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过,梧桐树枝堆积的雪簌簌飘下,像在下一场局部小雪。
年后虽是立春,但气温仍未缓和。大街上,人们捂着五颜六色的羽绒服,冻得手指发红。
“新年吃糖葫芦,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学业进步。小姑娘,你要来一根吗?”
谈飒半张脸缩在纯白色羊绒围巾里,露出的眼睛干净澄澈,像未毕业的学生。
“咱家的糖葫芦买两根有折扣。”裹着厚厚军绿色棉帽的老板忙完转身面向谈飒,发现她周围并无亲人朋友,语调转弯:“你我投缘,就算只买一根,我也便宜卖你。”
谈飒双手插在暖融融的衣服口袋,不想伸出去,只摇了摇头:“谢谢老板,牙不好,吃不了甜。”
老板指着糖葫芦,还未开口,谈飒便加快脚步,顺着长街向尽头走。
“都是话术。”远离老板视线后,谈飒慢悠悠对249说:“他只剩几根品相不好的,巴不得快点卖完。”
249恍然:“怪不得我觉得他的话有些耳熟,现在想想,都是宿主你用过的。”
天寒地冻,积雪久不融化,结了层薄冰。
除了刚刚的糖葫芦摊位,整条街人很少。偶尔有几处卖年货的陌生面孔正缩着脖子,左顾右盼,想来是临时摊贩。
每年这个时候,这条街人都很少。
谈飒呼了口白雾,不太情愿的拿起手机。
汪顾予:“定位显示你在梧桐大街附近,出了什么事?”
“闲来无事,出去走走。”谈飒踢走一块裹着雪的小石头,问:“最近情况如何?”
“未察觉任何崩坏的行踪,巡逻组由每小时一次改为半天一次。”
谈飒并不意外。
从崩坏世界出来近一周的时间,如果有崩坏,404局早该给她打电话了。
“不用太紧张,没出意外的话,最近一段时间不会有崩坏出现。”
汪顾予例行发问:“为什么?”
因为主神和001不想让她攒够碎片。
“过年嘛,打打杀杀多不好。”谈飒笑了笑:“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冻手。”
“怕冷为什么向外跑,情况不紧张的话,你不用外出巡逻。”汪顾予察觉到谈飒有挂电话的意图,加快语速道:“你在骗我,你说的意外是指——”
谈飒挂断电话,连忙将冻僵的手指塞回口袋。
249:“宿主,我们不卖东西,为什么要出来逛大街啊?”
据它观察,谈飒除去跑步锻炼,平时并不爱闲逛。
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满大街转更是稀奇。
“家里呆着也很无聊。”
谈飒停在一棵梧桐树下。
这是她常年摆摊的位置,此时被五只小麻雀占据。
麻雀不怕冷,小脚戳在雪地。低头左叨一下,又啄一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很热闹的样子,不知道身边跟着的,是家人还是朋友。
许是脚步声惊扰了麻雀,五只小麻球扑棱着翅膀,一起飞走了。
谈飒仰头目送,收回目光时,耳边传来吆喝——
“酸辣粉,热乎乎的酸辣粉!冬天来一碗,全身热乎乎,新年有干劲!”
谈飒走的太快,不慎踩到一块冰,脚底打滑。
酸辣粉摊主见状连忙上前两步,想扶她一把,却见小姑娘很快稳住身形。
“慢点,虽说穿的厚,摔一跤也蛮疼的。”摊主爽朗的笑笑:“顾客,要来碗热乎乎的酸辣粉吗?”
摊车面积很大,是全封闭式电动车,不会出现轮子生锈,难以推动的情况。
谈飒望着摊主年轻红润的脸,顿了顿,拒绝:“不用了,我——”
“冬天的生意好差啊。”摊主搓了搓围裙,苦着脸:“来这里三天,一份都没卖出去。”
“冬天……买酸辣粉的人确实很少。”谈飒站在摊车前,不知不觉接了话茬:“梧桐大街夏季生意好,冬天只能卖些不怕变凉的东西。”
“我从南边过来的,那里冬天比这里暖和多了,生意更好做。”摊主指了指摊车:“花很多钱买的,里面不冷。进来吃一碗吧,就当帮我开张了。”
249活学活用:“话术,她在诱惑宿主买酸辣粉,我们是不会上当的!”
“好。”谈飒轻声道:“我要加醋加辣的。”
249:“……”
谈飒在摊车前等待的功夫,陆续来了五六位客人:“老板,酸辣粉怎么卖?”
摊主见有人来,喜笑颜开。
她手脚麻利将谈飒的酸辣粉放在一次性塑料碗里:“快进来吃。”
谈飒摇头:“不必,我打包带走。”
摊车只能容纳四位客人。
摊主微愣,给她换成打包盒。想了想,又添了根刚炸好的肠进去:“谢谢你帮我开张。”
谈飒手指微顿,差点多打个零出去。
249:“宿主,你手好僵硬哦。”
“嗯,冻的。”谈飒付完钱,拎着酸辣粉走进一处小公园。
四处都是积雪,木椅倒是干净。
谈飒坐在上面,打开酸辣粉。热气忽的涌上来,又消散得飞快。
不够酸,不够辣。
谈飒很快吃完,将空掉的打包盒扔进垃圾桶。
249:“很辣吧,宿主你眼睛都红了。”
“啊,冻的。”
吃饱饭会让人困倦。
此时北风渐停,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
谈飒似乎在公园小路看到了熟悉的人影,一个接一个狂奔。
眨了眨眼,四周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她哑然失笑,手机铃声响起。谈飒垂眸,有些惊讶。
“文心学姐?”
许文心的声音仍然柔柔软软:“学妹,我要‘刑满释放’啦。”
“你没有犯罪。”谈飒说:“学姐想清楚以后要怎么走了?”
年前,谈飒去404局时,邱茶告诉她许文心已经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出去。只是许文心主观上不愿出去,想留在那里好好思考一段时间。
思考她能不能继续担任心理医生,是否能一如既往保持热爱与勇敢。
“嗯,我想通了。”许文心如释重负道:“尽我所能,救我能救的。只要改变一人的人生,便算没白费我的毕生所学。”
谈飒并不意外许文心的回答,笑道:“加油。”
“虽然这话说了很多遍,学妹耳朵可能快起茧子了。但我还是想问,愿不愿意来诊所和我一起干?”
谈飒举着手机,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没再像往日婉言拒绝:“学姐为何总邀请我呢?”
她逃课,卖名额,摆摊,想方设法搞钱,与心理医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大学四年的心理专业知识几乎还给老师,导师现在都不再劝她早日“回归正轨”,许文心却始终不曾停止邀请。
“还记得我初开诊所,处处不如意的时候吗?”许文心柔声道:“那时国内并不重视心理问题,你初来实习,扬言当医生不如小摊贩赚钱,扭头却整理了详细的心理知识手册,在学校,居民区印发。”
“有同事觉得你是无用功,但你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许文心:“你实习时看过的病人都很喜欢你,不是我瞎编的。他们说,你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看到你,会让他们内心安定。”
许文心说了很多。
谈飒靠着长椅,半阖眸,似乎全记在心上,又似乎半点没听。
直到许文心约她最近见一面。
谈飒拉了拉滑下去的围巾,含混不清道:“最近有点忙,等有时间给学姐打电话。”
公园里突然传来广播声,谈飒扭头,一个伛偻着腰的老大爷正在撞树。
满树的雪砸在他灰扑扑的帽子上,脚下的收音机也未能幸免于难。
老大爷不爽,撞树更起劲。
收音机配合它的主人,声音嘹亮——
“最新消息,我国艺人卫明礼所在电影团队凭借电影《追梦》荣获国际电影节OIAM奖。”
“OIAM,One in a million,意为万里挑一。该奖五年评选一次,这是我国第一次荣获该奖。我们的国旗悬在荣誉墙的中央,我们相信,这只是开端,未来会有越来越多优秀作品闯入国际电影节,旗帜,永立不倒!”
“更多详细内容,请大家移步直播平台。”
“现在,让我们以电影《追梦》的一句台词作为结束语。”
“在追梦的途中,苍天降下一万次打击。但我第一万零一次,选择做我自己。”
老大爷停止撞树,拎起收音机问椅子上的女娃娃:“你听过这什么哦嘞的奖吗?真那么玄乎?”
谈飒眼尾弯弯,嘴角上扬:“听过啊,是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奖项。能拿到它的人,一定有非凡的毅力,坚持不懈的勇气,还有……”
谈飒拿出手机:“还有一张非常帅气的脸。”
打开手机,连着蹦出许多条新闻推送,都是关于卫明礼得奖的。
直播软件很卡,弹幕糊了满屏,一动不动。
谈飒点了下刷新,手机瞬间黑屏。
天太冷,冻关机了。
谈飒叹气。
老大爷站在谈飒面前,没看成,失望的撇了撇嘴:“我回家看去,娃娃,你也快点回家,多激动人心的画面啊。”
谈飒点头应下,满脸的笑随着老大爷急匆匆消失的背影一点点变淡。
249见她没反应,纳闷:“我们不回家吗?”
“不了。”谈飒掏出紧攥的,带着温暖体温的空白书页:“时候不早,我该去……赴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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