。望雀数了数，人数比她预想得还要多。
这次各科的第一名没有同分，每科都只有一人，加上有的单科第一也属于年级前十中的一员，本来领取奖学金的应该只有十二人。
但现在这里有十四个人，还没算请假的谭文岭。
……等等。
她后知后觉。
谭文岭这次并不是语文年级第一，他怎么也被叫过来了？
几百块的奖学金一一发过，教务处的老师点了几个人名留下。
“呃，都领到了吧？领到了就回班上课…哦，邬良，余都，望雀，谭文岭……王树留下。”
他点了八个人的名字。
人少了，望雀再看，终于对办公室留下的这些同学有了点熟悉感——
他们都是经常领奖学金的人。
“老师，谭文岭生病请假了，没来。”余都举手报告。
老师细细数了遍人数，确实少了一个。
“就只有谭文岭请假了？……余都你和他一个班的是吧？那没事，你到时候把事情跟他讲就行。”
小插曲过后，老师开始说正事。
原来是高三近半，学校准备开展一个学习分享大会，把年纪上成绩最好的两个人加上各科成绩最好的人搜罗到一起，让他们自己想到时候上台要说什么。
要求是讲话要调理清晰，能脱稿尽量脱稿；讲的方法不能浮于表面，还要与台下观众有互动；最重要的是不能太短，必须凑够时长。
望雀听得满脑子困惑，往余都那儿一凑，对方小声跟她解密：“说是有市上领导视察。”
懂了。
正巧这一周放七天大假，老师就把学习分享会的准备和彩排就安排在了放假的前两天——也就是明天下午和后天上午。
“到时候会有人组织，你们别忘了就行。”
说这话的时候，老师的眼睛死死盯着余都。
星期五，午餐的铃声打响时，一整栋教学楼都在发出欢呼，期待已久的假期正式开始。
而望雀捏着薛向笛给的王记的点心，转头和余都对上视线。
“一起？”望雀想到昨天余都也等了她。
余都半眯着惺忪的眼，回以点头。
[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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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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