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名唤长留，曾是万年前修真界第一大门派长留派所在地，后因某些原因一朝没落，人去山空，逐渐变成一座杳无人烟的野山。
曾经生活在山上的人消失了，可山上的草木和建筑却留了下来。
后山有一寒潭，潭水清澈不深，但却冰冷刺骨，传说是天帝之子下凡历劫时形成。
此潭有洗筋伐髓，祛除百毒之功效，在此潭中练功一日相当于其他人练功一月。
这是历代长留掌门修炼功法之地。
绕过弯弯曲曲的路，白如墨被带到潭边。
潭面飘着一层薄薄的白雾，这可不是温热的水汽，而是凝成实质的寒气。
站在潭边，冷冽的寒气阵阵袭来，像是一条冰冷的蛇，从小腿缠住缓缓向上攀爬，直至包围全身，如坠冰窟。
“阿嚏！”白如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边搓着手臂一边小心翼翼询问：“师祖师父带我来这么做什么，不是要解毒的吗？”
他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不会是让他泡这冰冷的池水解毒吧？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瞬，红衣男子目光扫过来，眼神意味不明，凉凉道：“若要完全化解体内之毒，非泡此泉不可。每日须泡足两个时辰，一年之内，定然解毒。”
白如墨：！！！
这么冷的池水一天要泡两个时辰，而且还要泡一年！
这跟把自己封在冰窖里有什么区别！
听罢此话，白如墨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一旁沉默的白衣男子见白如墨惨白的面色，惊恐的表情，于心不忍，藏在袖中的一只手悄悄伸出来拽了拽红衣男子的衣袖，凝着对方眼眸，温声求情：
“师尊，小墨毕竟是凡人之躯，若是直接从泡两个时辰寒潭开始，只怕会受不住有伤身体，不如先从半个时辰或者一炷香时间开始，循序渐进，这样就不会伤到身体，顶多就是花费时间更长一些。师尊意下如何？”
红衣男子美艳绝伦，一双凤眼深深凝着对方，目光不曾移开分毫，满眼宠溺，说话时也是无比温柔，跟方才的冰冷简直判若两人，“既然阿苕都这么说了，为师又怎会不答应？”
若不是旁边还有个人，沈长石真想把小徒弟按在怀里肆意揉弄一番。
十七年了，当初他跟陆苕无意中救下的尚在襁褓的婴孩，如今已长成端方俊秀的少年，依稀可见曾经少昊的影子。
但终究不是少昊。
即便白如墨体内有一缕少昊的魂魄。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想起有关少昊的一切。
“师祖，不知当初跟我一起的那名姑娘......”白如墨询问沈长石。
虽说陆苕是他名义上的师父，但从小到大，传授他知识、教授他武功的人一直都是师祖沈长石。
小时候不懂，每每想要师父抱抱，在师父跟前撒娇之际，都会引来师祖凉凉的眼刀，后背一阵发寒，直到他跟师父保持一定距离，那眼刀才会消失。
聪明如他，几次下来便明白了什么，是以后来再有问题，直接问师祖。
陆苕成了他名义上的师父。
沈长石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许久，审视的意味十分明显，末了，不答反问：“怎么，你喜欢那姑娘？”
听到这话，陆苕眉心一跳，也开始若有所思打量起他来。
白如墨：......
师父师祖这是什么眼神？盯得他心里毛毛的。
怎么会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跟她不熟悉，她只是救过我的命，我不喜欢她，顶多是作为一个普通朋友关心她......”白如墨如实回答。
他之所以会问凤之的下落，只不过是看在对方帮助过他的份上，没有别的意思。
沈长石和陆苕对视一眼，眼神无声交流，两人心照不宣，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高高提起的心缓缓落了回去。
“她啊，知道你跟我们的关系后就让我们带你走了。”沈长石言简意赅，回答白如墨的问题。
白如墨：......
就算凤之不愿意也没辙吧，以凤之的身手，在江湖上算得上高手，可在师父师祖这样灵力深厚的修真大能面前，如同蚂蚁对战大象，根本就不值一提。
师父师祖若要强行将自己带走，凤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以他对师父师祖的了解，他们肯定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的。
知道凤之无大碍，白如墨放下心来。
忽然又想到什么，他再次开口问道：“那师祖有没有看到一只绿色的小鸟？”
当时小绿鸟是跟着他的。
“没有，不曾见过。”这次沈长石倒是回答的干脆，“你什么时候养了一只鸟？”
“没有，”白如墨道，“是我下山后遇到的，一直跟在我身边，有时也会自己飞出去。”
这次，恐怕又是自己飞走了。
不过也好，外面的蓝天、森林才是鸟儿的家。
人和鸟都没事，如此便能安心泡澡疗伤了。
——只站在潭边就能感受到寒气冰冷刺骨。
进入水中只会更甚。
“以防万一，下水前我会先护住你的心脉。”沈长石道。
此潭原本就是历代长留掌门所用，既是掌门，修为定然高深，区区寒气算不上什么。
白如墨体内虽有少昊一缕残魂，然终究是凡人之躯，陡然进入寒潭，难以适应不说，还可能伤及根骨。
提前护住心脉，至多是皮肉冻伤。
陆苕转身面对白如墨，叮嘱道：“若实在坚持不下去，就赶紧上岸，莫要逞强。第一次嘛，时间短也是能理解的。”
白如墨：......
我知道师父您老人家是在关心我，可这话我怎么听着怪怪的呢？
沈长石眉心狠狠一跳，琉璃般的眸子暗了暗，嘴角依旧挂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伸手握住陆苕肩膀，把人掰过来面对自己，随意抬手给白如墨设下一道保护心脉的禁制，“禁止可保护心脉两个时辰，你先在此解毒，我跟你师父还有别的事要做，明日巳时之前不得前来打扰。”
日头刚刚开始西斜，还有两个多时辰夜幕才会降临。
不再理会师祖师父，白如墨褪掉外衫，只着一层里衣，试探着慢慢下了水。
“嘶~”
潭水远比白如墨想象中的还要寒冷，只是一只脚刚探入水中，便冷得倒吸一口凉气。
等到他整个人完全没入水中，白如墨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被冰封住，全身僵硬无法动弹，若不是心脏还在有力跳动，他真怀疑自己冻成冰棍一命呜呼了。
还是师祖有先见之明。
......
白如墨在寒潭解毒之际，凤之正往神医谷赶去。
既然没法在白如墨身上打听到什么，那就去找叶木萧。
不过她还没赶到神医谷，就听闻江湖上流传，北方匈奴南下，接连攻下三座城池，并且扬言攻入皇城，踏平大越河山！
事情都传到这里，前线战事定然更加紧张。
无论消息真假，她都要去探查一番。
国家大义面前，其他个人私事都先放一边。
事态紧急，凤之先把去神医谷找叶木萧一事暂时搁置一边，策马疾驰返回都城。
还未入城，沿道有许多流民，拖家带口，蓬头垢面，经过询问得知，他们都是从北方逃难到这里。
皇城乃天子脚下，已然有如此众多流民，那北方......只会更多，战事只会更加惨烈。
思及此，凤之攥紧了手中缰绳，紧绷着唇线，目光沉沉。
把怀中仅剩的一个饼子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而后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
神医谷中，叶木萧除了吃药就是发呆，然后就是看书，无论是话本游记，还是诗书礼易，浅显通俗的，深奥晦涩的，他都看。
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在神医谷的这些时日，倒成了他这几年为数不多的平静的生活。
那个梦他依旧会做，只不过从来没看清梦中之人。
叶木萧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孩童气质，越发的沉静内敛。
一年后，叶木萧身上的余毒完全化解，以防万一，又在谷中修养半月，直到谷主说完全没问题也不会留下病根，他才辞别谷主离开神医谷。
出了神医谷，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叶木萧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山中岁月静好，凡尘熙熙攘攘，现在，叶木萧又成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白如墨现在在何处。
......
万里之遥的长留山，白如墨正泡在寒潭，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盯着潭水拧紧眉头，自言自语道：“奇怪，都泡了一年了，早就适应潭水的冰冷，怎么今日感觉潭水又冷了呢？”
叶木萧出神医谷后一直往皇城方向赶，为了安全起见，他又扮作乞丐，越接近皇城，越发觉不对劲。
到处都是难民，越靠近皇城，难民越多，因着乞丐的装扮，不用他刻意打听，就能从其他难民口中得知消息。
原来是匈奴入侵，北边打起来了啊。
但别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叶木萧嗤之以鼻，对流民饿殍毫无半分恻隐之心，继续前行。
他这次来都城，一是打听哥哥的下落，二是找白如墨。
——自他跟哥哥短暂重逢后，他中毒昏迷，两人分开已有一年多。
想到中毒，叶木萧眉头紧蹙，这件事他已想过无数次。
谁给他下毒呢？
首先排除叶木萦，哥哥肯定不会给他下毒的。
那么当时在场的嫌疑人就只有白如墨和贺义。
白如墨？叶木萧摇摇头，也不可能是他，他还指望着自己从哥哥口中问出九星珠的下落。
至于那个贺义......叶木萧顿了顿，他记起当时贺义看他的眼神很微妙，虽不清楚具体含义，但那绝不是和善的眼神。可在这之前，他从没听过这个人，更遑论见面。
他跟这个人是半分交集也无。
之前一直有自称九星教之人刺杀他，然而哥哥好像对此都不知情，哥哥真的是九星教主吗？还是说那些人都是冒充的？
叶木萧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入了城才发现，城中难民更多。
难民自北方而来，拖家带口，一路上风餐露宿，还要时刻防着强盗土匪，千里迢迢赶到皇城后，已经跟乞丐没什么两样。
他们在皇城没有田产家业，每日除了官方救济，其余都是在路边要饭，晚上就随意躺在路边，虽说已至初夏，可夜晚还是有些寒凉。一些年幼的孩子已经发起高烧，孩子父母跪在医馆门口请大夫治病，却被馆中药仆大骂着赶了出来。
“呸！没有钱的臭乞丐，天天霸占我们皇城的街道，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不滚回老家，还敢死皮赖脸让我们治病？好大的脸啊！”
叶木萧冷眼旁观，没有半分要伸出援助之手的意思。
呵呵，别说他现在没能力救人，即便是有能力，他也会不管不问。
他去救别人，那当初怎么没有别人来救他呢？
这个世道多的是凉薄无情。
一连多日，叶木萧都未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甚至还根据记忆去了当初跟叶木萦见面的山庄，但山庄大门紧锁，还落了一层灰尘，想必很久没人来过。
这天，白如墨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来到城中最大的酒楼——天香楼，寻了一个角落坐着。
当初白如墨离开神医谷之前，特地给叶木萧留了一包金叶子，谷主递给他说明原因时，他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如此周到，很快欣然接受。
出门在外，若是没这包金叶子，他可就真成小乞丐了。
天香楼是皇城中最大的酒楼，底下是大堂，上面有包间，江湖侠客，当朝官员，都喜好来此喝酒吃饭。
既然探听消息，自然是大堂更方便。
果然，这一趟叶木萧没白来。
他听到后方不远处一桌，有人压低声音说当今圣上要御驾亲征，收复失地，并且九星教主伴驾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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