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子嗣不少,新帝登基后比立长公主更早的是立六皇子为一品舒王。另一位与世无争的四皇子立为平凉王,年满二十后便赶去封地。
都说舒王在陛下心目中地位非同凡响,君臣之间好似玄德孔明鱼水之情,兄弟之间胜似江东策权。
沈思漓初到胤都,随同卢夫人赴东阳长公主办的花宴。高门贵女们聚在一块热议那位春风得意的少年亲王,她站在外围与人群中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一场下来旁的没记住,脑袋里倒将面若润玉,资质风流,神机明决,器宇轩昂,文武双全给记得清清楚楚。
世间如何会有这般如谪仙般的人物?
沈思漓不相信,偏偏千金小姐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说他箭无虚发,百步穿杨。说他剑法高超,一剑封喉。说他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可惜,全胤都城贵女们都想嫁的少年郎在两年前——不中用了。
萧宴清阖上眼眸,回忆起两年前的惨状:“两年前江都水患频发,定安侯率东大营护送皇兄监察灾情。才至十堰地界,其麾下半数将士吹角为号,骤然暴起劫杀六皇兄,致其重伤濒死。”
沈思漓唏嘘不已,听外头风言风语,在说舒王伤得极重,浑身上下没块好皮。脸上疤痕可怖,全身经脉寸断,四肢皆残,就剩个头能动,与废人没甚差别。
许是心理上受不了,舒王府自两年前大门紧闭,不许任何人拜访相见,再不层出席任何宫廷家宴。
更加坐实了外界传言。
沈湳乔没想到动手的不是山匪,而是护卫队里的人,继而好奇问道:“不是说定安侯舍命救出舒王,在侯府休养大半年?”
萧宴清不屑地发出气音:“事败之后的苦肉计罢了。”
沈湳乔:“可有活口指认定安侯?”
萧宴清摇头叹息道:“就是因为没有,高靖远只认渎职,不认谋害。他背后有皇后娘娘撑腰,陛下也念在他数次救驾的份上,不得不将革职禁足改为罚俸两年,廷杖五十。”
沈思漓越听越觉得牵强,萧宴清认定高侯爷是幕后真凶,便将一切都怪罪在定安侯府上。她要是高侯爷,要动手怎么着也该伪装一队人马再下手。
再说了查的是江都,会不会是江都官员阻止舒王查案?
迫于长公主淫威,沈思漓压下猜想,忙不迭陪笑道:“定安侯带出来的兵,自然要问罪于他。”
萧宴清挑了挑眉,小表妹瞧着倒是越看越顺眼。
沈湳乔呷了口茶,感叹道:“承恩侯府与定安侯府既有姻亲又是亲戚,两家长久下去迟早会是圣上的心头大患,难怪大伯父偏与那高家过不去。”
萧宴清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沈家,定安侯府势大,陛下已然忌惮。
沈思漓仿佛身临渡口,眼前是湍急汹涌且深不可测的河流,身后是追杀而来的匪寇。要么上东阳长公主的贼船,要么跳下河随波逐流生死难测。
新帝想用婚事敲打定安侯府,遍京待字闺中的人选海了去,为何单单选了沈家女?
除非不仅仅是为了敲打……
沈
思漓对上萧宴清那双不可一世的双眼,挑明了问:“陛下有意掣肘定安侯府,是想让我监视高侯爷?”
沈湳乔蹙紧眉心,沉声呵斥道:“漓儿!休得胡言!”
萧宴清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沈思漓,好似得到了意外的惊喜:“你叫漓儿?可取了字没有?”
沈思漓不明所以,如实回道:“名唤思漓,笄礼未办,也尚未取字。”
女子十五便可及笄,若一直待嫁未许,年则二十也可再行笄礼。再由德才兼备的女性长辈为笄者取字,正是待字闺中的“字”。卢夫人得忙完沈湳乔婚礼,再为沈思漓办笄礼,具体日子到现在也没个章程。
萧宴清目光狡黠,对沈湳乔略有深意道:“烦劳相宜表妹走一趟,转告二舅舅,小表妹的笄礼本宫有大礼相送,记得送贴知会长公主府。”
相宜正是沈湳乔的字。
清风拂过纱帘,沈湳乔纤长的眼睫毛轻微颤动,目光在萧宴清和沈思漓之间来回扫视,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张开口道:“父亲进宫谢恩,想是还没回来。”
沈思漓挪开视线,垂下眼眸喝茶壮胆,淡淡道:“我远远瞧着外院书房升起香炉云烟,父亲正在书房办公。”
话音刚落,四角亭中静谧无声。
这两人都想支开自己,沈湳乔只好敛起尴尬神色,起身前往书房传话,给二人留有单独说话的空间。
她心中五味杂陈,妹妹长大了是好事,却难免有些失落。想起请萧宴清过府一叙的目的,又回忆起沈思漓昨日接完旨意就来寻她,沈思漓怕是那时候心里便有了主意。
随着沈湳乔带着丫鬟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萧宴清屏退余下侍女在垂花门外等候吩咐。
荷花池旁,一只小狸奴踩在花岗岩上,伸出爪子去够荷花杆上的蜻蜓。
蜻蜓不堪其扰,扑愣着翅膀点水飞过水塘,落在圆石桌沿。
萧宴清挥扇驱逐蜻蜓,缓缓坐回石凳:“小表妹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竟能引来沈家嫡长子和沈大才女分别寻上公主府。”
沈家有两个嫡长子,沈思漓直接想到的是堂兄沈逸晋,毕竟自家亲兄长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
沈思漓平静看向她:“我想与殿下谈笔交易。”
萧宴清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般,低低笑了起来:“你是什么身份,敢同本宫谈条件?”
达成交易要么双方势均力敌,要么拿最核心的利益触动对方。
不受宠的沈家庶女的确没资格与大晟公主谈条件。
但沈思漓猜想,萧宴清今日既然来了,就说明她对自己要办的事,没有十成的把握。
沈思漓缓缓起身,重重跪了下去:“就凭我是殿下选中的第一颗棋子,若是棋毁人亡,您整盘棋也下不成。”
求人自然得放低姿态,她脊骨依旧笔直,眼眸中的温顺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的眼神。
萧宴清唇角弧度不变,不动声色压下的眉眼显露出警惕之色,她提起扇子抵住她的下巴,往身前一带,戒备的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沈思漓直视她的眼睛,跪着踮起脚尖,撑起发软的膝盖骨:“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求一条生路。”
萧宴清眯了眯眼:“谁想要你死?”
沈思漓喉间不自觉的滚动,闭上眼答道:“沈家的清流路。”
萧宴清轻蔑地犯了个白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讥讽道:“沈家要真有那么清高,当年也不会将母妃送入宫中,叫她困于宫墙香消玉殒。”
沈思漓:“殿下何不放了沈家,我敢保证,我会比父亲更有利用价值。”
沈家是沈家,她是她。
与沈家分割投身于长公主门下,借着萧宴清的权势轻而易举便能保住她和结姨娘的性命。
又能保住沈氏子弟的前程,以免沦为萧宴清手底下一条一损俱损的看门犬。
萧宴清居高临下看着她:“你父亲是工部侍郎,而你不过是奴婢生的庶女……”
沈思漓胆大妄为打断她,循循善诱道:“再锋利的刀它不出鞘就是废铁,还不如将我这把钝刀磨锋利,好为您所用。”
萧宴清手腕一抬挑起团扇,将沈思漓一双丹凤眼中紧张、不安看得清清楚楚,可惜独独没有恐惧,不免有些失望。
萧宴清冷冷问道:“本宫凭什么相信你?”
沈思漓赌自己身为第一粒棋子的份量,赌萧宴清暂无后手。否则也不会兵行险着,未同沈渊商议,便用一道圣旨逼沈家应下亲事。
沈思漓微微一笑:“这步棋,操之过急。您没得选,我也没得选。”
虽然是实话,但萧宴清讨厌有人这么跟她说话,语调冷下来:“无所谓,棋子而已,多得是。”
沈思漓如琉璃般的浅褐色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扬起志在必得的笑容,缓缓道:“沈家看穿殿下试图扶植势力,不愿受您掌控,甚至有破釜沉舟之势。朝中那些大臣又岂会给女子干预朝政的机会。陛下还会再用您吗?而定安侯府遭了算计,还会给您落子的机会吗?”
亭角风铃叮铃作响,萧宴清眸中骤然闪过一丝煞意,又很快消失不见。
她很清楚女子想要揽权有多困难,这才落下一子,就有人妄图毁棋掀局。
此子若毁,正如沈思漓所言,她萧宴清就是文官清流和皇后一党共同的敌人。不将她毁至经脉寸断,不会善罢甘休。
倘若她是个皇子,沈家还会坚持独善其身吗?
萧宴清撤开团扇,不疾不徐道:“不可否认,是本宫小瞧了你,原是看你安分守己好拿捏才选你嫁入侯府,现在看来你远比本宫想象的要聪颖许多。”
沈思漓不敢大意,滚动干涩的喉咙,等候萧宴清的决断。
萧宴清注意力被线条流畅而又脆弱所吸引,猝不及防间,行动比思维更快。
她那只精心修剪过,染上凤仙花的蔻丹不偏不倚顶上沈思漓的喉咙,沿着纤细的脖颈上下滑动。
萧宴清盯着瞧了好半晌,才依依不舍收回手指,沉声威胁道:“本宫劝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本宫偏不肯放过沈家呢?哪怕你死了,沈家还有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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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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