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个事情，明天加班。”部门经理刚开完周五例会，走进办公室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厌烦的话。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打印机的“嗡嗡”声充斥着整个空间，让大家的敢怒不敢言换种方式输出。
苏芷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经理坐下后，走到他身旁说：“X经理，明天我有事，来不了。”
对方脸色一沉：“有什么事？”
“私事，不方便说。”苏芷清继续道。
苏芷清喜欢得画展从上个月开始在上海开展，前段时间周六周日不是加班就是家里有事，让她抽不出身，明天是最后一天，她不想错过。
经理打开电脑上的考勤表看了一眼：“小苏啊，你每天都按时到公司，加班也积极参与。明天是大领导来公司视察，是你好好表现的机会，能来就来。”
“来不了，家里有事。”
苏芷清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作为一个月工资只有两千出头的打工人，我有什么好表现的、加班积极参与，那不是被逼的吗？
经理沉默了三秒，打开电脑上的一个文件夹，说：“好，那你把我明天要用的资料整理打印一下，弄完再走，这样你明天就不用过来加班了。”
说完，往苏芷清的Q·Q传了五个文档——这是他的惯用手段，苏芷清每次请假时，他都会让她在前一晚独自加班到了深夜，而所处理的内容并非急件——很难说不是针对她本人。
“好。”苏芷清忍了。
“对了，我见你平时也在纸上画点东西，楼下那块黑板，你看着写点欢迎词，简单搞一搞，也是今天弄好。”
苏芷清会画画这件事，办公室的人都知道，因为她习惯在午休时往A4纸上涂涂抹抹。
“黑板报不是归设计部的同事管吗？”苏芷清知道这句话是废话，但还是想挣扎一下。
“他们在做其他的内容”，他喝了口茶，吐出茶叶碎屑后见苏芷清没走：“赶紧去吧，早弄早回家。”
苏芷清在心里骂骂咧咧了一句，表面上只得答应。
只要明天不来公司，今天加班到多晚她都承受。
然而，到了晚上九点，当她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下最后一个图形时，周遭的安静将她内心的委屈衬托得无比喧嚣。
她从小就有绘画天赋，从幼儿园开始就喜欢拿粉笔在自家院子的水泥地上画花花草草和各种房子；小学三年级，在美术老师的鼓励下，参加了市里的比赛，得了一等奖，原以为她可以一直将这个爱好发展下去。
可是，到了小学五年级，由于作为教师的母亲对她的要求更加严格，一旦成绩没到95分，就会批评，这让苏芷清压力过大导致成绩更差，不料母亲却以为是画画影响了她，便屡屡阻止她。直至初中，发现她有一本画册，在一次月考成绩没进班级前十名时，将它烧成灰烬。
自此，苏芷清将画画的**深埋心底，也不再光明正大地完整一幅画，只会在闲暇时，涂上寥寥几笔，然后擦去。仿佛画画这件事，是见不得光的脏东西一样。
如今，看着黑板报上即兴设计的图样，又想到部门经理的那副嘴脸，苏芷清下定了重拾绘画的决心。
即使这份技能目前还不能给予她金钱的力量，至少能为她的荒芜日子点缀些绚烂色彩。
***
第二天下午，苏芷清看完画展，在回程的大巴上望着窗外沿途的风景时，脑海里闪现出一幅幅构图清晰的画面，她忍不住在纸质车票反面的空白处，用在画展买得纪念水笔打起了草稿。
这时，一通电话拨了进来，手机屏幕显示“林崖”。
她感觉到周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大三那年，苏芷清对林崖告白了，不敢当面告白的她选择了短信形式，然而那条信息，没有得到回复。
即使她欺骗自己，因为信号不好对方没有收到，又在五分钟后发了一条“无论如何，请你回复”，也没有回应，接着对方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五年多的暗恋，一朝告白，却收获了空白的结局。
两年后的如今，他却来电话了。
“你有空吗？”熟悉的、有些低沉的嗓音响起。
“干嘛？”苏芷清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请你吃饭。”
“有事说事。”想到林崖洞“过分处”，苏芷清说话逐渐有了气势。
“你来下xxx餐馆，这件事当面说比较好。”
“你等下”，苏芷清打开百度地图搜了搜：“你得等我俩小时，我还在外地呢。”
即使不再迷恋，但大脑还是习惯性地对他的请求作出肯定的答复。
“行，我等你。”
听到后三个字，苏芷清没忍住说：“切。”
然后，挂了电话。
***
苏芷清来到餐馆，没有看见记忆中清瘦的身材，目光在播放《小苹果》的空间内扫了两遍之后，才确认角落里坐着的宽大的、还有点自己熟悉轮廓的背影是她二十二年人生中唯一喜欢过得男生——林崖。
苏芷清干咳了一声后坐下，发现对面的他发福的面容上挂满憔悴，一头曾经在高中和专科时期乱飞的头发如今虽然打理柔顺，却在隐约间有了白发点缀，而他身上那件春末夏初的薄型卫衣在他肚子上堆起的褶皱绝不是布料本身应该形成的模样。
“说吧，什么事。”苏芷清单刀直入地问。
“能不能借我点钱。”林崖尴尬地笑。
“啊？”苏芷清不解：“你爸妈不是做生意的吗？”
林崖是富二代，现在居然问她借钱。
他低下头沉默。”
苏芷清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不再打听，问道：“要借多少。”
“两万。”
“怎么要这么多？”苏芷清再次惊讶。
“……说来话长。”
“算了”，见他为难，苏芷清不再追问，说道：“但我工资低，没多少存款，我能借你的只有五千。”
苏芷清的公司虽然时常加班，但加班费经常会变成奶茶或是汉堡，所以一个月平均下来，依然两千出头。正式工作一年不到的她，扣除买书、衣服、旅游存款等费用后，存款所剩无几。
“好，谢谢。”
“那我去银行取，你等我下。”说着，苏芷清起身出去。
——原来，看到他失意的样子，自己还是会难过。
***
苏芷清把纸币递给林崖。
“谢谢，我会尽快还你的。”林崖把纸币塞进带来的背包内。
苏芷清故意说：“借钱了，出现了？”
林崖愣了愣，继而无奈一笑：“抱歉，我之所以两年没有联系你是因为……但是，你知道的，我除了找你和何骁……抱歉……”
苏芷清也不是真想得到确切的回复，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便说：“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也没有纠结，随口一问而已。”
林崖回避了她的眼神，低头尝了口肉沫豆腐，皱了皱眉。
苏芷清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问：“怎么了？有虫子？”
他摇摇头：“有点腥，估计没焯水。”
苏芷清感到疑惑：“有吗？我没觉得。这你都吃的出来？”
林崖弯了弯唇角，没有回答。
苏芷清想知道他这俩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继而想到自己和他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便将这好奇心压住了。
俩人沉默地吃完饭，林崖结了账，与苏芷清道别。
看着他落魄的背影，苏芷清感到心酸，她想如果时光重来，自己可以在高中时勇敢接近，帮他提高成绩考上大学那该多好？或许他的人生就能改变，不至于年纪轻轻就问人借钱了吧？
正此时，眼前白光一片，她立刻闭上了眼。
***
“借我抄一下。”熟悉的男声在身旁响起。
苏芷清缓缓睁开眼。
“苏—芷—清，我记住你了。”男生自说自话地从桌上拿走苏芷清的生物试卷，读出上面的名字。
苏芷清循着声音望去，看清站在旁边的男生正是刚才在餐馆和自己对话的、瘦版的、少年林崖时，她“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得对方后退了一下。
她环顾四周，记起这里是2007年高一下学期的分班后的教室。
此刻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和他，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十分——距离早自习还有五十分钟。
——我穿越了？！难道刚才在内心嘀咕的那段话，被上苍认为是许愿？！
眼角余光扫到桌面右下角的手写日历，圈划处正好是林崖刚转过来的第二天。
林崖是转校生，他是在文理分班一周后来到这所学校的，在这之前，苏芷清一直都是到教室的第一人。
自从林崖转来之后，首先到教室的人变成了他，但他并非来自习，而是趴着睡觉或是如现在一样，找作业抄，不管作业主人成绩好坏。
苏芷清抬首看向眼前人，十六岁的他还是清瘦的帅气模样，大概是自信于颜值，所以总是任由头发乱飞。
一想到他步入社会后潦倒的样子，苏芷清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生物试卷，带着训斥的语气道：“别抄了！你总这样抄别人的，就不担心高考？虽说去大专也能学到技能，但关键是你这学习态度，在大专里也没学好！所以要改！你有哪道题不会，我教！”
说完，苏芷清晃了晃生物试卷，示意林崖提问。
明明是个脑子聪明的家伙，却宁可花大把时间睡觉、玩手机、打篮球，不过就算这样，也考上了大专。可是，他在大专里浑浑噩噩更甚——英语三级没过、专业证书没拿到、专转本失败……
四月的晨曦落进教室，站在她面前的少年眼里有光闪烁。
然而，他的唇角却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教我？我们俩很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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