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
杨桃扭头看了眼天色，神情平静，仿佛刚刚恐吓众人的并不是她。
是恐吓吧？是不是不重要，反正虞瑾偏要这样理解，她对npc有刻板印象，看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好在收回视线的杨桃，同时收回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敌意，没与虞瑾等人发生冲突，准确来说，是没空和他们动粗。
上课才是学生的头等大事，杨桃赶着去上晚自习，她抛下不听劝告的新同学，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喂喂喂！”鹿筱想阻拦，又怕npc上晚自习迟到，会气到爆炸，只能朝她背影大喊道:“你倒是告诉我们，老师在哪里呀？”
杨桃充耳不闻，转瞬间消失在了拐角处。
鹿筱问询无果，沮丧地叹了口气:“老师该不会被他们带去禁地了吧？不应该啊，我们没有在聂廊艺术馆看见其他人。”
“也许禁地有第二个入口。”虞瑾不得不往最坏处想。
李子和宁萌是中途放弃了跟踪老师，再跑到聂廊艺术馆来捉她们，还是已经搞定了老师，才瞄准下一个猎物，一切都不得而知。
希望是前者吧，如若老师也落难了，岂不是刚到手的线索又断了？简直完蛋。
虞瑾挑了几个老师可能出现的地方，有针对性地带着组员们去搜罗了一圈。
没找到老师，她不意外，但很失落。
就像明知道某件事没结果，仍会期盼奇迹从天而降，可惜上天没有眷顾他们，真没劲。
虞瑾顶着张苦大仇深的脸，往屋檐下一站，杀气腾腾。
她在思考，既然老师不见了，他们在外浪费时间也没意义，不如去跟宁萌自首。
找老师有困难，找宁萌还不容易吗？她们之间结下了梁子，仇恨又是绝佳的内驱力，指不定现在宁萌正积极地满校园通缉虞瑾，要把她扔进禁地，就地正法呢。
无论什么东西，一旦开始通人性，就会变得份外恐怖，半通不通最恐怖。
副本外变异的动植物是这样，副本内觉醒的机械人肯定也不能免俗。
这时，虞瑾注意到白色金属墙上起了层薄薄的水雾，夜间湿气重，她联想到长方体内布满细密水珠的墙壁，当时她在想什么来着？
对了，是池塘。
长方体像是在水里冲洗过一遍，擦都不擦，直接**的挂回了黑暗里。是不是说明，它所在的位置临近水源？
宁萌和李子是带玩家进禁地的引路人，他们反复在池塘跳水，除了巩固自身无私的美德，是否还具有其他的意义？
第二个入口……如果禁地真的存在第二个入口，它会在哪里？在池塘附近吗？
在池塘附近吧。
虞瑾抓住来之不易的灵感，风风火火地带队赶往池塘。
路上她预想了很多种情况，比如见到宁萌的话，该怎么对付她。比如夜黑风高的，她要怎么找到水里的入口。
但虞瑾没想到，她会在池塘边偶遇思想品德老师。
对方背着手，迎风而立，像个怀才不遇的诗人，随时准备跳水自尽。
考虑到npc的精神状态大都一言难尽，虞瑾示意江近屿做好准备，一旦老师跳池塘，他就用他的光绳捆绑、拖拽，编织成光网去打捞，总之别让他们的线索溺水而亡就行。
虽说npc会重生吧，但找起来太费劲了，虞瑾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可老师没有要轻生的迹象，他只是站在那，宛如一抹白色的幽灵，无声无息。
虞瑾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声音都不由自主的低下来:“老师？”
年轻的老师回过头，似笑非笑:“晚自习期间，你们出来乱溜达什么？”
“我们想问你一个问题。”虞瑾为了节省时间，直接略过了前面可有可无的废话:“老师，你白天的时候，为什么单独安排他两去打扫操场？”
老师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视线在江近屿和封越身上停留了几秒，他应当是记起来了，所以没表现出疑惑。
“你们发现为师的良苦用心了吧。”老师神秘一笑:“孺子可教。”
虞瑾:？
这是直接招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虞瑾精神为之一振，她急不可耐地追问道:“老师，你是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吗？”
“我想告诉你们，能者多劳。”老师意味深长道:“两位新同学就应该多进行体力劳动，否则白长这么高个子了。”
虞瑾:？？？
长得高就该去扫操场吗？好诡异的逻辑。
她难以苟同，跟老师大眼瞪小眼，画面短暂静止了一会。
期间老师一直维持着他高深莫测的笑容，似乎打算凹一个世外高人的造型，然而过于生硬，看上去别说世外高人，甚至不太像个正经人。
虞瑾想把老师的话当成一句不走心的玩笑。
他最好是在开玩笑。
否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会让虞瑾怀疑他已经被宁萌拖入禁地成功改造。
迎着虞瑾看傻子一般的目光，老师知道他的抽象终究是以失败告终，他耸耸肩:“好啦，我选他两去扫操场，你问我为什么选他两，我选其他人去扫操场，你肯定又要问我为什么选其他人，但我总得选出两个人去扫操场啊，不然我亲自去？”
简而言之，值日生是他胡乱选的，无心之举的背后，没有隐藏的深意。
虞瑾好不容易找到老师，不甘心一无所获，她换了个问法:“老师，你觉得我们机械人，和人类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呢？人类都已经解放双手了，我们就必须当一个清理垃圾的工具吗？”
老师对她的后半句话置若罔闻:“我们机械人和人类的区别在于，大脑。”
高级机械人就是仿生人，他们从骨到皮皆是科技狠活，在外观上与真正的人类并没有太大区别，唯独大脑还是一台精密的仪器，可以模仿人类思考，但处处受人类限制。所以他们比克隆人更安全，也更受欢迎。
一般机械人的研发者，都会在他们的程序里植入安全词，明显带有反叛意味的语句，则会被他们直接屏蔽。
纯白学院的npc都癫到可以自主引爆了，居然也没有言论自由，虞瑾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对机械人当下处境的不满，老师都无动于衷，只是一昧地看着她。
不知是真没接受到信息，还是纯粹的不想回答，这才扮聋作哑，假装掉线。
鹿筱看不下去了，她在老师肩上用力拍了一把，试图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帮他重启:“老师！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完美，非常不完美。学校可能改造不了我，我会被销毁吗？”
老师遭受重击，果然有反应了，他怒瞪鹿筱一眼:“不会！你最多被纯白学院除名，然后赶去人类社会！一辈子平庸地活着！”
被纯白学院除名后，能回归人类社会？还有这种好事？！
虞瑾是不信的，她点开系统，暗戳戳地在小群里发言:“杨桃说过差不多的话，npc好像不清楚自己改造失败的下场，想想都知道，人们不可能把不完美的机械人放进人类社会啊，他们怎么会深信不疑？而且杨桃刚才又说，学院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前后矛盾啊。”
江近屿:“不完美的机械人可能不知道真相，但完美的机械人肯定知道，李子和宁萌可以说谎，杨桃也一样可以。”
说谎的目的是避免引起恐慌，这点虞瑾和鹿筱在红榜前猜测过，但当时她们猜测的对象是人类学生，而不是机械人，机械人不该会有恐慌情绪。
虞瑾:“杨桃还说她高人一等呢，刘连也说过暴力是人类的劣根性，完美机械人比不完美的机械人更蔑视人类，可他们又会向着讨好人类的方向优化改进，这算什么？”
鹿筱:“算bug吧，刘连说我们不可理喻的时候，我还以为npc这个群体有多纯良，结果他们拐我队友，还差点把我炸死，说一套做一套，机械伪君子。”
几人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但切换成老师视角，现场已经冷场长达两分钟。
虞瑾退出系统，也跟老师无话可讲，因为老师知道的显然不比他们多，处境还远比他们要危险。
怎么说呢，同是天涯沦落人，大难临头各自飞。
虞瑾有找队友的重任在身，没价值的老师，她只能舍弃。
“你们去哪里？”老师喊住准备离开的众人。
虞瑾脚步不停，谎言张口便来:“回去上晚自习。”
“撒谎。”老师突然冷笑:“如果你们想去找失踪的朋友，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功夫，已经来不及了。”
晚风中裹挟的冰冷水汽扑到虞瑾的防护服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打了个哆嗦，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老师还是那个老师，吊儿郎当，玩世不恭。
他站在原地，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放弃他们，找机会离开吧。”
“你——！”虞瑾震惊到失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些什么？”
老师怜悯的眼神，与宁萌如出一辙:“我是老师，我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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