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售会持续整整十二个多小时,结束在凌晨零点四十左右,时盏签得手臂发麻,肩膀酸痛难捱,浑身像被浓浓的浆糊般难受。
她现在只想回家泡一个热腾腾的澡后,躺下休息。
外面依旧大雨淋漓。
照往年港城的天气来看,这段时节雨要连下一周左右,最后渐渐转为阴湿难缠的绵绵细雨,缠绵个把月时间,才得以窥见明媚天光。
时盏撑伞等在书楼外的路边上,视线溶进黑压压的雨线里。
白色法拉利缓缓停在面前。
温橘开门下车,在大雨里急忙忙地撑开雨伞,手里攥着车钥匙,绕过车头匆匆跑到时盏面前:“姐姐,车开出来了,你快回去吧,这天杀的雨太大拉!”
时盏接过钥匙,漫不经心地一问:“他人呢?”
明明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可一结束后就如蒸发似的,消失不见。
温橘想了会,说:“我也不清楚,可能先是回去了吧。”
时盏不语,扬扬手里钥匙抬脚步进路边微微湍急的水流里,唇角弧度讥嘲。
有趣,会逃的猎物才有乐趣。
-
时盏在暴雨里疾行,车轮飞驰而过的地方哗哗滚渐出水花。
水花数次不留情地飞甩在深夜未归家的路人身上,通过后视镜,时盏能看见那些人停下来转头大骂,每每如此,她便会在车内夸张大笑。
神经质。
内心恶劣。
阴暗得毫无保留。
她美丽的皮囊下住着所有的贬义,血液里流淌过肮脏的灵魂。
公寓十九层。
时盏黑色绒面高跟鞋被雨水打湿,她踏出电梯,手里还提着一把正不断往下滴水的黑色雨伞。
她停在闻靳深的门前,没有犹豫地直接伸手摁响门铃。
也不知过去多久,可能两分钟,也有可能五分钟。
时盏无聊得正想要抽烟时。
门开了。
闻靳深穿着那身她见过的黑色真丝睡衣,领口微松,敞露着弧线流畅的锁骨和性感诱人的喉结,衬着冷感白皙的皮肤,十分美色可餐。
他抱着双臂,正色看她:“你家在旁边。”
时盏抬脸,轻轻一笑:“我知道阿,但是我现在不回家,我找你。”
闻靳深指骨揉着眉心,他有些头疼的模样:“很晚了,你——”
话还没说完,时盏已从他旁边跻身而过,踏进他的公寓里,神色自然,无一丝不自在。
闻靳深在门口,回头看正踢掉高跟鞋将伞丢在一旁的时盏,忍两秒,没忍住:“时盏。”
时盏赤着湿漉漉的双脚,微微垫脚往蓝黑沙发处走去,看着他的眼睛,妩媚地笑:“严肃喊我名字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闻靳深:“......”
迫于无奈,闻靳深只好先带上门,眉眼和语气都很淡:“要待多久,我这里不宿女人。”
时盏整个人溜进沙发一角里,趴在侧翼上,直勾勾盯着他:“不宿女人的话,宿男人?”
闻靳深似觉得荒唐:“想什么呢。”
“没关系。”时盏像在给自己打气,“就算你是个弯的,我也会尽我所能给你掰直。”
“......”
闻靳深不再搭理她,弯腰将客厅中央的黑色高跟鞋和雨伞捡起来,整齐地放在门口鞋柜前。
然后再用纸巾擦掉地上的水渍,不留一处脏痕。
时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无声弯了弯:“有烟么?”
闻靳深将纸团丢进垃圾桶里:“我不抽烟。”
时盏很惊讶:“现在不抽烟的男人很少见。”
闻靳深:“只是少见,又不是绝种。”
时盏:“也是。”
闻靳深再次开口赶人:“多久回你自己公寓去?”
时盏坐直,视线追随着往黑色长桌方向去的男人:“我在你这儿吃个外卖就回去。”
闻靳深走进黑桌里侧,桌上平铺着一张写到一半的宣纸,旁边有一个装着浓墨的鹦哥绿洮砚,砚上搁一支依旧湿濡的毛笔。
看来在开门前,他正在练书法。
闻靳深:“回你那里吃不行?”
时盏:“不行。”
闻靳深:“怎么不行。”
时盏:“你比较下饭。”
“......”
闻靳深懒得再理她,执起毛笔,慢条斯理地蘸墨,毛笔尖儿在砚边缘点上两下后,悬肘落笔,兔起鹘落,几笔便剩下两字补全。
那姿态优雅闲散,明明没有什么刻意的动作,却很灼人眼球。
一片安静里时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认真的男人最迷人。
以前的时盏不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她觉得男人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哪有那么多讲究。
直到她遇见他才懂,好看的男人在认真做事时,更加好看。
时盏握着手机起身,赤脚移步到桌边歪头去看生宣上的墨字,只见那字迹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细细欣赏后更觉得形神兼具,漂亮至极。
原来他还能写一手好字。
更喜欢了呜呜。
时盏盯着那两句诗,慢吞吞地读出来:“青山本不老,只为雪白头。”
读完后,她单手撑在桌面上转脸去对上男人清寒的视线,讨巧地笑着说:“真好看,闻院长你写一下我的名字,我想看。”
闻靳深:“拒绝。”
时盏问:“为什么?又不是让你立马跟我睡觉,就写一下名字。”
闻靳深一手拿笔一手端起砚台,桃花眼里凛着些凉意:“你要么吃完外卖再出去,要么现在立马就出去。”
时盏立马接嘴:“我选第二种。”
她点开美团,在点进外卖页面里,手指不停地往下翻:“你吃什么?”
闻靳深:“睡前我不吃东西。”说完就洗砚台和毛笔去了。
盯着那道清瘦高挑背影。
时盏嘀咕:“怎么跟个老头似的,这么养生。”
不过她还是喜欢。
-
等闻靳深拿着洗干净的砚台和毛笔回客厅时,看见时盏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呕吐不止,又吐不出东西,完全在干呕。
他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过去,单膝在她身边蹲下:“时盏?”
时盏没有回话,泛白的手指紧紧扣着垃圾桶,脸朝下,浑身剧烈颤抖着。
闻靳深的手抬起似要落在她背上,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下,最后却还是落了下去,轻轻地拍着。
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时盏终于平复下来,胸口起伏曲线却依旧明显。
男人长睫低垂,看她:“好点儿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
闻靳深就感到腰间一紧,她直接扑进他怀里,抱得死死的,温热苍白的脸贴上他颈部凉凉的冷白肌肤。
闻靳深没动。
还是维持那个动作,他语气淡淡:“这是干什么呢。”
怀里的时盏有些虚弱地喘着气,却还轻快地道:“得逞了,演得像吧?骗到你了~”
那笑在闻靳深听来,刻意,掩饰,脆弱敏感。
他一时没说话。
时盏很享受被他身上淡淡雪松香包围的感觉,让人舒心。
见他没有推开自己,她索性更大胆往他怀里挤了挤,用脸蹭蹭他的脖子:“再抱一会儿,不然亏我演得这么辛苦。”
“......”
闻靳深手指捏住她旗袍的后领部分,轻轻一拽,就将她整个从怀里扯出来,他静静看着她的脸,隔了一会儿,才平静道:“说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时盏慵懒地笑一声,偏开脸隐约有些狼狈:“原来没骗到你。”
闻靳深没接话,将她扶到沙发上坐着后,自己去她倒水。
他将一杯温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而后拉过一把黑色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交叠长腿,十指交握搁在膝上。
那是一个相当公式化的姿势。
时盏知道他要问什么,不出意外的话,会和绝大部分精神科医生的开场白一样。
闻靳深:“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时盏:“很久,久到我算不出具体时间。”
闻靳深:“你这是非常严重的焦虑症,之前接受过相关治疗吗?”
时盏:“没人医得了我。”
闻靳深没有你再问,静静看着她。
两人都沉默下来。
时盏现在觉得荒唐得很,凌晨三点钟她在喜欢男人的家里,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而他将她当成一个病人,做起了咨询。
隔了会儿。
时盏用玩笑打破沉默:“这次我不会给你付费的。”
可能闻靳深也觉得幽默,薄唇微弯。他交握着的十指,左边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右边食指的骨节上面。沉默片刻后,他说:“如果你愿意,不妨给我说得详细些。”
时盏眯眸笑着:“对面坐的是你,我有什么不愿意?”
她的手指落在旗袍侧面拉链上,目光轻佻暧昧地看向男人:“要先脱衣服检查吗?”
闻靳深欲言又止,僵持数秒,薄唇淡淡吐出两字:“不用。”
接下来的谈话,时盏还算配合。
她告诉闻靳深,她经常会莫名地干呕,像是要把内脏全部吐出来一样,甚至在激烈顶端时能感受到窒息的濒死感。
犯病时看人的五官会看不清楚,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它们有时是一团白色的棉花,有时是会长出手脚的色块,有时又是黑色的洞窟。
对话期间,闻靳深找来笔记本,认真记录着。听完她自述后,他若有所思道:“那你看我的脸呢,也是白色的棉花?”
时盏说:“我也不是经常看不清别人的脸,只是偶尔,频率大概是一周一次左右。但是你的脸从来不会,虽然见过你的次数不多,但是我可以看得很清楚。就像是今天的签售会,下面那些粉丝的脸全部都是几团白色棉花组成的东西,而你走来时,是很清楚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命中注定你是我的吧,所以——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睡吗?”
闻靳深:“......”
他手中的笔一顿,正色看她:“能不能正经点。”
时盏坐直身体,一脸认真:“我哪句话不正经?”
闻靳深正准备说点什么,时盏突然起身走向自己。
“对了,我差点忘了。”
“嗯?”
时盏到椅前,俯身偏头,在他喉结上连亲三下,亲得男人浑身僵在椅上,黑眸里迅速窜起一层怒火:“时盏!”
“啊——”时盏懒懒应一声,站直身体,“我补前几天的唇印,突然想起了。”
闻靳深啪嗒一下合上腿上笔记本,往茶几上一丢,然后拽住时盏的胳膊就直接往门口走,他冷着脸:“你立马给我出去。”
时盏连拖带拽地被赶出门。
她诶两声,没来及说点什么,手里多出一双黑色高跟鞋。
是闻靳深塞过来的。
他嘭地一下合上门,留时盏一人在楼道里。
几秒后,楼道里爆发出女人的大笑声,那笑声亢奋又张扬。
时盏笑得直不起腰。
她还以为,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向来沉稳,从来不会摔门呢。
笑够后,时盏回到自己公寓,上到二楼去到卧室阳台里,看着旁边空荡荡的阳台,灯是亮着的,她扬声喊一句:“闻院长,晚安阿。”
......
闻靳深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擦喉结上的红色唇印。
擦不掉。
什么化妆品这么防水。
外面遥遥飘来句女人笑盈盈的声音。
——“闻院长,晚安阿。”
眼前自动浮出那双微挑的眼眸里的皎洁笑意。
那么心机,那么可恶。
却又让人恨不起来。
擦脖子的手一停,男人与镜中的自己对上视线。
想什么呢。
疯了吧。
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出自李文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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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万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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