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睡眠怎么样，还有出现幻觉，幻听吗？”
林顾乖巧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摇摇头，“没有。”等着面前人的审判。
他穿着高级裁剪衬衫，黑色柔和地注视着前方，苍白的皮肤泛着光，他看起来像一个因为失眠而苦恼进行咨询的贵族学校三好学生。
白大褂地中海的医生，视线落在病历上：
林顾。
轻度自罪妄想。
入院时间：2021-2024。
主治医生：唐志明。
唐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郑重地在病历上写下：同意出院观察。“没什么问题了，去收拾收拾出院吧。”
林顾双手接过出院同意单，像拿到三好学生奖章，站起来给医生鞠躬，“唐医生，这段时间谢谢您的照顾。”
医生摆摆手，从抽屉掏出一本红色封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2024][全新修订实用版]递给他，“记住，无论是真是假，都要守住法律底线。”
林顾思绪从书上收回，把刑法书和翻皱的历史书放进背包，他提着一小袋行礼，目不斜视经过闹着发霉了要晒太阳的橘子青年，躲开打着伞横冲直撞的大蘑菇老头，满地乱爬朝他吐口水的蜘蛛人......
他站在楼下感受着自由的气息。
离开相伴五年的地方，还真有点不舍。
砰——
一个人从楼上自由落体，在他背后炸开。
林顾绷紧背脊，加快脚步往门口走，把医护人员的尖叫，甩在脑后。
.
【叮—】
【系统载入中——】
【系统换绑成功——】
林顾充耳不闻，看着近在咫尺的x市精神病医院铁门，还有十米。
【游戏加载中】
三米，两米......
林顾两眼一黑，来到了一个陌生空间。
救护车声音被诘问取代。
“请不要任性好吗？”
“你自己考虑清楚吧，古德罗家族的骑士不差你一个。”
关门声响起，林顾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就离开了。
什么动静？还带剧情的？
林顾闭上眼，重新睁开，场景没有变化。
黄色墙壁上挂着巨大的红衣神像挂画，壁炉火光跳动，散发着玫瑰香蜡烛在空中摇曳，面前摆放着精铁的盔甲，桌子上是熨烫好的报纸。
好眼熟的场景。
不对，今天早上他明明吃了药的。
“唐医生，我好像复发了。”
林顾大喊，努力把自己变成木头人站定在原地，等着王护士把他扛回去。
在心中默念：不听，不动，不乱来，不给医护人员添麻烦。
【恭喜玩家，成功进入游戏，请玩家/积/极探索主线，通关游戏后可回到现实世界】
“……”
【检测到玩家为内测玩家，游戏正式登陆需要玩家通关主线】
“……”
【宿主？你在干什么？】
“唐医生，你在吗？王姐！我药不见了！”
没有回应。
如果那个跳楼的不是幻觉，他们可能忙着把跳楼的送进医院，要耐心等待。
可是医院顶楼封闭的，窗户也钉着木板。
都是幻觉，假的，我只是犯病了，就跟人会感冒一样，我精神打了个喷嚏，这很正常。
【我不是幻觉，你真的穿越了。】
“嗯嗯，我知道，你是系统，完成任务我就可以回去。”
或许是太无聊了，林顾想着不会更糟了，有一搭没一搭的系统聊天。
“你猜我在想什么？猜出来我就去做任务。”林顾用上了隔壁橘子逃避吃药的手段，烂橘子的喷出的霉雾好像还黏在鼻腔里，随着他每次呼吸进入血液——好恶心。
林顾把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
一阵劲爆电流声后，系统从脑子里消失了。
感觉系统骂得很脏。
蜡烛燃得只剩最后一摊液体，在托盘里的烛芯慢慢垂入其中，冒出一阵浓烟。
“你回来了。”林顾欣喜地说。
系统有点惊讶宿主的敏锐，没来得及出声，看着宿主双目无神等着烟雾消散。
“你回来了。”林顾继续重复。
【……】智障，系统觉得电流发痒，如果不是能量不够，真想给宿主来几下狠的。
系统申请权限调了林顾的病历，清了清嗓子，自信开麦，【你没病。】
“我知道。”在系统出现之前，林顾一直坚信不疑。
现在已经没有争辩的必要了，信自己真的穿越了，不如给秦始皇打钱买兵马俑。
【你确实杀人了】
死一样的沉默。
久到系统以为他石化了，林顾才哑着嗓子开口，“我知道。”他放下手里不存在的行李，坐在地毯上，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知道，我就知道，谢谢。”
紧接着他笑出声，“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系统不自信的滑动他的资料，家族无遗传病史，数据运行正常，没问题：
16岁以被处以谋害罪，进入第三监狱。
穿着校服的林顾从病床上坐起来，抓住医生的手，“医生，我要自首，我杀人了”。他吞咽了口水惊魂未定的说，“我把我爸杀了。”
穿着西装正在放热水壶的男人，直接扭头给他背后来了一巴掌，“臭小子，发什么疯。”
医生呵斥，“干什么呢！病人刚醒还很虚弱。”扭头温和的安抚他，“过度吸入毒烟容易导致幻觉，你先休息下。”
“不是，我”有人在盯着我——林顾头皮发麻，发不出声音，这是遇到天敌本能的恐惧。
护士往输液袋注射了镇定剂，他意识开始恍惚。
“家属过来一下。”医生看见他闭上眼睛，压低声音说，“可能是大火产生的毒烟和撞击影响到神经……幻觉……需要留院观察。”
“医生，我儿子……会不会一直这样……他还要读书。”
太清楚了，像鬼压床一样，他能听见他们的交谈，能感受到护士给他压了被角，甚至触摸到面前捂着脸哭泣的女人。
是妈妈。
这个认知无比清晰，他伸出手去擦拭她的眼泪，实际上他只是病床上动了动食指。
“如果实在不行，可能需要转院。”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把他劈开。一半自己在哭泣，一半自己只觉得烦躁——那股视线越发灼热，他进入了怪物的捕猎范围。
他再次醒来，一切都是轻飘飘的，他像一袋垃圾被随手丢出车门，垃圾桶是精神病院。也像是被关进笼中的小白鼠，无名生物围着他兴奋呢喃。
那是一种穿越时空的注视感，像湿漉漉的舌头舔过灵魂。
“家属签字后就可以离开了。”
高大的男子扶住哭泣的女子，他白茫茫的脸上，带血丝的眼球上下晃动，“儿……”。脸上唯二的器官——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女人把空白的脸埋在他肩头，他伸出手去触碰记忆中她眼睛的位置——哀伤的，留着眼泪的，总是带着伤痕的眼角。
他的手触碰到一团雾气，像劣质游戏穿模一样把手卡了进去。
假的。
林顾坐在窗边看着车从大楼的阴影中驶出，开到阳光下，在树荫下车尾也消失了。
蝉滋啦滋啦吵得人心烦，让人无端联想到眼睛干涩的滚动。他想，你们不会来了，还会有一个孩子，读明德中学，成绩倒数第三，还和同桌搞暧昧，被天天请家长。
没有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就像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是观测他的培养皿。
眨眼声太吵了，他把下嘴唇咬出血，得把这一切烧掉才行。
烧掉那些眼睛。
“想放火把这些都烧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头发有些稀疏的医生朝他露出腼腆的笑容，“我姓唐，是你的主治医师。”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向前一步去扯唐医生的脸。
“诶，这小孩——。”同样空着脸的，贴着胸牌的王护士上前阻止，唐医生把手背到背后，朝她摆手。
温热的，带着瑕疵和胡茬的，林顾贪婪地拉扯着唐医生有些扁平的脸，看着他皮肤变红。
一堆穿着器官不完整的无脸人中——唐医生五官完整。
唐医生是正常人吗？我需要模仿的对象。
唐医生拿着病历本，哗啦啦在上面写着什么，嘱咐道：“多读书，多晒太阳，多运动，好转了就能出院。”
他回以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我会的，我最近还在自学高中的课本，出院了就去读大学。”
唐医生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出门嘱咐护士加大药量——林顾笑得和电视上的牙膏广告模特分毫不差。
林顾视线穿透墙壁，把墙外的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神经质地开始啃指甲，为什么不对？哪里有问题？他没病。
他那里不合格吗？难道正常不是判定标准。
一栏又一栏人被关在这，得到正常的标签就可以离开。
林顾打开包着历史书皮的小说，翻到了被他反复勾画的那页，“作为恶人的惩罚，你们被抓进无限流世界，请为了新世界溃烂地活下去。”
他无声读着系统的台词，虔诚地仿佛在吟诵圣经。
唐医生说得对，多看书有用的，他穿越了，穿进了无限流世界，这个医院就是一个巨大的副本，只要他能逃出去。
隔壁床的橘子头青年打了个喷嚏，蓝色的霉斑喷溅，畏畏缩缩地蹲在漏进来的阳光里，好想晒太阳，再不晒要烂掉了。橘子头拿起林顾的水杯淋在头上——可是屋子里天天下雨。
......
林顾把地毯搂在怀里，碎碎念“我没病。”
【宿主，你没事吧？】
林顾笑得脑袋一抽一抽，我就知道我是正常人，我就知道我逃生成功了——成功从一个笼子进入了另外一个笼子。
他们还在看吗？
林顾从书架上抽出一个空白笔记本，封皮雕刻着碎裂的月亮纹样，摸起来滑滑的，估计是某种动物皮。他坐得端端正正，一字一句写道：
01[尽量]完成别人的愿望。
02遵守法律。
03多读书，多晒太阳，多运动。
04去做想做的事情？
第一条是他自己想的，后面三条是唐医生的叮嘱，[尽量]也是唐医生帮他输入的。他其实不明白什么叫想做的事情。他已经尽力模仿人类了——通过电视、书籍、和观察。
如果系统新的考官，他不介意从现在开始作答。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实现了母亲的愿望，最后她尖叫着要把他送进监狱。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唐医生加大药量后，还是签下了出院同意书。
在第一个世界中，在去往监狱的路上，押运车被袭击了，他在爆炸中失去了意识。
他进入了第二个世界，因为天然气泄露爆炸，撞到了头，这分明是车辆侧翻造成的。他按照准备好的说辞自首，反而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现在他竟然进入了第三个世界，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的新身份——无限流玩家。
那本小说果然是故意放的，是新手指引吗？
系统看见他眼泪滴滴答答把本子上的字迹晕开，礼貌地保持了缄默。
完全没注意到，他黑色的瞳孔里只有淡淡地烦躁，他学着那本倒背如流地小说主角——惊恐、瑟瑟发抖，然后在系统的逼迫下惊魂未定开始任务。
怎么还没发布任务。
他下意识开始咬嘴角，慢慢舔/弄着唇上的血液，仿佛在咀嚼镇定药片。
主角是守法好公民，不会伤害人类[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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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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