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香的病一直反反复复,在家和医院里辗转休养。等情况稳定下来,已经快一年了。
于是留级的里香和我们成为了同一个年段。
报道的那天人山人海,妈妈在公告栏看过班级,回来把走廊下东张西望的我带到教室。
“没有看到忧太和里香诶——”我四处张望着寻找熟悉的身影。
“嗯……久绘子。”妈妈遗憾地告诉我,“里香和忧太和你不在一个班。”
“哈?!”
-
祈本里香有些艰难地扶着久绘子。久绘子炸毛的小脑袋正埋在她肩窝里蹭来蹭去,嘴里不停碎碎念:“真是的真是的讨厌死了为什么不在同一个班啊你们班主任一看就是个严肃的老女巫会大晚上带走学生做魔药实验我们班小沢老师就像哥哥一样你们还是来我们班吧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毛躁的金发蹭得乱七八糟,但久绘子还不解气,又狠狠蹭了几下才消停,抬手环住了祈本里香。
祈本里香抱住她,也有点失落:“我也想和久绘子一起。”
久绘子抬头,水汪汪的眼睛期冀地看向在一旁傻站着的乙骨忧太。
“忧太忧太,和里香来我们班吧。”久绘子期待道。
“可是……”忧太犹豫片刻,“真的能换吗?”
久绘子松开里香,揽住他的肩,很有气势:“你就说要不要吧!”
“要!”忧太下意识挺直了背。
“很好!”久绘子豪气千云地一挥手,“我去问小沢老师!”
久绘子一向想一出是一出,也很有行动力,放了手就往刚知道路的教师办公室跑。
目送久绘子远去的金色背影,祈本里香回头看到无辜迷茫的乙骨忧太,弯眼笑了起来。明媚的笑靥漂亮得旁边的小朋友都看呆了。
其实小沢站在办公室窗往下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久绘子。金色的头发像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倾倒的浓稠清亮的蜂蜜,牢牢抓住观者的眼球。
两个小身板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也滑稽又可爱。
然后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就冲上来了。
“老师!”她像上课提问一样举手,仰起头看他,气都没喘匀,“我们班可以再加两个学生吗?”
“是谁呢?”小沢蹲下来,和久绘子视线齐平,“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是忧太——乙骨忧太还有祈本里香,他们是二班的学生。”小姑娘眼睛亮亮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这样啊,你们关系真好。”小沢有些抱歉道,“但是可能不行哦。”
小姑娘的四处翘起的金发一下子耷拉下来。她扁起了嘴,不情不愿地哼唧。
“不过,久绘子。”小沢认真地告诉她,“就算不是一个班,你们还是好朋友呀,并不会因为不在一个班就不成为朋友了,对不对?”
“那……好吧。”小姑娘垂头丧气,但很有礼貌,“谢谢小沢老师,老师再见。”
“久绘子再见,楼梯上不要跑太快哦。”
-
“没关系的,久绘子。”里香捧住我的脸,告诉我,“已经很厉害了。”
“没关系的。”忧太在回家的路上安慰我。
“久绘子,没关系的。”妈妈摸着我的脑袋安抚我。
“其实……我没有特别伤心。”我说,“不用这么紧张。”
“你看起来真的很难过。”忧太说,他拉着我的手穿过马路,我很放心地没有左右看,跟着他的脚步走。
“啊是嘛?”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实是向下撇的,“我自己都没有发现,对不起。”
忧太有些疑惑,但没再提:“妈妈说国小期间还会重新换班级,那时候大概就能一起了。”
“哦。我没那么伤心的,真的。”我强调。
不过,嘛,换班级还是值得期待的。
-
结果等到真的要换班级,我们已经要四年级了。
稍微还是有点舍不得。我已经习惯了不和忧太还有里香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在班级里也有了要好的朋友。
还有一点,大概是我已经明白,就算换班级也不一定会在一起。
说着好像还有点沉重了,跳过跳过。
事实是我和里香最近迷上了占卜还有测算,一天到晚凑在一起看星座运势,拿着塔罗牌算自己会分到哪个班。
我洗了八遍牌,每一次的结果都不一样。
我:……
不行,再来!
忧太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一般都坐在一边看我们算,直到有别的男孩子喊他一起去玩。
今天很可惜,我们刚在公园的一个小角落坐下,渡边就过来找他了,现在就剩下我和里香。
里香也抽牌。
“正位皇后,逆位力量,逆位命运之轮……”里香托腮,脸上可爱的肉肉堆起一点,“这真的能算出来吗……”
“我之前就算出来了啊。”我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就是……呃,逆位的命运之轮代表什么来着?”
里香陷入了沉默:“我好像也不记得了……”
“那……”我试着给出意见,“重新来一次?”
里香抿唇,洗完牌又抽出三张翻开。
“又是逆位的命运之轮!”我捂住了脸。
里香表情严肃:“看来这张牌是重要的启示。”
我震惊:“原来真的会有命运指引吗!”
“哈?”里香更震惊,漂亮的杏眼睁大了看我,“原来久绘子不相信这些的吗?”
“相信啊。”我不明所以,无意识揪了揪发尾,“可是天神又不能次次都眷顾我,大概也只能偶尔准一次吧?”
“什么嘛,这样想根本没法算吧。”里香叹气,又一次伸手捧住我的脸一顿搓扁揉圆,“老是搞不懂久绘子在想什么,真的好困扰的。”
我动了动嘴想说话,但脸被挤压根本说不出什么来,又听里香叹气,便不敢动了。
里香手很软,指骨纤细,还有未褪的婴儿肥留下的肉感,触感滑腻温润,她用的力气不是很大,其实还挺舒服的。
揉了一阵,里香松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依然半张着嘴看她。
“傻傻的。”里香轻戳了下我的额头,“快去搞清楚逆位的命运之轮是什么意思啦。”
哦哦,我忙不迭地起身,闷头就要往家走。
“等等。”里香拉住我,“我们去和忧太说一声。”
好吧。我们去找踢球踢得正开心的忧太打了声招呼,然后往我家走。
“忧太和渡边玩得很开心呢。”走到一条无人的小道,里香突然轻声说。
“嗯,忧太那么腼腆,以前都没什么其他朋友。还挺好的。”我回答道。
“不会感觉难受吗,久绘子。”里香似在喃喃自语,又猛地转头来看我。她的瞳孔前所未有的幽黑。
里香迫近我,眼下的泪痣引诱出惊人的媚意,明明差不多的身高,我却感觉整个人被她笼罩了。
想退后,又像被钉子钉在地上寸步难移。
“忧太有了新的朋友……不嫉妒吗,不讨厌吗?”里香抓住我的手,娇小的白瓷般的脸上沁出病态的潮红,“明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难道久绘子想和别人分享吗,还是说……久绘子已经有了其他好朋友了?”
脑子里宛如有一处地方的开关在松动,里香的话像巨人的手在反复拧动,随着她柔软又冰凉的手捧住我的脸,开关啪地打开了。
不能理解,无法明白。
“你是笨蛋吗!”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我抱住里香,埋在她的肩窝里语无伦次:“根本就不是这样理解的啊!虽然有其他一起玩的人,但最好的朋友就是最最最重要的人啊,在那么长的名单里最前面的一个,里香根本感觉不到的吗!”
……
祈本里香收紧搂住久绘子的双臂,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渗进肩膀单薄的布料里。久绘子还在一边啜泣着含糊地控诉,里香抬手揉搓着久绘子顺滑的金色发尾,从她乱七八糟的指责中提炼出蕴含的意义。
当然是知道的,可是还是不放心……她总是留不住自己的东西,无论是爱她的父母还是小猫,又或者珍藏了很久的礼物,都被随意地破坏,最后剩下的都让她作呕。
已经在忍耐了。忧太身边朋友不多,特别是异性朋友只有她和久绘子,还算可以忍受。久绘子从来不会提在班级里的好朋友,也不会带上朋友一起过来。但她总是会看到的。久绘子和朋友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金发的女孩在其中闪闪发光,神采飞扬。
不应该怎么想的,朋友嘛,怎么可能只有一两个。大概是她思想还是不成熟。但是,但是……还是好嫉妒,想要身边的人把自己作为唯一的,作为最重要的,付出和她一样对等的感情。
没有安全感……就算把对方逼迫到哭泣,也想反复确认这一点。确认自己是最重要的,是唯一的。
她耐心安抚着被弄哭的女孩,久绘子可能有点被吓狠了,平息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哭着抱怨她那时候好吓人。
对不起。她说着,把头靠过去,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祈求。
请不要害怕我。她说。
……
真的很恐怖。我哪怕稍稍一回想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无路可逃,而且要被长久的折磨的恐惧还有绝望。
里香小小声可怜地请求我不要害怕,用温热的脸颊贴住我,抬手轻拍我的后脑勺安慰着。
“对不起久绘子,我在学昨天电视上的看到的演员,以后绝对不这样做了。”她说,声音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消逝,“只是有点担心……我只有你们几个朋友。”
都是那些讨厌的电视剧的错。我告诉自己,心里也开始反省。不是故意的,里香只是想要和我们一直做最好的朋友,是我没有做好才让她担心。
……还有忧太,也有忧太的一部分责任,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不对,不能一下子就说原谅,要告诉里香事情的严重性。
“老师不是说了不可以学电视里的样子吗?”我别扭道,“里香上课太不认真了。”
“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课。”里香拉着我的手晃了晃,撒娇道,“原谅我嘛。”
这,这样就行了吧?
“那、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磕磕绊绊道,“下不为例。”
我猜我现在的样子大概挺搞笑的,里香退后几步,看着我没忍住笑起来:“谢谢久绘子~”
她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拿出面巾纸:“快擦一擦。”
脸仿佛要烧起来,我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里香还在不住地笑。
“喂,别笑啦。”我干巴巴道。
“诶,我开心嘛。”里香说,眼眸弯起,像餍足的猫,“没有笑你的意思哦。”
……哼,姑且信她吧。
……
我老是会乱丢东西,妈妈老是抱怨我一点都没有继承我爸爸来自德国的严谨。
爸爸也不怎么严谨吧,不要有刻板印象啊喂!
我和里香找了半天,才在小阳台的花架旁找到那本塔罗牌解读。
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本书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拿到那儿去的。
命运之轮是大牌中少数不以人物为主体的牌,也是少数表现为“不可抗力”的牌。逆位可能暗示着生命再度以同一种形式的问题展现其挑战性,或者是困难的难以扭转的改变。
“好像不太好啊。”我往下多扫了几行,说。越写越吓人,这么不妙的吗。
里香蹙眉看解析,最后一下合上了书。
“我说啊,”里香突然道,没有转身,“塔罗牌不准吧。”
“啊?”我没反应过来。
“你之前不也都算不准吗。”里香可爱地嘟起嘴,“怎么看都不牢靠吧。”
我明白过来:“对对!根本就不准!”
之后我们默契地假装没有这回事,书也被扔回花架。不过我得说塔罗牌有时候还是会碰运对一回的,比如我们三个果然没有同班,再比如这次更绝,干脆每个人都不一样的班级。
后来我听说,重新编班时每个班的老师都能留下原班的三到五个学生,我刚好被小沢老师留下了。如果被混入编班,是否就能同班呢,我有时候会这么想。当然,结果不是说着如果就能改变的,一切都如同倾倒入河中的水,无法捉摸,无可挽回地向江海流去。
……
我和里香的关系在以前还没有那么亲密。不同的班级,我又不爱出门,见面时间少。再者里香的爱好总会快我一步,在我喜欢芭比娃娃的时候,她在看少女漫,等我痴迷上少女漫,里香已经转战偶像剧了。
咦,这么说来,我接下去应该也会喜欢上偶像剧。
关系的转变是因为一顿晚饭。我冲冠一怒为红颜(划掉)中二上头和莫名开始不停唠叨指责里香的里香奶奶激情对线。那天很巧忧太不在,根本没人拦我,直到我踏出里香家门,冷风一吹,才突然清醒过来。
冒犯长辈,对别人家的事擅自指手画脚,出言不逊,简直把该冒犯的社交礼仪都冒犯了。要是里香奶奶冲去我家门口大骂甚至四处宣扬,这个星球估计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那时我还信奉着为朋友万死不辞的准则,但万一里香并不希望我这样做,岂不是罪加一等。
当时我追悔莫及,里香却一改那天最初的疏离,显得很开心。
我嗫嚅半晌:“里香,我这样……你会不会回不去啊。”
“没关系,久绘子。”她轻快地说,“不会有事的。”
我不好意思说对自己的顾虑,憋了半天也只能“嗯”了声,不说话了。
里香和我站在她家的院子门口,我已经打电话让爸爸来接我,此时心乱如麻,盯着对面的屋檐发呆。
街对面的叔叔阿姨出来散步都会跟里香打招呼,里香也会很可爱地回应,和我印象里的里香都不太一样,能感觉到里香很受欢迎,或许我应该学一学,这样就能和长辈更好的相处?我漫无目的地想着。
“久绘子。”突然被扯了下衣角。我回神,里香亲昵地贴过来,问我,“你会害怕吗?”
“啊,什么?”
“万一奶奶去跟你爸妈告状什么的。”她轻声说,紧盯着我的眼。
“啊,呃……怕的吧。”
等等,这样说好像有点掉面,我不得已含泪道:“不过我说都说了,要告状也没办法,无所谓了。”
“但你的表情看上去很害怕啊。”里香无辜地看着我。
“怎么可能!”我嗤之以鼻,“天那么黑,里香你肯定看错了,我怕什么!”
“好好好,你没有怕,久绘子好厉害。”里香说。
这时正巧爸爸骑着摩托过来了,我上车前反复跟里香强调:“正义的朋友是不会害怕别人的责难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和漫画里的英雄一模一样,帅炸了。
路上爸爸还问我正义的朋友会受到什么责难。
哈,我才不会告诉他。正义的朋友要严守秘密。
若干年后的久绘子:啊啊啊啊啊这不是我!我才不会说这么中二的话!
23.07.09已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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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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