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森林的路程没有张亓玉想的那么可怖，她没有遇见一个妖怪，没有虫子的叮咬，甚至没有见到过什么崎岖变异的树木，越是靠近明亮闪烁的街道，她越是感觉身心松弛。
走出森林后便能看见几个若隐若现的低矮身影，她定睛一看，是两三个结伴而行的青面獠牙，不知是何种妖怪。他们沿着石子路一直前行，张亓玉便立即跟着。
天色越来越暗淡，她忽然发现自己身后莫名其妙的跟着五花八门的奇型异种，每个人都嘻嘻哈哈的说笑打闹，像是一同出街游玩似的，渐渐的，他们一同踏进那泛黄的石板街道路口，眼前盛景令张亓玉大开眼界：加入到街道游玩大军的妖怪数不胜数，一整条长街群妖乱舞，彩灯炫目，五颜六色的小玩意摆满两旁的小摊，热气腾腾的深渊狭间地道美食从每一家的招揽声此起彼伏的食肆里传出，热闹景致令人叹为观止。
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欢腾的气息——尽管她是群妖中唯一的一个人类。
在天塔时常听瑶光说，妖怪是能闻出人味的，张亓玉觉得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但和她想的不同，整条大街的气氛简直是过于疯狂欢闹，哪怕是张亓玉和某个妖怪项背相望，也无事发生。
某家酒城建的很大，名为“玉狐”。该酒城的房瓦都是由些许金砖制成的，闪的张亓玉遮了遮眼睛。玉狐楼的最顶端站立着一只黑色的乌鸦，在金砖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突然，那只黑色的乌鸦似乎是发现了张亓玉，它俯冲下来徘徊在她周围，扇动了几下翅膀，并没有发出的叫声。
它与张亓玉第一次见到的那只黑鸟极为相似，可这一只——身材娇小了许多，与一般乌鸦无二。
在天塔时，张亓玉曾被教导乌鸦被视为不祥之兆，可此时此刻她却并不觉得如此，只感觉这只乌鸦模样娇小可爱，没有什么威胁性。
她生出了纤细的手指，鬼使神差的想要接住那只乌鸦。
令她惊喜的是，这只乌鸦竟然真的顺从地、轻轻地停在了她弯曲的食指上，张亓玉感受到了不俗的重量，手指还被往下压了些。
“小家伙，”张亓玉摸了摸它的毛，“你是妖怪么？”
乌鸦歪了歪头，没有回答她。
张亓玉想，这应该是那种最低等的群妖，应该对自己不会构成太大的生命威胁吧。
“你是来讨吃的么，可是我也没有食物。我第一次来这里，你知道我该去哪里吗？”
乌鸦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
“看来你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了。”张亓玉轻轻的挥挥手，乌鸦就飞离开，然而一回头，就又发现它停驻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渐渐的走累了，不想在妖怪群里到处拥挤，便找到机会闪身进了一个人烟稀少的黑巷子里。
总归是心境平和了许多——她果然还是喜欢安静的住处。
砰——
巷子里深处传来一阵落地声，张亓玉条件反射竖起了耳朵。
“你们画坊就是小妖王的间隙，这就是证据！”
“我要把你们抓给神仙！”
“把画交出来！”
她蹑手蹑脚的走进黑巷深处，只见有两三个有半个张亓玉身高的猴妖团团围着一只比他们更加矮小的白色鼠妖。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最是嚣张，似乎是这群人的老大，一把扯过来鼠妖手里紧紧抱着的一副画，鼠妖奋力反抗，但无济于事，还被倒打三巴掌。
张亓玉在他们的推搡中看见了画的内容——是一位长着狐狸耳朵的女娘，模样楚楚动人、容颜倾城，一笔一画中可见画师技艺之高。
下一瞬，猴妖们将那副画以看不清的速度果断撕毁了。
张亓玉明显感到鼠妖身体僵硬了一下。
“你……你！”他哭着咆哮着，却惹的猴群更加张狂，反被踹了七八脚。
这几脚令鼠妖直接口吐白沫，差点昏死过去。
张亓玉哪见过这场面，她条件反射往后撤了一步，却没注意后面有几块碎石，踩踏声回音于宁静的小巷，猴妖立刻转身怒目。
他们看着比自己高两倍的张亓玉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嘴角弯出一个弧度，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疯狂：“人类？”
此言一出，其余的猴妖顿时抖了抖耳朵，眼神透露出明显的杀意。它们放下暂且昏死过去的鼠妖，朝张亓玉步步逼近。
张亓玉有些汗颜，连忙往后退，摆手道：“我没有恶意，恰巧路过此地......”
“你们这群虫子，不会真的以为大帅杀了小妖王后，人类就可以随意踏足深渊峡间了吧……”说完，为首的那只大猴伸出了利爪，欲向朝张亓玉袭击而来。
张亓玉虽然打不过它们，但也知道自己有护身符，这种小妖应该伤不了自己，便面无表情的盯着它。
谁知下一刻，猴妖还没有攻击道张亓玉，它便突然睁大双眼，连忙收回了手，面色惊恐：“大……！”话还没说完，便拉着其余同样害怕的猴妖逃走了，顿时在黑巷子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亓玉只是往后一看——那只娇小可人的小乌鸦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肩膀上飞至后方，正无辜乖巧的歪着脑袋。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事物。
是什么能吓跑那群猴妖呢？难道是护身符发挥了作用？
但线下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她赶紧去查看那只昏死过去的鼠妖。鼠妖全身上下都有着不少的伤口，此时正是寒冬腊月，溢出来的血液瞬间结了块状。
张亓玉轻轻拍拍他的脸，那只小乌鸦重新落在张亓玉的肩膀上，同她一起注视着鼠妖。
过了好一会他才睁开了眼睛，一见张亓玉立刻浮现出出慌乱的神态，一颗大白牙露在外面：“你是谁？”
“我.....”
不等她回答，鼠妖耸起鼻子嗅了嗅味道，立刻道：“你是人类！”
张亓玉苦恼想道，难道在深渊峡间，所有妖怪都能知道她是人类吗？如果真是这样她该如何生活在这里……
“嗯，”张亓玉轻轻回答道，“但我没有恶意，我看你受伤了就想来帮帮你。”
“我不信，”鼠妖四下张望着，“那群死猴子呢？”
“好像跑走了。”张亓玉见鼠妖已经醒来，便将他轻轻放下，去捡起周围被撕碎的画片。
“遭了！我的画！晴子奶奶一定会杀了我！”鼠妖抢过张亓玉手里的碎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幅画很重要吗？”
“不是一般的重要！”
“我没有什么本领，但是会一点画作。刚才我恰巧看见了画中的狐仙，或许，”张亓玉声音变得小了起来，“我可以斗胆复原一下。”
不是张亓玉不谦虚，所有的天师在天塔里百般无聊都会通过书籍可以供他们玩乐，顺便也就学了些琴棋书画。而张亓玉则是其中最卓越的一位，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够上天塔最顶端同老天师下棋的原因。
“当真？你若骗我，我便叫人将你吃了。”鼠仙仿佛看到了救星，擦了擦眼泪。
“嗯，不骗你——只是我没有钱，没有住处，没有纸和笔……”
“好说好说，”鼠妖奋力跳起来，伸出自己细小的左手，“我是晴子画坊里的送画员，你随我回画坊。我叫富贵，你叫什么？”
张亓玉接过他的手，脑海中回响起了黑鸟说过的话。
“身为人类，来到深渊峡间就是羊入虎口，你可不要随便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
张亓玉细细思考...脑海中灵感翻涌。
“我叫张徳率。”
*
张亓玉随着富贵来到一家不大的普通客栈前，牌子上写着“晴子”二字。
在来的路上，张亓玉听鼠妖讲了很多关于这位“晴子奶奶”的事。张亓玉只知她是一只活了千年的母虎妖，脾气不好，看重钱财，在深渊狭间开的画舫运营了几百年，前几年开始逐渐衰落，只能干些地下交易的行当。
“这不是一家旅店么？”张亓玉仰望着问道。
富贵点点头，抓了抓耳朵：“这可不是一般的旅店。”
进了店，便能看见一只浓妆艳抹的虎妖翘着二郎腿坐在木质柜头前，她穿着宽松的衣服，手里握着一只烟斗吞云吐雾。
张亓玉只是看着她，便浑身颤栗。她在书中看过，老虎是百兽之王，虎妖应该也……
“晴子奶奶，”富贵跳上柜台，给虎妖作揖，“画被猴子们撕了。”
晴子手里原本在上下摇晃的烟斗赫然一停，脸色显而易见的难看起来。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真想让老娘亲自去给客人送货？”她用烟斗敲了敲富贵的头。
富贵吃痛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洗盘子的啊，您不如再招点妖吧……”
“我哪来这么多钱给你招？养你这个赔钱货都不够，你还想我给你招几个？”
富贵怕被晴子用烟斗打死，便急中生智指着张亓玉：“她，是人类。”
晴子收回怒颜，立刻上下打量起张亓玉：“我知道。她一进来，身上的人味就臭死了！”
“她见过妖仙的身姿，她说她可以复原这幅画！”
晴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慢慢靠近张亓玉，付下身来问道：“当真？”
“我……试试。”
晴子用烟斗轻轻的敲了敲张亓玉：“丫头，怎么来这深渊峡间？”
富贵接到：“她掉进来的！”
“是么，”晴子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吐在了张亓玉的耳边，“近来深渊峡间力量削弱，确实有不少地下二层的凡人掉进来。但他们无一不是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张亓玉被烟呛了几口：“为，为什么会死？”
“因为若是掉在深渊峡间的野外，没有巡查官大人的庇护下，人一定会被野妖吃掉的！”富贵抢答。
晴子用烟斗敲了敲富贵的头，接着道：“算了，我不在乎你的出身，你先去把画复原了。死老鼠，带她去画坊。”
“得嘞。”鼠妖点点头，便牵着张亓玉的手奔进了旅店内部深处。
张亓玉还在对刚才的话有些在意。对啊，她一路从野外走到小镇，路途遥远，却没有在路上见过一只妖怪，顶多是些群聚的小妖咬上她几口，不碍事的……
难道不是这护身符的作用？张亓玉摸了摸冰凉的簪子。
“富贵，刚刚晴子奶奶说的巡查官是什么人啊？”
富贵抓了抓耳朵，原本在奔跑的他陡然停下来，转过身来靠近张亓玉小心翼翼道：“他可不是什么人！”
说完，他像是见了什么鬼一样，突然指着张亓玉肩膀上的那只小乌鸦：“嘿！你这牲畜是怎么进来的！”
她才发现那只小乌鸦一直跟着自己呢，便侧过头来同它对视——她凑近了才发现，这只乌鸦的眼睛也是红色的。
乌鸦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
“他也是个没去处的，不知怎的就一直跟着我。”张亓玉道。
“它倒是同巡查官大人一样，眼睛是红色的。不过大人可比他高大威猛的多，比你还高呢！”
张亓玉惊到：“你说的巡查官，不是仙人？”
“巡查官大人是一只神兽，可不是什么仙人。他的座上就是当今大帅翎邪神君！”
张亓玉回想起在森林的那只猛禽，便立刻顿悟过来了：“那我应该见过他，我醒来后，他就引领我来到这个镇子上。”
“啊？我不信，”富贵摇摇头，“虽说大人是受大帅差遣保护人类的，可他本身性情暴虐，喜欢吃人，在九云天被称为邪兽，怎可能亲自去野外引领你一个普通的凡人呢，他没把你吃了算好了。”
张亓玉听闻也摇了摇头，不知作何回答，富贵也没有继续追问。
二人穿过旅店来到庭院后方，这里有一个隐蔽的地下木牌，富贵将他拉开，一个黑漆漆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到了，进来吧。”富贵拉着张亓玉的手，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