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久曦又带着凌宥行去找小妖修炼。
之前还自告奋勇的衔蝉和阿吱，一个说头疼，一个喊腰痛，如何都不肯上。
于是，凌宥行换了对手。
一如昨日，凌宥行攻势凶猛，一上来就将两个小妖逼得连连后退。
衔蝉和阿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拍拍胸脯。
顺利逃过一劫，她们可真明智！
久曦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凌宥行。
昨日她回到山洞后，凌宥行已经在准备晚餐。
他神色平静，似乎并无不对。
但当她问起他是否心情不好时，他却避开眼神。
之后无论她如何追问，他都一言不发。
久曦困惑，难道是因为到了有心事的年纪？
她叹息一声，抽回思绪，认真观战。
凌宥行正打得胶着。
今日交手的小妖实力在衔蝉和阿吱之上，但凌宥行丝毫不怯。
他冷静地切断小妖们的配合，并找准时机攻击弱点。
以一敌二，他仍稳稳处于上风。
久曦身子向右边一偏，指着凌宥行道：“看，那是我家弟弟。”
语气骄傲无比。
可惜，没妖搭理她。
她侧首看去，就见方才还因为“病痛”萎靡不振的衔蝉和阿吱，此时正聊得热火朝天——
“我这衣服都穿十多年了，好想换一件啊！”
“那你去找蛛娘呀！之前蛛娘给隔壁山头的小鸭做了件衣裳，可好看了！说是把那小孔雀都比下去了。”
二妖聊得兴起，忽然一道声音插进来：
“你们方才说的蛛娘在哪里？”
衔蝉好奇问道：“牡丹前辈也想要做新衣裳了吗？”
“唔，不是给我自己做。”
她转头看向凌宥行。
凌宥行是被牡丹花妖掳走的，没有包袱行李，衣裳也只有身上这一套。
虽然平日里，她会用术法帮他洁净衣服，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凌宥行身上的衣服不太合身。
袖子短，裤脚长，看着都不舒服。
衔蝉笑嘻嘻道：“牡丹前辈或许不记得了，那日我们来林子里时，蛛娘也有随我们去山洞拜访。”
久曦闻言，回忆一番。
很快便想起，那日独自坐在角落的蛛妖。
她疑惑道：“她是走了吗？”
那日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那蛛妖。
“没走的，蛛娘她还在山里。”衔蝉解释道，“只是蛛娘喜静，素来独来独往。她住得隐秘，我们也寻不到她。”
久曦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她站起来，“待会儿帮我告诉凌宥行，说我有事先走，让他结束后自己回去。”
衔蝉和阿吱知晓她要去找蛛娘，笑着应下。
久曦摸了摸她们的脑袋，夸赞：“真乖。”
二妖很受用，欢快地目送久曦离开。
久曦前脚刚走，凌宥行就走过来。
他问：“她呢？”
衔蝉答道：“牡丹前辈有事先走了，说是让你待会儿自己回去。”
凌宥行默了默，目光缓缓扫过二妖的发顶。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衔蝉和阿吱对视一眼，一向不怎么打转的脑袋，同时开窍——
牡丹前辈或许会想要给凌宥行一个惊喜。
衔蝉眼珠子一转，“嘿嘿，是秘密。”
阿吱点头附和：“对，是秘密呢。”
小妖们低头偷偷笑着。
可下一瞬，妖族敏锐的天性，让她们察觉到一阵凉意。
仿佛从头顶被人浇下一盆冰水。
这使她们不禁想起，和凌宥行对练时的恐惧。
她们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抬起头，跟前却已没了人影。
.
久曦开始变得神出鬼没。
为寻找蛛娘，她早出晚归，从白天搜寻到黑夜。
终于在第四天午后，找到蛛娘的小巢。
蛛娘性子温顺，知晓久曦来意后，立刻答应下来。
久曦原本还以为蛛娘独居，是个不好接近的性子。
但没想到，她并非喜静，只是不擅长同旁人相处，才把自己藏起来，怕说错话，惹旁人不开心。
其实，她也害怕孤独。
为感激蛛娘帮忙制衣，久曦几乎日日都来找她说话，也会帮着整理丝线。
每日清晨来，到太阳快落山时再回去。
这般过去近十日，衣服总算快要完工。
久曦想象着凌宥行穿上新衣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
她捉了只野鸡回去，回到山洞，却发现凌宥行又已经做好晚饭。
她把鸡绑到洞外的树旁。
再进来时，她撇起嘴，佯怒道：“我不是说过，你修炼辛苦，我来做饭吗？”
凌宥行从前独身一人时，只为填饱肚子，顿顿都是应付着吃。
久曦却讲究。
不喜欢没滋没味的，讨厌苦的，要求不少。
所以，久曦本打算亲自负责一日三餐。
可凌宥行总会先于她准备好餐食。
她已因这事同凌宥行沟通过多回，可他每次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做好一切。
今日也是如此，凌宥行没应声，只将盛好的鱼汤递到她手边。
久曦接过，尝了几口。
鱼肉肥嫩，汤汁鲜美。
她不禁感慨，凌宥行果真是个聪明伶俐的。
只是看她做过一遍，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久曦很快喝完鱼汤。
才刚放下碗，凌宥行忽然问她：“你最近很开心？”
这几天，凌宥行似是因修炼疲累，话比之前还要少。
一见到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今天他主动找话题，还真是稀奇。
久曦两眼弯弯，点头道：“嗯，开心。”
凌宥行拿着汤碗的手一紧。
没喝一口的鱼汤晃了晃，险些洒出来。
久曦凑过去，“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开心吗？”
她满脸都写着：快问我！
凌宥行却像没读懂她的意思，豁然起身。
他沉沉道：“我去洗碗。”
说完，不等久曦反应，大步向外走。
眼睁睁地看着凌宥行离开，久曦有些遗憾。
本来还想告诉他，他马上就有新衣服穿了呢。
.
凌宥行起得一日比一日晚。
这日醒来后，他如常看向久曦的床，不出意外，空空如也。
山洞内只余他一人。
他双眼空洞，没有感情地梳洗整理，随后前往进行修炼。
由于凌宥行拼命般的对练状态，小妖们都不太敢和他交手，一个个都托词避开。
到最后，愿意陪他修炼的只剩下蛇妖，竹青。
竹青妖龄和修为都远在那些小妖之上，性子也不如他们绵软。
他实打实地出招，不过仅仅十招，就把凌宥行打倒在地。
凌宥行半跪在地，费力用手支撑着，才稳住身子没倒下去。
他抬眼看向竹青，面无表情，“再来。”
方才出招还咄咄逼人的竹青，却后退一步。
“不来了，没意思。”
他揣着手，点出凌宥行的问题：“你的心思不在这儿，练下去也不会进步。”
凌宥行站起，腰背挺得笔直，却只字不语。
没有得到回应，竹青也不恼。
他悠然道：“怎么，不过是这几日没见到那牡丹妖，你就这般在意？”
心思被揭开，凌宥行神情依旧淡然。
但细细瞧去，不难发现，他那双只因久曦产生情绪的眸子，墨色翻涌，第一次迸发出恶意。
竹青觉得有趣，继续挑拨他的情绪。
“你如此看重她，但她活了千年，怎么可能会在乎你一个凡人？”
“她可是妖，说不定她养着你，是为了之后吃你。”
天色愈明，薄雾渐散。
暖阳闯入密林，映下斑驳树影，和点点光晕。
凌宥行看着掌间流淌的曦光，声音微沉：
“她若是愿意吃我，便吃了罢。”
少年似在自嘲。
但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认真无比。
竹青一愣，随后嗤笑道：“就因为她施舍给你一点儿关爱，你就这么死心塌地？”
凌宥行没有反驳。
一点儿关爱……
便是这一点儿关爱，也只有久曦愿意给他。
施舍也好，怜悯也罢，总归让他也体会到，被人关心的感觉。
见凌宥行此般作态，竹青不知想起谁，顿时觉得无趣极了。
随后，他余光瞥见不远处树旁的身影。
他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凌宥行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竹青方才说的——
她活了千年，怎么可能会在乎你这么一个凡人？
心中再也不愿，他也明白这一点。
他没有忘记，一开始，她是想杀了他的。
所谓要当他的家人，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哄骗他的谎言。
“凌宥行。”
最是熟悉不过的声音，近在咫尺。
凌宥行猛然清醒，发现不知何时，久曦站在他的面前。
久曦听到凌宥行和竹青谈到自己，终于对他的不对劲有了头绪。
她问凌宥行：“所以你的不开心，和我有关？”
凌宥行瞳眸微颤，本能的避开视线。
久曦见他如此，便知道了答案。
她道：“如果我做过什么让你不高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憋在心里。”
凌宥行眼帘低垂，掩下眸中的万般情绪。
那些自私又可悲的心思，他真的能问出口吗？
她听完后，会不会觉得他很麻烦？
一定会的。
只有听话的孩子，才配被人疼爱。
他低下头，如以往一般想要逃避。
脸颊却忽然传来一阵暖意。
他的视线从脏污的地面，途径那一身摄人心魄的赤红，最终落入她的眼中。
她捧着他的脸，正色道：
“凌宥行，我想更了解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不好？”
凝视着他的双眼似染上朝霞，温柔却绚烂。
一刹那，凌宥行胸口发烫，累日压抑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
“我想知道你不在的时候都去了哪里，是不是去找那些妖族？”
“你开心，是不是因为他们？”
“是不是他们比我听话，更能讨你喜欢？”
带着卑微和恐慌的话语，一句紧接着一句，不断从凌宥行口中蹦出。
他从未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更不曾如此激烈地表达想法。
久曦傻了眼。
直到，凌宥行抛出最后一句——
“你是不是后悔说要当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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