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予安站在原地不动,安静地等萧序临出声。
“流川是我救回来的。”
流川就是那个浑身是血被小孩推着走都要到官府上报证据的少女,她被萧序临幸运相救,却无幸活下来。
萧序临初来镇上不久,刚逃出来的他像一块化不了的寒冰,不肯开口,不愿出门,对久未踏足的人世难以适应。
明明使出浑身解数坚定一个念头只为了逃出来,回到人间,可真正见了光又开始露怯。
沉重染血生路,清风浩荡人间。
出来又怎样?再见光又怎样?终究是人间改头换面,清风不过眉间。
他以为他的道一直是平视众生,可换了处境他才知道,平视是谎言,在同一条通往成仙的大道,每个人处在的台阶不同,自己所谓的平视可能是别人的俯视或仰视。
他开始陷入对自己大道的怀疑,对修真的世界表示不解疑惑。过去,宗门长辈告诉他,虔诚修炼才能走下这漫长的路。自进宗门那一日起,大能前辈教诲他,我宗作为正派仙门,当秉廉耻,明善恶,为天下人降邪除恶。
大能前辈的话一直深深埋在他心中,逐渐发芽生根,长成参天大树。
可他们明明是第一大正派宗门却为什么做着与口中截然不同违背道义的事?他们做的事不是同样违背天道漠视生命吗?平常可亲可敬的长辈变得陌生,教诲他领悟大道的大能与他口中传授的话截然不同,同门之间互相关爱的弟子也会因为嫉妒而陷害或杀害其他弟子。
原本在他心中美好温暖的宗门生活一下破碎成渣,一直追求的道义成了虚影,他难以接受,郁郁寡欢。
云间是个耐心的大夫,温言暖语劝他,无论任何都不要抛弃自己的道,心未死,人犹生。
萧序临觉得好笑,他劝自己心不要轻易熄灭,可自己分明见他心已死。
他硬撑着没有抛弃他的道,而是不断把自己的道打碎,拼凑,再重塑。他把痛苦耗尽,将骄傲埋葬,恶毒的念头滋生又消长,仇恨逐渐成型又模糊,原本大雾迷蒙的前路突然大雾散开,显露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路。
此刻,他态度淡然,走的是一条极其平坦的小径,不破不立行着,有风有雨莫停留。
他以为的平视其实没有错误,求仙的道路并不是挤在狭窄难走的万里长阶,而是无边旷野。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路走,不拘囿于修为实力的高低,有的人一路平坦,有的人道路崎岖,但都有一个想要抵达的地方。
自来到祥利镇,日常变得清闲,他没事躺在院里的草垛上晒晒太阳,帮云间熬药,有时候闲趣上来两人会下盘棋。
一日,二人相对而坐,摆在两人面前的棋局如昨日依旧。
“云兄可被心魔劫困过?”萧序临手执一枚黑棋,轻轻将棋子落下。
“是人怕是多有劫,没被卡住的人我见的实在稀缺。”云间落下一子,笑了笑。
心魔劫有四劫,一劫为贪为痴,二劫为亲为友,三劫为情为爱,四劫寻我斩我。大多修士会被第一劫挡住,也有不少因二三劫止住脚步,而第四劫的心锁最难打开。
四劫不能决定一个修士能走得多远,而是踏步向前是否轻易。
“我少时修炼自信以为我能无拘无束走到第四劫,却没想到遇到一个对我而言胜过千山万水的人,最后止住在第三劫。”云间面上平淡,没显示出任何异常。
萧序临未领略过情爱之事,亲近之人多对情爱漠视,自家师尊杀夫杀子入修罗道,不得参考,师兄弟结过的道侣多没有感情,最终分道扬镳的占大多数。
他突然想起,问:“云兄,你腰间挂着的香囊可为倾心之人赠予的?”
云间身上常挂一只紫色香囊,上面绣着一只线条粗糙凌乱的红嘴相思鸟,看起来丑萌丑萌的。
见云间无比珍爱它,萧序临心下有了这个猜测。
云间听了他的话,下意识摸了摸香囊,笑得极其温柔。
“这是家妻赠与我的。”
“云兄妻子定是个可爱之人。”
云间点点头,追忆道:“我曾经问她为什么不绣常见的鸳鸯,而绣不太常见的红嘴相思鸟。她跟我说,鸳鸯不是一夫一妻制,觉得失了真心,听说红嘴相思鸟一生只有一个配偶,其中一只鸟死了,另一只鸟至生都在思念它。毕竟,稀有之情最为珍贵。”
云间明明是在笑,可萧序临觉得他心如死灰,万分悲痛。
萧序临初来镇上,恶鬼的传闻就已经蔓延开,他本来决定不掺和这些事,可见当地驻守的修士处理不了这件事,死的人又异常得多,终是不能置之度外,决定掺和一脚。
最初,他不想打扰云间,没将事情告诉他,自己深夜独自出门探访。
他看似漫无目的走过大大小小的路,百无聊赖地转圈,实际上在探查周围。他双眼覆着淡淡金光,神魂出窍感受四面八方。他的神魂尤其坚韧稳固,甚至能够实体化形,这种探查的方式对他而言做起来简单不费力。
逛到某家屋舍,散发的气息浓郁强烈,与其他地方很是不同。
萧序临上下打量看起来眼前这间十分破旧的屋舍,门窗掩闭,门板上张贴了几张折皱严重的黄纸,多道裂缝爬满窗户,似乎很久没有住人。
“对不住了。”说完,他抬起腿猛地踹了一脚。
“咯吱”一声,木门的插条被踢掉下来,转了一圈,大门打开。
屋内很暗,外边好歹有月光能看清人影,除了照入屋内的月光照亮进门的小段距离,其他角落一片漆黑。萧序临从兜中摸出一张灵光符,轻轻一吹,着了起来,闪出赤红的光。
符修们向来喜欢搞些新趣的玩意儿,发明出很多不同作用的符咒,经常售卖出去获取报酬。修士们只需注入一点灵力,符咒便会发挥作用。
宗门有喜好专研符篆的同门,极为热情,送了他不少有着令人惊叹功能的符咒,如隐匿身形的隐符,制住行动的止符及很多看似无用其实也能够发挥巨大作用的符咒。
赤红的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一切随之现形,大堂中间赫然摆着一个红漆棺材,占据萧序临的视线中心。
他缓步来到棺材前,伸出手摸了摸棺材门,手指上没有明显的灰尘。
棺材洁净一般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人刚死不久才下棺,要么是死了很久有人经常擦拭清洁。
推开棺材门对死者不尊重,萧序临就探出神魂,棺材门在视野中顿时变得透明,一具女童尸体闭眼僵直躺在棺材里。
看上去没死多久,尸体没有明显的腐烂,甚至可以说看上去与人平常睡觉没有区别。
这栋房子阴邪至极,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死气,怕是活人住在这里寿命会有损。
萧序临定睛一看,见棺材上贴着一张符纸,画着一只青面獠牙正大张嘴咆哮的恐怖恶兽。虽说恶兽看起来长得对人不太友好,却是驱散恶鬼镇尸不腐的祥瑞之兽,也有着一个吉祥的好名,启正如意。
一间都是阴邪之气的屋子贴了一张金光护身符,怎么看都不一般。
萧序临正思量着,突然一个少年大声叫唤,狂奔而来。
“你是谁?”少年气喘吁吁地倚靠门边,警惕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全是防备。
萧序临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回答:“在下性傅,来此调查恶鬼之事。”
少年似乎隐隐在发抖,眼眶红了一圈,道:“调查此事有什么必要来我家?”
“你这里血腥之气与阴邪之气极为浓郁,出奇异常,我循着气息找来此地。”萧序临没有隐瞒,眼前这个少年还是个活人。
“你是‘恶鬼’吗?”萧序临扫视他全身,得出面前之人血腥之气极为严重的结论。
“我当然不是恶鬼。”少年面色发白,却十分冷静。
萧序临轻笑一声,没有否认。
“你身上与这间屋子有同样的气息,如果你不是恶鬼,那么就是驱控恶鬼的人。”
李长盛大喊:“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
萧序临只是微微一笑。
“你们在做什么?”两人对峙期间,一名面容秀气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提着灯走来,看样子是不远的邻近人家。
“流川!你怎么来了?”名为流川的少女俨然是有些困倦,不停地揉着眼眶,打着哈气。
“你喊太大声了,把我给吵醒了。幸好我爹睡得酣畅打呼噜如打雷,我娘出远门去我姨家里去了,不然你就等着被我爹娘拿着木棒追着揍吧。”
萧序临在她靠近前就感受到她的气息,等到她出现在眼前没有再开口。
“流川,快回去。我有事与人交谈。”李长盛急躁起来,不想让她参与进来,就呵斥她离开。
流川有些委屈,莫名被骂。
“姑娘,我只是有事相商,眼下已经完了,就不打扰你们。”萧序临走前递给流川一张符纸。
流川呆呆地接过来,没看懂什么意思。
李长盛打掉流川的手,符纸掉落在地上,沾了些灰,不满道:“别拿来历不明之人的东西。”
流川没听他的,捡起符纸,拍了拍上面的灰,对他怒道:“你不是对修仙之事十分憧憬吗?祥利镇道法缺乏,没有门路,只能买到些不上道的杂书。你看的这些书又只是很多没摸入门路写下的臆想,用来卖给‘呆子’看的。刚刚见到这个人,气质不凡,一看就不一般,绝对是厉害的仙君。他给的这张符纸说不定能帮助你修仙呢,我当然要好好收着。”
李长盛无言,可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走上自己想踏上的道路了,怕是自己注定让她失望了。
“况且你看,这个仙君生的极好想画中的仙人,断然不会害我。”流川笑嘻嘻地插了句。
李长盛突如其来的情绪一下子憋住了,他都忘了这个丫头是个实打实痴迷于容貌的人。
关于我写文四十多分钟只写了两百多个字的事。拖延是病,我改。呜呜,我有空会努力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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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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