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屋内的几人全都陷入沉默。
一向云淡风轻的校长漏出了罕见的尴尬神态,眉间的褶皱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正当他酝酿着词句不知道如何回应时,叮一声,墙壁上的洞口打开,露出两个金色的瓷盘。
“哦,看来到了你用晚餐的时候了,”奥古斯都校长捋了捋胡须,瞥了一眼餐盘中略显寡淡的炖菜和水果派,“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伊芙林小姐。”
“我们会彻查校园中的黑魔法踪迹的,但是目前,还得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上几天。”
奥古斯都校长甩了甩袍子,率先转身离开。蒙特罗斯公爵和瑟伦世子跟在他身后,在即将踏出房门时,蒙特罗斯公爵的声音又响起:
“叮嘱奥罗拉夫人,让伊芙林小姐的同学帮忙把她缺的课整理成笔记,课后送过来给她,不要影响教学...”
伊芙林盯着他们的背影,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擦擦手把餐盘端下来。门外锁链丁零当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拿起盘子里的银叉,百无聊赖的搅着甜菜根。
那三个人径直走了,禁闭室门口很快又恢复了死寂。伊芙林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食物。这些食物一如既往的味道不错,她闭上眼睛嚼嚼嚼,突然,牙齿咬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发出很不详的嘎嘣声——
“啊!什么...”伊芙林被狠狠硌了一下,感觉连脑子都跟着震了震。她不可思议地捂着脸颊,从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小铜块来。
至于对我如此赶尽杀绝吗?伊芙林一脸震撼,把小东西放在餐巾上滚了滚又拿起来细细端详着。
那东西细看是圆柱形状,还隐隐泛着暗暗的金色。这...不会有毒吧!伊芙林捏着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吃了一般的饭菜,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被她捏在左手上的小金属忽地散发出一股滚烫的蒸汽,烫得伊芙林差点把它丢在地上。小铜柱发出微不可察的咔哒声,顶部突然弹开个小槽。
这是...?伊芙林看了看另一个手上的银叉,用叉子的顶端轻轻地拨弄开那个小槽。她这时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森纳或者是谁想办法递给她的信件,也不知道这屋子里会不会有类似监控一样的东西...伊芙林扔下餐具,拽起被子把自己埋到了被褥里面。
铜柱里面是窄窄的一张小纸条。伊芙林眯着眼睛拽了出来,用拇指及其小心地展平——
“禁闭室守卫在钟声响过四下后换岗,换岗期间大门法阵消失,你可以趁这个时间离开。”
钟声响过四下?伊芙林有些疑惑,她不记得校园里晚上有钟声啊?
而且...她把小纸条前前后后翻看了两遍,只看到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这...是森纳给她的?
伊芙林窝在被褥里,把已经被她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的纸条捏在掌心里彻底揉碎,又尽可能地把残骸用指甲戳在铜柱的开口中。她掀开被子,自然地把手中的东西一抛——铜柱掉在地上磕碰一声,又咕噜咕噜地不知道滚在了哪个角落。
至于纸条上写的东西嘛——伊芙林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烛台——她暂时不准备付诸行动。
这几次被怨灵跟踪,说到底都是冲她而来,或许是因为她面对黑魔法总有种奇怪的感应,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穿越而来时冲破过学院的禁制——伊芙林有些惘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轻轻叹了口气。
校长可能确实是怕自己给校庆晚宴闯祸,但奥罗拉夫人说的也对,禁闭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于是,伊芙林唰地躺在床上,眼神坚定地给自己盖上了被子——我就是要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躺着!谁也别想忽悠我出去!
禁闭室中没有窗户和钟表,一旦吹熄了烛火,整个房间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伊芙林闭着眼睛一遍遍催眠自己,不知辗转反侧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只是这觉睡得并不安生。睡梦中,她仿佛置身于潮湿阴暗的地窖,连骨髓里都沁着令人不安的阴寒。伊芙林感觉自己在呼啸的寒风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身后好像被鬼在追。
身体里是几乎沸腾的燥热,山坡上动物血腥的尸体一帧帧在眼前闪过,脑海中仿佛被尖刀搅拌,她跑着跑着差点被坑洼的路绊倒。当伊芙林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后面追着她的那张脸时,一道裹挟着闪电的魔法朝她劈来,而自己却动弹不得——
“啊!”
伊芙林直接从被窝中坐了起来。闷在被子中微微发汗的上半身被屋子中的阴冷激得一抖,她哆哆嗦嗦地踩着鞋走到壁炉边上,抓起火柴蹲在了几乎熄灭的火炉旁边。
伊芙林的手有些抖,她不停地划了好几根火柴,才成功燃起了壁炉。温暖的火光在黑暗中缓缓升腾起来,在铺天盖地的漆黑下变得恐慌的心脏才逐渐恢复了正常。她伸出手来紧紧贴着跳动的火苗,火舌几乎要舔上她的手心。
在这禁闭室里呆了也就一天,伊芙林却不住地感到窒息憋闷,而且每次睡着就会被噩梦缠身。她蹲在壁炉边上缓了一会,才晃晃地站了起来。
壁炉边上是一小块空地,伊芙林站在空地上,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身体里的魔力也流动着钻出来。只是魔力刚刚释放,就咚地撞上了空气中的什么东西,刺啦啦闪出几道刺眼的红光后,倏而偃旗息鼓。
果然,伊芙林甩了甩震痛的手腕。她还是把禁闭室想得太简单了,这屋子里上上下下布置着隐形的压抑魔法结界,再加上天花板上令人眩晕的符文,怎么都不会让人在里面呆的太舒服。
禁闭室里仍旧是一片死寂,偶尔响起的炉火噼啪声倒是多添了一分活人气息。伊芙林大口喘着气,在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中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有些不真切的飘忽声响——
是钟声?
伊芙林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在这里真的能听到钟声。钟声震荡着,尾音渐渐消失,这是一声,她在内心默默地数着。
等到三声过去,伊芙林轻轻地挪到了门边。她紧紧攥着拳头,闭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静静等待着。
沉重的木门在深秋的寒风下变得冰冷,上面似乎还凝结了一层细细的薄雾。空气仿佛停滞,下一秒,沉闷地钟声又遥遥地响起。
伊芙林屏住呼吸,把手贴在了门锁上。雾气沾湿了她的指尖,她微微颤抖着,听着门外守卫处也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是盔甲磕碰的声音和逐渐向外的脚步声。这声音极小,如果不是像伊芙林这样贴在门口很难听清。她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因紧张而旺盛的魔力从掌心溢出,迅速地钻进了门锁中。
咔哒一声,门锁就这么开了。伊芙林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目瞪口呆地推了一把。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外面用铁锁缠着的铁栅栏。
透过栅栏的缝隙,伊芙林看到那四位盔甲骑兵分为两列整齐地向某个方向走去,而那里似乎还左右站着四位等待交接的骑兵。雾气朦胧间,她看不清楚,只是在铁甲碰撞声下反复掂量了几下铁链和栅栏的上的锁头。
骑兵踏着一样的步伐走到了交接处,在换班后的骑兵排好队伍朝禁闭室走来的前一秒,伊芙林轻轻地合上了木门。她捂着嘴不让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声暴露,身体缓缓地靠着门板蹲下。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不到二十秒。伊芙林蜷起身子,不断在脑海里回放着盔甲骑兵交接的样子。门外的锁链和栅栏似乎脱离了法阵也很容易弄开,她静静想着,突然又紧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起来。
这一夜就这么混混沌沌地过去了。伊芙林害怕再做噩梦,只能在离壁炉近一些的床脚处凑合着眯了一会。不知道过了多久,墙壁上的石洞口再次发出叮地一声,她一个激灵睁开眼,原来是早餐到了。
禁闭室里的时间过得很慢,只有颇为准时的一日三餐能帮助伊芙林大概估算时间。等她好不容易熬到了吃完午饭,终于在门外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声音。
“让我们进去吧,我们是来为伊芙林小姐送笔记的。”
是奥罗拉夫人的声音。伊芙林难掩心中激动,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木门被推开,奥罗拉夫人率先走了进来,而跟在她身后捧着笔记的人是——
“珀西沃?”
伊芙林有些惊喜,心里还不忘默默地感谢昨天来过这里的蒙特罗斯公爵。她快步走上前接过珀西沃手里的笔记:
“哇,谢谢你啊,”伊芙林的脸上带上了久违的笑意。她看着奥罗拉夫人,又低头翻了翻手里的笔记,状似纠结地开口:
“那个,奥罗拉夫人,我有些课业上的问题想问问珀西沃,您那边有事情忙吗?”
“哦对,”奥罗拉夫人猛地一拍脑门,“考德威尔教授还嘱咐我要在礼堂舞台后面加上一些杉树花环...那这样,你们先讨论着,我和守卫说一声就行,等下珀西沃你就直接离开就好了。”
二人点点头,目送着奥罗拉夫人离开并且掩上大门。伊芙林合上笔记,对上了珀西沃有点疑惑又有点担忧的眼神: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校长执意要把你关在这?”
“哎,整个事情说来话长,”伊芙林烦躁地揉揉头发,“估计是被黑魔法的人缠上了,校长怕影响校庆晚宴。”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校庆晚宴是不是就是明晚上?”
“是,”珀西沃点点头,“蒙特罗斯公爵在信上跟我说,之前负责追捕莫尔迪的小队最后一次发现他的踪迹是在地下城...”他有些担心的皱起了眉:
“说不定真的是他一路追到了学校里。”
“如果他目标是找我寻仇,那我不出现他就一直藏在学校?”伊芙林揉了揉有点发痛的太阳穴,“那我要是一直不出来呢...啊不行不行,这个鬼地方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上一次与莫尔迪交手时,我总觉得他魔力并不算太强盛,”珀西沃思索着,“现在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不如我们找机会把他引出来?”
“引出来?”
“比如把他引到校长面前,或是引到教授面前,这样才能直接解除祸患。”
伊芙林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她拽着珀西沃的袖子,在对方不自然的眼神中把人拉到了房间里离门最远的角落,在他耳边小声道:
“我已经有出去的办法了。”
“什么?”珀西沃瞪大眼睛,却别伊芙林一把捂住嘴:
“嘘小点声——我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守卫换岗,可以趁那个时候出去。你知道学院里有钟楼吗?”
“钟楼?似乎是有的,只是平时并没有什么作用。”
“我在这里能听到钟声,晚上钟声响过四下,这里面守卫会轮岗,趁着这时候可以出去。”
“钟声响过四下...那大概是夜晚十一点左右,”珀西沃掏出了怀里的金色怀表,“正常这时候教授和校长应该休息了...不过...”
“可以趁着校庆晚宴!”
二人异口同声地喊出这句话,又被彼此的默契小小地震惊了下。伊芙林的嘴角带上了这几天来第一次显露的真心笑意,一边笑着,一边还不忘把食指凑到跟前说着“小点声小点声。”
“那你还要在这再委屈一晚上了。”
“没关系没关系,”伊芙林摆摆手,“有出去的希望了嘛。而且我也怕贸然跑出去丢了命,”她拿起珀西沃带来的笔记晃了晃:
“今天我就多学习学习吧!风元素流动要点,简单传送法阵绘制...教授还真讲了不少呢。”
“也不用,”珀西沃好笑地伸手拿过笔记,拎在桌上抖了抖,两本小薄册子啪嗒掉在桌上,“给你带了些别的书,可以解解闷。”
伊芙林愣了愣,随后两眼放光地捡起来那两本轻飘飘的小册子:
“月光下的精灵族...深海密谈...哇!这么好!太感谢了!”
看她怪激动的样子,珀西沃也勾起了嘴角,他按下差点跳起来的伊芙林:
“今天我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再久守卫会起疑的。这样,明天白天我还会来送一次笔记。”
“那时候,我们再抓紧时间好好规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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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缜密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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