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落迈开步子，一只手紧紧拽住姜行的手腕，拉着他穿过人群。
跟在两人不远处的兄弟俩交换目光，在疑惑中悄然跟上。
俞落越走越急，几乎是一头撞开了人群。旁人不喜，但见他一身华贵，也只能憋下气来，转而与他人交头接耳。
那些议论声传入姜行耳中，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俞落应当也听见了那些声音，可他没有为之做出任何反应。
“大家主，你在逃吗？”
姜行这话一出，俞落的脚步明显放慢下来，但拽着姜行手腕的力度又加了几分。
姜行蹙起眉，反手抓住俞落的手腕，用更大的力气发泄不满。
“额……”俞落被疼痛唤醒，松开了姜行的手，“你敢反抗我？”
“我当然敢。”
俞落心里堵，一狠心，扔下姜行独自挤出人群继续往前行走。
他孤独地离开，无人左右。
一只手搭上姜行的肩膀，眉眼温润，以绸布掩面，话语如春风拂来，唤醒桃花三千，“姜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问他干嘛，不如直接把他绑回去！”王斯来搭住姜行另一边肩膀，摆出一副跟他相熟的样子。
姜行知道王斯来颠，下意识就往王斯行身旁凑了凑，“我要去找俞落。”
王斯来按住姜行，在力量上压制了对方，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把你押回去，你跟大家主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感兴趣，也没有理由帮你。”
“斯来，姜行还是家主。”
“哦？”
王斯来挑起眉，伸手搂住姜行的脖子，五指死死压住他的血管。
姜行反手一抓，手指陷入王斯来肋间软肉，疼得王斯来瞬间没了力气，只能撒开姜行。
“啊……斯！你们这些人，就喜欢耍阴招！”
“没你阴。”
王斯行叹了口气，拦在两人之间，将王斯来护在背后，“今日猖灯节请仙下凡，莫要扰了仙家清静。姜兄，大家主已经走远，真要追也是自讨没趣……我俩现下有任务在身，把你送回后我们得去复命，而后就在家中待命，不得随意外出，节是过不了的。”
听王斯行讲到这，姜行基本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姜兄，斯来性子急，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管着他，我们三寻个地，我让他给你赔罪。”
王斯行的话提醒了姜行——俞落真要走，他是追不上的，不如让俞落一个人静一静。
“谁要给他赔罪……你俩要逛就去逛吧，老子不奉陪了！”
王斯来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留姜行和王斯行面面相觑。
“抱歉，是我管教不周。”
“无碍，”姜行摇摇头，低声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暂时忘记俞落后，另一件事又被姜行提到了心口。
“刚刚有人跟踪我们吗？”
“应当是没有的……你刚刚与大家主为何突然起了矛盾？”
“这个……”
望着两人热络的身影，暗处的一双眼睛剧烈颤抖着，将自己藏身于黑暗之中，享受黑暗给予的庇护与温暖。
寒光乍现，一剑划过脖颈，左手钺刺入墙壁，将猎物牢牢困住。
“我说怎么有一股跟我哥一样的味道，是你啊，十二席！”
秦素素被利刃架住，甚至无法回头，瞥见铁钺，认出来者是十席的王斯来，“请……请放开我……”
秦素素颤抖着，将头抵住墙壁，避开王斯来的目光。
“你胆子可不小，在这跟老子装什么装？”
“不，不是！”
秦素素气息紊乱，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她缩在阴影中，牙关打颤，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是……不是我想做的……”
这副说辞王斯来听腻了，收起铁钺，改而一脚将秦素素踢倒，狠狠踩在地上，“不跟踪大家主，改跟踪姜行了？”
秦素素摔在地上，脸颊擦出血痕，溢出些许恶臭的液体，“我只是不习惯人群……这才躲着，不是在跟踪，真的不是……”
“这句话留着跟阎王爷说吧。”王斯来挥剑落下，刺穿了秦素素的腹部。
那剑直直插入地面，将秦素素的身体固定。
“怕被人发现就自己想办法起来。”王斯来说罢，特地绕到秦素素面前，观赏她露出的真面目。
秦素素奋力抬起头，纤细的手指抓住王斯来的脚腕，身体仍在颤抖，眼底却带上了杀气。
“王斯来！”
王斯来拔出剑，又一脚踹开了秦素素，“我在完成我的工作，某人可是很期待这次节日的，你别给老子惹事！”
雾气攀上两人的身躯，为秦素素疗伤的同时，限制了王斯来的行动。
“美人相？”王斯来轻松挣脱，但也不敢再靠近被雾气笼罩的秦素素。等雾气散去时，秦素素已经逃走了。
应王斯来的呼唤，美人相缓缓出现，“何事？”
王斯来撇了眼美人相，说道：“没事，夸你出现得及时。”
慌忙逃走的秦素素瘫倒在巷子里，身体被贯穿的疼痛刻入脑海，令她恐惧，却也让她愈发兴奋。
“呵呵……哈哈哈……”她无法抑制地笑出声，用手捂住自己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手指沿着血肉深入。她的心脏在跳动，发出绝望的悲嚎。
美人相出现在秦素素跟前，低头嗔怪了一句，“鲁莽。”
“我杀不了他……”
秦素素把头埋入双膝，泪珠滚落，却是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笑声。
“只要杀了他，凌芒大人会给予你自由。”
“自由？”秦素素突然收声，泛红的双眼死死瞪着美人相，几近疯狂，“李辰轩不会放过我的……我只能赌……对，赌他不杀我……不……他现在杀不死我！”
“对！他杀不死我！”
秦素素抬头望天，砖墙遮目，只得窥见天空一角。
脚步声靠近，似乎是故意在引起秦素素的注意。显然，脚步声的主人成功了。秦素素抽出手，带出新鲜的血液，跌跌撞撞地冲向暗处。
美人相侧头，面向王斯来。
“奉劝您一句，您杀不死她，甚至可能被她杀死。”
王斯来耸耸肩，面对眼前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美人相，没有丝毫畏惧。“我不是来追她的。美人相，你现在似乎变得……像人了。”
“这对我而言是称赞，但我只是在执行家主的命令，与先前没有任何变化……您若是有事寻我，大可直接唤我出来。”
王斯来收起笑，冷眼打量着现在的美人相。
“话也多了……提醒你一句，像人不是什么好事。”
王斯来说完，寻着秦素素离去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王斯行陪着姜行逛到了祭坛。白仙还没到，却已经有不少百姓聚在这。
姜行自幼活于暗处，对节日并不感兴趣，但一旁的王斯行已经被那些文人写下的词句引去了目光。
“姜兄，这有尉迟先生写的！”
很难想象，一个家里是怎么养出王斯来和王斯行两种人的。
姜行走上前，问道：“你不用看着我吗？”
王斯行摊开手，向姜行示意自己没带武器，“我们俩接任务后，斯来说要逛庆典，我就没带武器，你要跑我也拦不住。而且你没有要跑的意思。”
“不过他也真是的，自己说要逛庆典，转头又跑了。”王斯行取下一块竹牌，似是很喜欢上面写的字。
姜行伸手，顺起一块写有“平平安安”的竹牌，问道：“你很喜欢书法吗？”
王斯行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来你莫要笑我，比起天天跟着家里练武，我更喜欢待在书房里。以前斯来他经常逃训练，姑姑就出去追，我就趁着姑姑回来前跑到书房里待着。”
也不知王斯行自己有没有察觉到，反正姜行是听出了些什么。这兄弟俩说不清是关系太差，还是关系太好——这让姜行想起了他跟俞落。
俞落何尝不是跟他一样被鬼仙玩弄于股掌之中。在祈求苍州太平的愿望下，人欲和鬼仙的谎言一同压在俞落身上。
“抱歉，我想去找大家主，他现在或许需要我。”
姜行与王斯行对视间，瞳孔骤然收缩。姜行的胳膊挡住王斯行悄悄靠近的手，反手一抓，在一声脆响后折了对方的手。
“抱歉，被发现了，稍稍有些尴尬啊。”王斯行收回手，用力一拧，将手骨回正。
“我们的任务是监视你，你要是乱跑，我们很难办的……你现在没有自由，大家主不在，你最好听我们的话。”
王斯行嘴上不饶人，但身体上算不上威风，偷袭反被伤，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你想见大家主，没有问题，今晚的筵席需要各家主出席，到时候见也不迟。”
姜行以沉默作答。这王斯行不是省油的灯，程度上不愧为王斯来的兄长。
这刚想着王斯来，他本人就出现了。王斯来一手搭上王斯行的肩膀，带着一身血腥味出现。
姜行对血液的味道极其敏感，更何况王斯来这家伙连沾血的衣服都没处理，下摆明显的血液斑点瞬间吸引了姜行的目光。
王斯行也不含糊，冷下眼质问他，“去哪了？”
“处理了一些杂事。”
王斯行显然不满意王斯来含糊的回答，可这里人多，若是引起恐慌会很麻烦，便没再追究。
姜行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嘴角一抽，问道：“我能提个事吗？”
“嗯？”两人以面纱遮面，同时看向姜行。
“就是，那个……你们觉不觉得你们这身行装……嗯……有点太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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