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老太爷清楚邱老太太的本性后,从不让她管家,直到有了儿媳妇,才将管家权交给儿媳妇。
老太爷过世后,要没卢夫人和大伯母詹氏严防死守,这个家怕是早就被邱老太太给搬空贴补给邱家了。
沈思漓昨日挤在后头看得不仔细,今日一瞧与记忆中健康丰满的体态大相径庭,一瞬间密密麻麻的针尖直往她心口戳,不断提醒着她的不孝。
结姨娘听到动静,冲她做出噤声的手势。
沈思漓走进了些,扒在架子床一侧,肉眼可见地颓了下去。她无力改变现状,卢夫人一日是沈家儿媳,则不可避免受刻薄婆母刁难。
吴嬷嬷轻手轻脚请沈思漓用饭,她骤然回过神来,缓步出了寝室,快步走到罗汉床边,匆匆对沈湳乔义愤填膺道:“不行!再这么下去母亲身子肯定受不了。”
沈湳乔盘起腿,不骄不躁道:“先吃饭,吃完再说。”
沈思漓从她手中夺走饭碗,一屁股挤在沈湳乔身边,急不可耐悄声咬耳朵。
沈湳乔听后,瞥了她一眼:“算是母亲没白养你一场,你说的那些,我昨夜边已写信送给卢家外祖父母。等着吧,父亲仕途还想卢家相助,就必须费心思将母亲身子骨养好。”
沈思漓闻言松了口气,坐到她对座,拿起筷子笑道:“还是姐姐厉害。”
私底下就姐妹俩时,没那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沈湳乔夹起一筷子鱼肉放进沈思漓碗中,随口说道:“父亲推了李家这门亲事,预备在吴兴老家给四妹妹再寻一户好人家。”
沈思漓手上动作一顿,讷讷道:“四姐姐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着依仗祖母换个更好的亲事,反倒丢了李家的亲伤了她们祖孙情分。”
沈湳乔轻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父亲一下朝就去过福寿堂,那儿指不定怎么闹呢。她认为母亲轻视她,寻老虔婆做靠山,叫人哄得目光短浅,心比天高。”
沈思漓这回没有搭腔,姐妹们互相攀比嫉妒实属人之常情。她是没沈湳乔的才华和容貌,要是有保不住也想攀高枝。
用过午膳后沈湳乔要留下照顾卢夫人,让沈思漓和结姨娘回听雨轩午憩。
午间日头正盛,青石板上积水逐渐蒸发,粗使丫鬟们卷起竹帘,给檐下挂着的鸟笼喂食。
一回到听雨轩,晴山打发桂香把正房的被褥、家具都搬出来晒一晒,再交代雪青和紫苑重新熏过一遍艾。
结姨娘坐在檐下手上不知捣鼓着什么。
沈思漓卸去钗环,放下如丝绸般柔顺亮滑的墨发,用发带扎了个麻花辫搭在肩膀上。
她走近一瞧,结姨娘左手握着约巴掌大的木牌,右手拿着刻刀在木牌上雕出弯曲不齐的线条。
大概持续盯了一盏茶功夫,她实在认不出结姨娘雕的是什么花样,干脆出声问道:“阿娘,你在雕什么?”
“这个啊,好东西,”
结姨娘头也不抬地专注手上动作,吹去表面碎屑:“这是柳木牌。”
沈思漓见这块料子的成色像是保存了许久,可柳木涪江边上随处可见:“上好的柳木料子也不甚稀奇,我匣子有一块姐姐送我的金丝楠木料子,阿娘想要雕些什么可以拿去用。”
结姨娘摇了摇头:“阿娘小的时候,家中救过一个游野萨满,他在我们家住了一阵子,为了报恩教了我和阿干(哥哥)这个符咒。”
沈思漓张了张口,又缓缓闭上。
尽管她背对着沈思漓,眼尾一抹湿意在阳光下却十分显眼,声音中渐渐带了些哽咽:“柳木属阴,在上面雕刻上符咒再贴身佩戴十月,待到将死之时三魂七魄便可附在木牌上。待我死后你就把这个牌子带走,阿娘也能一直守在你身边了。”
虽说沈渊对结姨娘宠爱有加,但她毕竟只是个妾室,来日若惹得沈渊不快,也不知道会在哪处坟包随便埋了。牌位进不了家祠,供奉在家也要看主人脸色。
沈思漓犹如咽下酸麻苦涩的李子,用袖口拭去泪光,吸了吸鼻子道:“那阿娘做两个,漓儿也随身佩戴,万一哪天不幸死于非命,阿娘届时找个道士帮我招个魂,好让真相大白。”
结姨娘忙不迭打断她,抬头红着眼尾白了她一眼:“胡吣些什么,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老天会保佑你逢凶化吉的。”
沈思漓挽着结姨娘的胳膊,轻轻摇晃:“阿娘,阿娘,多做一个吧。等我出嫁后咱们母女骨肉分离,外面的事情哪里就说得准了。”
结姨娘沉默良久,手上渐停了动作。
一滴泪落在柳木牌上,顷刻间沁入木料深处,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结姨娘撩起袖口胡乱擦去泪水,紧紧握住柳木牌,泫泣道:“好,阿娘和漓儿,永远不分离。”
沈思漓附肩把头结姨娘肩上,潸然泪下洇湿肩头布料:“嗯,漓儿守着阿娘。”
惊蛰过后天气转暖,胤都城郊外青山如同上好翠色的碧玉,水色一路延绵至涪江两岸的柳树。
一转眼,正值三月三,上巳节。
桃花满山遍野盛开,三月三又称桃花节,不少人家会选在这日为女儿举办笄礼。因临近寒食节和清明,大晟百姓们往常将三个节日合在一块过。
沈渊休沐在家邀请同僚小叙,沈氏三兄弟同国子监的同窗相约踏青摘柳,择高山流水之地曲水流觞即兴赋诗。
卢夫人养足精神后,盘算着一路上水路转陆路少说费上十几日路程,山高水远险象环生。到底放心不下沈湳乔远嫁,决定趁出嫁前带两个女儿上清虚观向神明求一份平安。
她吩咐婆子丫鬟们备好马车,临出门之际,福寿堂陶嬷嬷传邱老太太的意思,让卢夫人将沈湉湉一块带去。
惊蛰家宴,若不是沈湉湉没规矩擅自开口,也不会有后面的闹剧,卢夫人心中对她仍有芥蒂。
不过看在邱老太太近来主动送汤水示好的份上,卢夫人再不情愿,也得给老太太三分薄面,只好不情不愿冷脸催促沈湉湉与沈思漓共乘一辆。
沈家前后两辆马车带着奴仆浩浩荡荡东城城门而去。
主干大街人潮攒动,沿街商铺趁着时令推出新品,到处都是走夫贩卒呼声叫卖,不少孩童跟车兜售柳条和蒿子粑。
沈思漓早膳喝的荠菜粥,此时感觉肚子里水水的,隔着凝脂色软纱吩咐紫苑:“紫苑,去买两个蒿子粑来。”
不一会,紫苑从侧窗递上一袋用油皮纸包好的蒿子粑,油香顷刻间摇旗占据整间车厢。
蒿叶翠绿清香,制成粑团两面煎至金黄,一口咬下去外层口感酥脆,里馅的蒿子柔软细腻,美得沈思漓不过须臾便解决掉两个蒿子粑。
沈湉湉捂住鼻子,瞧着很嫌弃这股油蒿味,偏头看向侧窗景象,小声嘀咕了句:“饿死鬼投胎。”
沈思漓摇晃着脑袋,特意舔了舔唇上残余油香,小小的反击了一下。
她从萧宴清那儿得了信,新帝留沈渊说话,话里话外五姑娘若是出了意外,沈家也得跟着一块完蛋。
沈渊自那日起,隔三岔五来听雨轩坐坐,也不同她说话,有时候更莫名其妙看过一眼就走了。
如今腰杆直了,就算见了凶神恶煞的高侯爷都不带怵。
从平坦大道陆续走了一个时辰,马车逐渐颠簸,便是到了灵雾山脚下。
清虚观在灵雾山半山腰处,这座因神迹闻名遐迩的道观,仅对朝廷官员开放。特殊些时日山上设有祈福祭坛,山脚拦有官兵严禁闲杂人等上山。
因此道上往来皆是马车,即便有搭牛车、驴车的,指不定遭人白眼,议论其装清廉。
车厢内静默无声,沈思漓与沈湉湉各看一边侧窗,谁都不搭理谁。
沈思漓透过缝隙望见山间树木绿芽初萌,一只林柳莺细鸣一声直飞冲天,于半空落下在绿枝间反复跳跃。
清风徐徐拂入车内,视线向下俯瞰窥得涪江一角,互有情意的男女在涪江岸边互赠花草。
道上三五成群世家子弟性情飞扬恣意,胯骑风鬃云辔策马飞驰,互相较量谁能够独占鳌头。
沈思漓看入了迷,心想天地之广阔,深宅大院又何尝不是禁锢住她的四方牢笼。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摇摇晃晃停在距离山门不到几十步的位置,沈氏三姐妹在侍女的搀扶下陆续下车,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卢夫人身后。
观内仅允许达官贵人入内,却没禁止百姓兜售商品。每逢初一十五以及特定节日,平头百姓在山门两侧支起摊位,卖些鲜花香囊、柳条花圈。
其中不乏装扮成道士的江湖术士,对年长男性贺仕途顺遂,对公子哥说将来必成大器,对着贵妇人则是断言她嫁的非富即贵,张口便是六爻八字梅花易数样样精通。
一行人向山门缓缓走去,不过几十步路,沈思漓就听见不下三四个江湖术士空口断言命数,不禁觉得好笑。
能进清虚观的皆为官身家眷,就没几个家里揭不开锅的。
已重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灵雾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