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周末。
神祭在即,月街格外热闹。
危止最近很忙,体育课上遇到的沼女像是凭空出现,还没查到幕后者的蛛丝马迹。
除了这件事,还要筹备神祭仪式。
几团狐火托着雪白身影从月街上方掠过。
这幕落在一双阴冷的眼睛里。
“去,告诉那位大人,这狐狸不在山神身边。”
“是!”一旁的小妖乐颠颠离去。
此时,祝山月刚从咖啡厅离开,那位代为保管父母遗产的律师从省城来找她签署部分文件。
对方工作忙碌,大老远抽空跑一趟,她也不好让人家跑空。
她打了一辆车,从咖啡厅回到浮玉街得十来分钟。
行程分享到备注为“臭狐狸”的对话框,并附上文字消息。
【现在回去。】
司机是个自来熟的大哥,边开边唠。
“今天遇到个稀奇事。我拉了一单到人民医院,车上的乘客在电话里一直和医院吵架,我听了一路,原来是他爸停在太平间的遗体,脑髓丢了!”
“嘿,我只听说过整个尸体被偷,没听说过单偷脑髓的。然后送到医院,门口聚了可多人,都在因为这事闹呢。不知道谁这么烂心烂肺,死人都不放过。”
大哥义愤填膺,嘀嘀咕咕又咒了几句偷死人脑髓的缺德鬼。
祝山月礼貌应和了两句,她没有和陌生司机聊天的习惯。
忽然,大哥“咦”一声,语气从疑惑渐渐过渡成惊恐:“这、这路怎么回事?缺德导航给我导哪去了?”
光线不知何时暗了下去,涌动的黑雾在道路两侧翻涌,绿化树枝丫低垂像垂拱,一条笔直的路仿佛没有尽头。
话音刚落,车猛地熄火。
簌簌......柔软的雪白丝线落在挡风玻璃前。
祝山月扯开安全带,用力踹开车门,对着发愣的司机大喝:“下车!”
山神龙铃疯狂嗡鸣。
有堕妖,并且是不好对付那种。
有人在暗中监视她的行程,并挑她独身出门的时候下手。
祝山月的心难以遏制狂跳。
司机被喝回神,手忙脚乱解安全带,但车门像是被强力胶黏住无法推开。
祝山月在外面看得清楚,雪白的丝线覆盖在车身,像是猎食者的网。
抬手摇晃,铃音荡开,丝线像被灼烧般缓慢退去。
司机手脚并用爬出来,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老天爷,这是大白天闹鬼,得多凶啊这鬼!
注意到祝山月冷静的模样和手上古朴的铜铃,大哥找到一点安全感,忙不迭问:“一看您是懂行的!我们这是遇上什么了?”
她定定凝视着某处,手心微微渗出汗,“略懂一点。”
刚入门三个星期。
大哥紧张吞咽口水,牙齿打架:“没、没事,您一看就是高手,高手都这么——”
“谦虚”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化为成惨绝人寰的惨叫。
庞大的网绕树梢织成,蜘蛛外壳如血鲜艳,步足漆黑尾端锋利,转眼已经顺着网到了地面。
“啪嗒、啪嗒、啪嗒......”
锋利蜘腿摩擦地面,发出嘈杂尖锐的噪音。
“山神大人,你好呀。”人头蜘身的堕妖咯咯笑。
她拥有一颗少女头颅,笑起来时眼睛灵动,尤带几分娇憨可爱。
“您的头看起来很美丽,可以送给我吗?”她的神情乖巧,如同讨要糖果的孩子。
...
蓝紫绣球花随水流浮动,檐下风铃摇曳。
气味清冽苦涩的烟模糊了漂亮漠然的面容,危止把玩烟杆,莫名有些烦躁。
或许是因为临近神祭的缘故。
镇压魇息的大阵又有松动迹象,月街内大小摩擦不断,投放沼女的幕后者没有音讯……
浮玉群山内从未太平过,要处理的事务过于庞杂。
这样的日子既乏味,又无趣。
当初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才会心甘情愿当什么神侍,还独自守这破山千年。
陈旧的记忆如吉光片羽,破碎易逝。
好在很快要结束了。
他心不在焉又吸了一口,垂眼看向仍亮着的手机屏幕,停留在聊天页面。
月亮头像在十五分钟前发来行程分享。
这个时候,应该下车了。
危止漫不经心抬手,召来一团狐火,准备去接人。
倏地,细微刺痛从灵魂深处泛起,只存在了短暂的一瞬。
玉质烟杆骤然掉落在地,多了一道裂纹。
他给祝山月的桃符,碎了。
…
霞渡市区车辆川流不息。
男人穿着半旧不新的圆领衫,如一尾逆流的鱼,惊慌狼狈在车流中逃窜。
刺耳喇叭声不绝于耳。
司机猛地急刹车,打开车窗破口大骂:“扑街仔,急着回家投胎啊!”
他跌跌撞撞,恍若未闻。
在一片叫骂声中,一只手倏地拽住他的衣领拖到人行道旁。
男人对上一双暗紫瞳仁,耳畔的声音冷得刺骨。
“乘你车的人在哪?”
他陷入全然放松的状态,嘴巴不受控制,一张一合:“不、不知道,她把我推出来了,然后妖怪和她都不见了。”
男人被不耐烦地推开,他愣愣看着眨眼睛就消失在转角的银发男性,缓慢揉了揉眼睛。
狐狸耳朵.....是看错了吗?
银发身影在行人间穿梭,如水融于海,悄无声息。
在浑浊混乱的气息里,危止竭力分辨,循着那缕随时会断掉的轻柔香气找到了在偏僻小路熄火的出租车。
他抬手按在车上。
黑雾汹涌卷来,蚕食车辆、路面、街道,瞬间坠入另一个世界。
...
浓重的黑雾从破碎的桃符上游过。
末端锋利的蛛腿横在祝山月面前,嵌在蛛身的少女头颅咯咯笑:“哎呀,真是善良呢山神大人,明明这么弱,还要拼尽全力救人,可惜可惜,今天注定要被吃掉。”
冷汗顺着背脊滑下,祝山月握着龙铃的手不断颤抖。
她没有舍己为人的高尚品质,但也没有连累别人的习惯。
眼前的堕妖是冲她来,司机因她卷入一场无妄之灾,因此无论如何,都要将人送出去。
这里是这只堕妖的妖域,她动用了山神龙铃中的“净”符,撕开结界一角将他推了出去。
少女头颅的笑容愈发夸张,嘴角咧至耳后,露出狰狞鲜红的口器。
“没有遗言吗?那我就不客气咯~”
她狞笑着咬来。
刹那间,她看见祝山月抬头,苍白的唇轻轻勾起。
“——净!”
盛大白光似浪潮涌出,瞬间笼罩眼前庞大的蛛妖。
少女头颅发出凄厉尖啸,面皮融化溃败。
心脏像灌铅了跳得又重又痛,祝山月深吸一口气,忽视神力透支的刺痛,山神龙铃再次挥出。
“镇压!”
白光一现,蛛妖被牢牢束缚,轰然倒地。
她实在没有余力将其彻底镇压收容。
但万幸净符似乎对蛛妖造成重伤,此刻已经没有气息了。
祝山月绷紧的弦一松,龙铃因力竭脱手,砸在黑雾游动的路面。
四周寂静,唯有她重重的喘息声。
不对,蛛妖的结界没有消散!
她倏地抬头,那张溃烂的少女面庞上,一颗血红的眼正直勾勾盯来。
祝山月立刻去抢山神龙铃。
“哧——”
柔韧白丝破空射出,将她猛地拖拽。
手肘膝盖后知后觉传来剧痛,可与小腿的疼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妖毒“滋滋”腐蚀,污血缓缓淌下。
山神龙铃颤动不止,离祝山月只有几步之遥。
一切陷入寂静,视线时而涣散时而明晰,她听见了自己不受控制,断断续续的隐忍喘息。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唤醒了一丝力气,祝山月强撑着支起上半身,向前挪动。
只要拿到龙铃,蛛妖已经是强弩之末,随便一击都能将其彻底镇压。
她才不要死在这里。
这么狼狈,这么难看。
几滴液体砸在地面,溅起尘埃。
大约是因疼痛生出的冷汗。
祝山月有点后悔了。
后悔回到霞渡市,后悔一意孤行找到神祠,后悔拿起山神龙铃……
但更后悔自己没有再努力、更努力一点学习山神的本领。
但没有人告诉她。
一个普通人该如何迅速成为山神。
一个刚考上大学的学生该怎么面对这些光怪陆离的妖怪。
祝山月忽然很想回家。
想见到爸妈。
令人牙酸的爬行声一点点逼近,阴影覆下,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
少女笑得扭曲怨毒:“很疼吧?没关系,我来帮你结束痛苦~”
蛛女的声音在祝山月耳内变成了嗡鸣,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腥臭腐烂的气息将她的神智包裹。
雪衣身影撕开了结界一角,随后,视野被漫天幽紫占据。
一双手将她牢牢接住。
她被抱入了干净温暖的怀中。
指腹擦过洇红的眼尾,缓慢地抹去了蜿蜒水光。
银发狐耳青年跪坐在地面,搂着狼狈不已的祝山月,身前狐火遍野,堕妖凄厉尖啸。
祝山月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她声音沙哑,哽咽轻颤,“好疼啊……”
危止沉默不语,下意识想抚摸她的头发,动作一僵,又缓缓放下。
他单手将祝山月抱起,刀扇从另一只手中掷出,一簇血花溅开。
少女头颅彻底化为腐烂人头,庞大蛛身轰然落地,被狐火吞噬殆尽。
幽紫狐火汹涌燃烧,暗金色瞳仁被染上相近的色彩。虚弱细微的呼吸落在危止的颈侧,他稍稍垂眼,看见被乌发掩去半边的瓷白面容。
祝山月暂时昏睡过去了。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他的声音低而轻,像是在同自己说。
“不会再有下次。”
感谢阅读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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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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