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不急不缓地刹住时,孟嗔正抱着书包发呆,没缓过神来。
“小嗔,入学手续办好了,就直接去找姜国主任。”
司机张伯是个自来熟,即使孟嗔和他见面的次数加上几天不过三次,他一口一个小嗔叫得也格外亲热:“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或者打给林总。放学时间我来接你。”
“好,谢谢张伯。”
他礼貌应了声,低下身出车,刺眼灼烈的日光骤然充斥视野,晃得孟嗔禁不住用手遮了遮。
宁川中学四个烫金大字横亘眼前,气宇轩昂。
这就是孟嗔接下来要读的高中。
进了校门,左侧就是地图栏。孟嗔浏览了一会,摸索出高二楼的位置。
高二楼外栽着排葱茏高大的木棉树,历史纹路古老,枝叶伸展得几欲遮天蔽日,像是宁川沉淀多年的见证。
孟嗔意识有片刻游离。
办公室在一楼,不难找。到办公室时,两边门都关着。孟嗔从窗口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的背影,个矮,微胖,头秃成了地中海,孟嗔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地中海好像在讲话,孟嗔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门却咔哒一声开了,孟嗔先看到一角皂白色的校服衣摆扬了出来。
孟嗔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以前住过的房间窗户外,种了一丛明艳琳琅的芍药,摇曳生姿,吸引人去触碰。
有几尺之差,偏偏小时候的孟嗔努力踮脚伸手,就是够不着。
他灰心丧气,忽然有风在不抱期待时刮起,推搡着满面清香涌入。
宁川的校服以白色为主,短袖式的侧边有两条深蓝色条纹竖杠。
随即是少年的脸庞。
他五官明秀,白肤墨眼,长相是一等一的优越,眼神却带着些逼人的冷冽和锐气。
孟嗔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就能明显感觉这人浑身锋芒,如凝霜雪。
男生很快挪开眼,低声说了句“借过”。
孟嗔也才发现自己挡着路了,忙不迭躲避开:“抱歉。”
男生并没再说什么,抽身离开。
男生走后,孟嗔就进了门。
孟嗔在窗口看见的地中海,正和另一名女老师聊天,还摇头晃脑长长叹息,尽表其惋惜:“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啊,偏偏……”
孟嗔直觉这是关于那个男生的事情,他无意倾听,只好开口打断道:“您好,请问是姜主任吗?我是孟嗔,附中来的。”
“哦?”注意力一瞬间被拉扯过来,姜国转过头来,堆着和善的笑容,“孟嗔是吧,你小姨托我照顾你了,你先过来填个表吧。”
接下来都是孟嗔烂熟于心的流程,等他弄好所有,姜国边打量着他边笑眯眯道:“你现在被分配到了2班,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2班班主任,陈筱,或者来办公室找我。”
“哦,对了,手机今天回去了就不要带进来了啊。”
孟嗔温顺地点点头。
姜国带领孟嗔出了办公室,往楼上去。
宁川正是上课时间,楼道与走廊一片空荡与安静,孟嗔走在姜国后面,比他还高一截。
姜国停在2班教室门前,“笃笃”地敲了两下门,原本教室里回响的讲课声霎时沉寂下来。
“陈老师,这是你班上的新学生。”
班里的同学们也都把目光扫过来,带着疑惑,好奇,亦或是其他的种种,孟嗔熟视无睹。
陈筱是物理老师兼班主任,看着四十有余,高马尾扎得利索,端着张不苟言笑的面孔:“好,麻烦姜主任了。”
姜国走后,按照惯例,孟嗔在讲台上做了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孟嗔。子皿孟,口真嗔。”
他的瞳眸澄亮,笑起时,眼里犹如纳入冉冉艳霞,流转柔光,是一副令人如沐春风的皮囊。
同学们交头接尾声四起,有人兴奋地亮起眼,有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最后都不约而同地转化为了热烈的掌声。
陈筱很满意:“好。”
孟嗔的位置被安排在了第二排,同桌是一个叫赵天天的男生,虎头虎脑,长得一脸机灵,和孟嗔很热情地打招呼:“新同学!你好啊!”
“你好。”
孟嗔轻轻一笑,算回应。
赵天天之前的同桌因病休学了,他就在旁边空桌上堆满了自己的书籍。一时没料到会有新同桌,这会急忙搬开:“哎呀,我忘记挪走我的书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关系。”
赵天天一边抱着书一边悄悄观察新同学,这位小帅哥好像还挺好……相处的?
下课后陈筱来到孟嗔桌前,和他叮嘱道:“放学让班长去带你领校服和课本,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班长。”
班长是前桌的女生,叫姜心蕙,人也开朗大方。
姜心蕙要领孟嗔去教务处时,赵天天腆着脸跟了过来。他说是要乐于助人帮助新同学,但孟嗔看他和姜心蕙说笑打闹,关系不错的样子,心下也若有所思。
“孟同学,你是来自北越附中吗?”
“是我想的那个北越附中吗?那个一本率百分之九十五的附中?”孟嗔还没回答,赵天天先插了嘴,又惊愕地瞪大眼。
孟嗔:“嗯。”
姜心蕙面露意外之色:“那你怎么会转来宁川啊?”
虽然莞城勉强算个三线城市,宁川也是这儿数一数二的市重点,但和北越那种地处富饶新一线,还大名鼎鼎的高等学校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孟嗔微微垂眼,简明扼要:“家里工作的原因。”
“怪不得啊,”赵天天咂咂嘴,“你的气质看上去就和这学校格格不入,我感觉就不像莞城的人。”
“怎么不像?”孟嗔笑了声。
“就……”
赵天天绞尽脑汁,最后憋出来一句:“很像一群野鸡里面忽然走出来一只孔雀,额……对!就跟鹤立鸡群一样!”
姜心蕙又好气又好笑:“得了吧赵天天,一天天的想什么呢。要我说,人孟嗔光是一双球鞋都抵你一身了,这牌子,起码有三四千吧。”
那双白球鞋是小姨送给孟嗔的见面礼,孟嗔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
宁川课程和北越大同小异,孟嗔即使是十月份转学过来的,凭着过人的天赋和扎实的基础,也很轻松地跟上了进度。
转学的事情安定下来,日子很快恢复与过往无异的平淡。
学生的生活本就是高度的一致,孟嗔只感普通无奇。不过因他是转校生,还处于同学们的新鲜期,所以收获更多的关注。
宁川是有晚自习的,不过老师大多管得宽松,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也经常有学生翘课。
孟嗔第一天晚就没打算去。下午放学后,司机张伯把他接回家。小姨在公司工作繁忙,不常回家,晚饭自然也是孟嗔一个人吃。
吃过饭,他回房间预习了会功课。
孟嗔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手机振动时,他没及时发现。
想上网查一个名词,孟嗔开了手机,才发现那三通未接来电,没备注。
三通响铃没超过十秒,那头的主人似乎对等待很不耐烦,但从这个习惯,孟嗔就对来电人了如指掌。
事不过三,这是那人一贯的行事标准。
孟嗔无意识捏了捏后颈侧,可能因为学习过久,神经有些疲劳。他顿了一会,把电话拨了过去。
对面一秒接通,两边却一时都没说话,还是孟嗔先轻声打破了沉默:“爸?”
“嗯。”那头应了声。
“我刚刚在洗澡,没看见您的电话。”
“……嗯。”
双方又安静了下来,低弱的呼吸声都未曾渗出分毫。只有一股让人心悸的沉默隔着屏幕蔓延,甸重得无法忽视。
对面终于又开口:“在宁川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好学习,别让我失望。”
仿佛就是在等着这一刻的发号施令,孟嗔睫毛低垂,在光线下融成一道细翘的影子:“好。”
第二天早读间,陈筱把孟嗔叫到办公室。她依旧表情庄肃,戴了副方框眼镜,更显得一丝不苟。
陈筱把文件收起来,略一沉吟:“孟嗔,我看了你以前在北越的成绩单,发现你物理还挺拔尖的。我们2班之前的物理课代表休学了,职位缺着,你要不要试一试?”
孟嗔心里其实没这个打算,但一阵左右权衡后,他还是点点头:“好的。”
陈筱给他安排完以后,突然间想到什么,倾身往旁边桌上抱了一叠资料:“还有,来都来了,顺便帮把化学作业拿回去吧。你们化学老师有事,请假几天了。”
转学第二天就光荣成为宁川高二2班的理课代表的孟嗔同学,一个早读还抱了份化学作业回去。
这五十几本作业簿和一捆试卷对孟嗔来说,还是绰绰有余。
但在过办公室拐角,他还是小心,怕撞着人,头稍稍歪了些。
正巧,有人与他擦肩而过。
孟嗔侧着脸,可以发现那人面上没什么表情,有点眼熟,似曾相识。
又是他。
与此同时,孟嗔听到身后陈筱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孟嗔的错觉,陈筱一向严肃沉闷的声音竟然有几分柔和:“江旧,快过来。”
孟嗔一时想的是,这位同学居然也是2班的学生。
回到教室的孟嗔,把化学作业分给大家。他有点意外,没有记错的话,这堆作业里并没有江旧的名字。
孟嗔下台前随意觑了眼座位表,那个叫江旧的男生坐在最后排,和他隔得很远。
如果没什么其他的缘故,二者注定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说是可能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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