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河说让他们自己随意安排这几天的事情后，就自个儿走了。完全没有带他们去熟悉一下这望江城的意思，云卿卿说有危险他们逃跑的路线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笑谈还是真的担心。
“那我们去吃早茶吧？”苏暄放下虚举的手，估摸着现在的时间也刚合适去吃。
“好啊。”顾安再第一个响应了，云卿卿虽还是心有顾虑，却也想着自己这么大第一次到江州来，要是不吃岂不是太浪费了，也点着头同意了。
三个人又走在街上，此时那些早茶店总算是零零散散地开了。
“等会儿去你可以去探听一下我们住的那家店是什么来头吗？”苏暄轻声对顾安再道。
“我也正有此意。”顾安再也通过昨日那些务者的表现明白那店应当不会对生客开放，慕清河能住进去，“他”应该功不可没，若能借此得知点线索，倒也不错，“但如此贸然去问，是否也不太好呢？”
“如此吗…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苏暄摸了摸脸，这样的话，有些事情不会永远就只能被特定的生灵知晓，还真是很没有道理。
顾安再安抚道：“凡事总有痕迹，既然它存在于此当然会留下些痕迹，我们仔细观察便是。”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云卿卿自觉被晾到一边，但大街上又不好靠近他们，在【音里】里“咬牙切齿”地问着。
“就是在想怎么探到我们住的客栈的底细。”苏暄回了一句。
云卿卿的情绪又明显高涨起来了：“这个简单！我会，【音里】要支撑不住了，咱们等会儿聊。”
顾安再看了眼云卿卿，开始思考吟咏者有些什么手段。
云卿卿通过简单的占卜选定了一家早茶店，还说当时选客栈就应该用这种手段。苏暄反驳称可能占卜了也是那家店，毕竟“安排”中可是明确有她这位吟咏者的，占卜这种手段应当也在安排之中。
顾安再点头称是。
这家早茶店看起来比较简陋，是开在江岸边的，常有人族干完活后来吃，价格便宜。
此时已经不早了，第一趟的船渡早已到了，工人们也都干完了一天里的第一次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或是走进早茶店吃饭。
“我们这么进去会不会不太好？”云卿卿到了门口，又退缩了。正经的神族谁会进一家满是遗族的早茶店啊？
苏暄和顾安再都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但既然这是云卿卿通过占卜得出的结果，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两人相视一眼，先云卿卿一步走进去，她也只好跟着进去了。
“神族”的进入确实让本来在用澹语交谈的几个工人住了话，沉默地举起茶杯喝了口，又各自低头吃着粗糙的饭饼。
苏暄的心又酸涩疼痛了一阵，头不自觉地低了一些。
“几位要吃点什么？”这早茶店的店主看起来很小，妖族的年龄虽是不反映在脸上的，但能通过谈吐和气息感知到，她年龄确实很小，换算成人族的话，和顾安再倒也差不多。
居然没有一丝的疑惑，不会真的有问题吧？云卿卿在心里哀叹一声，侧眼看着顾安再，她倒是要看看他怎么解决。
顾安再自然地用沨语问：“风月粥、鹿花糕都有吗？”
神族本身就通六族的语言，而他用妖族的沨语，一是为了证明身份，而是为了拉近距离。
“您要的可是沨洲的夭流花才能做的，这个风州，可不长这些东西。”小妖族一双银色的眸子盯着顾安再，露出纯粹的疑惑来，话语却是有些讥诮。她用的仍是合语，不知为何不愿意用沨语交谈。
难不成她偏心向人族，就像我推理的那样，生活在澹洲的生灵都是被排外的？苏暄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我们初来乍到，思虑不周。”顾安再好声好气，不像是一般的神那样，“那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小妖族指了指旁边一桌：“他们吃的，就是本店唯一提供的。”桌上摆的都是粗茶淡饭，没有半分颜色，和苏暄当日在月川吃的那些早食完全不同，也不知道那妖女是怎么把夭流花运到月川保存下来的。
“好啊，就这样来三份吧。”顾安再点了点头。
小妖族看了他一眼，又上上下下扫着苏暄和云卿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里屋去了。
“很奇怪欸…”云卿卿在【音里】里说了一句，她实在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感叹一句。
“不打紧，她实力不高，有问题也无大碍。”顾安再最近说多了沄语，话里都带了不少神族的口癖。
苏暄也想说些什么，但感叹都被云卿卿说了，是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在沉默着。
旁边的人族沉默地吃着饭，时不时发出汤匙碰碗的声音，这时那人就会抬头往顾安再这里看一眼，然后更轻手轻脚地吃。
就像月川那晚和昨天上岸时一样…我们的到来，我们伪装的身份，又给他们添了许多麻烦。
她垂着眸思考了一下，转头对着他们道：“几位放心吃便是，我们无心打扰。”她用的是澹语，惊掉了几个人的汤匙。
“神族自通六语，你们无需惊虑。”云卿卿也转头对着他们道，她那张极为漂亮的脸一出，几个人的心惊胆战就变成了心神荡漾，但很快转开眼，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在小妖族将三份早茶端上来后，几个工人也开始放胆交谈了。
他们说着近来的货物如何多，说着自己被囚禁在繁州的家人如何，说着那些监工和生灵又是如何如何地看不起自己来。
但这些对他们，都是饭后常谈之事，无心的抱怨被有心的三人听了去，在他们心里泛起了这样的涟漪，又只有他们知道了。
“吃吧。”顾安再将早茶分别推到苏暄和云卿卿的面前，自己低头开始喝着那杯茶。
有玉坠在身上，他不害怕茶饭里会下毒，但苏暄她们会，所以在推早茶的时候，他都给茶碗上铺了点东西。这点也在【音里】里同她们说了，让她们自然一些。
茶杯里只有少许木梗，底下还有些沙砾，三人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虽然云卿卿的脸在看清底部的时候稍稍扭曲了一下。
三人沉默地吃着，工人们吃得急，很快便走了出去，又回到了江岸边。
“我说你们三个？真的是神啊？”小妖看店里没其他人了，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一脸单纯地问着。
“我们不是，难道你是吗？”顾安再转头看着她道。
小妖往他茶碗里看了一眼，笑着道：“哟…这茶都喝了？我记得你们神是最讨厌喝梓梗山叶的，它可是会引发神力暴乱的。”
云卿卿可恨自己不会说沨语，不然现在肯定要好好和她吵一架，但也幸好不会，不然真吵架就不好了。毕竟用合语和她吵会掉了自己的“身份”，虽然小妖族还在坚持用合语讲话。
顾安再端起茶碗，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这样啊？”
“神力没有暴乱…你们不是神族吧？”小妖族肯定地说，脸上那种单纯的表情也变成了自信。
苏暄也不会说沨语，她略加思索，自信地用澹语道：“梓梗山叶加上普罗花，不就能完美化解那种效果吗？你…也是能懂澹语的吧？”
这饭食的香气很淡，对苏暄却异常熟悉，她记忆里自己吃的饭都是用普罗花做底，好像这是能固神的东西。
“你？”小妖族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知道普罗花，也知道她会澹语。
“你到底在考验什么？无论是普罗花还是澹语沨语，对神族来说都是了如指掌的，你真的在怀疑我们不是吗？”苏暄更自信了，她的判断没有错，“那我倒是怀疑你，学澹语的理由是什么？”
云卿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暄的一系列操作，不明就里。
“无论怎么说，对人族怀有什么同情，都很不现实吧？”苏暄就着小妖族的呆滞再反问她。
“…那你们呢？那样对待遗族？”小妖族脸上的疑惑散去，她在“遗族”两个字上加重了声音，眼里带着挑衅。
“你现在还在虚张声势？”顾安再听了这么一会儿，一如既往地明白了苏暄的意思，加入了战局，“是害怕自己暴露吗？”
他还是用的沨语，非常熟练非常自然。
“我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就是靠这样钓出潜藏的反叛势力的吗？”小妖族笑了笑，眼中再没有当初的纯粹，那双银色的眸子里闪着仇恨的光，“就是这样把我的父母推上断头台的吗？哪怕他们只是单纯好心地给人族提供一些茶水？”
果真如此。
苏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从一进来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个店主的年龄和这店的装潢很不相符，看这屋子的，在这儿的年头应该不止二十年，说明在这个小妖族经营之前还有生灵在做。
而其他五族的生灵，哪怕就是被排挤在澹洲，境况也不可能沦落到一个小孩子自己出来做事。
况且，五族的教育都是如何看不起遗族的，这点我也学过…学过？这个时候又让我想起了，【光阴】的使用者，真的跟在我身边吧？
“你最开始，难道在怀疑我们是人族吗？”顾安再看向小妖族的眼睛，摸了摸那粗糙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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