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客栈已是戌时末了,在进入客栈前,白昭琰唤来王徽吩咐道:“幼安,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弟兄身亡乃是万幸,有几个受伤的弟兄都要多予赏赐,并且一定要请大夫来将他们的伤都治好。”
王徽点头作揖,“诺,公子放心,此事我亲自去办,”他稍作停顿,“其他弟兄状况尚可,只是德听兄弟似乎伤势较重。”
白昭琰闻言,瞥了一眼身旁安然无恙的女孩,内心有些复杂,好半天才开口:“幼安所言极是,今日之事德听厥功甚伟,我定有重赏。”
接着,他语气略带冷漠地对七七说:“你随我来。”话音未落,他已先行步入客栈,未等女孩跟上。
这句话无疑是打碎了七七原本想要先去探望令狐昶伤势的意图。
七七看着白昭琰头也不回,渐渐远去的身影,感到茫然失措。
尽管她对公子三人的关系尚未完全了解,但方才二人间的微妙气氛,她仍能清晰感知。
七七不知道该作何言语,只得朝王徽深深地福了一礼,“七七先行告退,待会再去探望德听哥哥。”礼毕,小步快跑跟上了白昭琰。
二人回到房间,白昭琰直走向窗旁的座椅,倚背而坐,双眸紧闭,仿佛在小憩。
七七呆在房里左右无事,想着公子有用茶的喜好,便斟了一杯茶递上,轻声恭敬道:“请公子用茶。”
候了半会,白昭琰却未作任何回应。
七七抬眼看向白昭琰,依旧闭目养神,再次低头,声音更低沉:“请公子用茶。”她再请。
白昭琰沉默不语,仅微微睁开他那清冷的双眼,瞥了女孩一眼。仅这一眼,便让七七感到一阵寒意;此刻的公子,已无往日的温情,与官道上的他判若两人。只有让她感到陌生疏离,或者说这才是眼前男子原本的模样?
然而,她确信自相识以来,男子给予的关怀是真挚而深刻的。那份温暖令她感动,令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那份温暖驱使她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哪怕最终结局是粉身碎骨,她也甘之如饴。
白昭琰似乎终于耗尽了耐心,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质问七七:“你就真的没有什么要向本公子交代的?”
七七一怔,抬眼望去,试图从那深邃的眼眸中寻找答案,不过都是枉然。
“公子所言……何事?”七七颤颤巍巍地小声道,她想努力端稳茶杯却还是不停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忽然,她双腿一软跪倒下去,茶水难以避免地撒了一地。
见茶水溅到了公子的衣衫,七七忙不迭地收拾起地上的狼藉想要去擦拭公子的衣摆,一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公子,对不起……”
看着匍匐在脚边、满脸恐惧的七七,要说白昭琰毫不心痛,那是假话。然而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失望与心寒。
白昭琰摇了摇头,起身欲从女孩身边走过,七七却突然扑上前,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
“不要,不要抛弃我,求公子不要抛弃我!”七七也为她这下意识的行为感到惊愕,但当公子起身迈步的那一刻,心中害怕他就此离开自己的心情却是那么真实可怕。
一刹那,白昭琰又想起那日女孩也是在潜意识中抓紧自己的衣袖,口中重复着同样话语的情形。
终究是于心不忍,而且七七的身体状况这两天才稍有起色,怎能又这般作贱?
白昭琰弯腰扶起跪趴着的女孩,语气却仍难掩失望,“七七,我究竟要如何做,你才能真正信任我?”他明白这样逼迫或许不妥,但今日之事迫使他不得不如此。
今日之事,他真的害怕极了。
七七微微一愣。
未等她回答,白昭琰又没好气地问:“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
如果前一句七七还是一头雾水,那么这句话她绝对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公子待七七自然是极好的!”
白昭琰不悦地点点头,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明明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却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过半分,反而更加失望,身影不自觉地高了,训斥道:“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隐瞒,导致我们有数名弟兄身受重伤,德听更是为了保护你险些丧命!”
在公子严厉的责备下,七七的眼泪在眸子里打转,她真的没有想到今天官道刺杀事件会如此严重,她明明只是一个平凡之极的女孩,会有什么让那伙黑衣人如此关注的事呢……
难道……
七七一愣,那个夜晚的记忆再次浮现于脑海。
她慌忙又跪了下去,满脸的懊悔,眼中的泪决堤而出,抽泣道:“公子,请公子相信七七绝不是有意隐瞒您!”说着,她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当作谢罪。
直到此刻,七七才恍然意识到,那个雨夜发生的事情竟然产生了这般深远的影响。
见女孩哭的梨花带雨,白昭琰这次没有去扶起她,只是回身坐下,看向七七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经过一番沉思,他终是长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与女孩之间的那一根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拔了出来。
血淋淋的,何其残忍。
尽管他心中隐隐作痛,但面上却未露声色。
随后,七七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那雨夜在槿山土地庙中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告诉了白昭琰。除了亲历者口中的细节,其他与白昭琰的推测大致相符。
讲述完那个雨夜的故事,七七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仿佛长期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得以卸下,且有人与她共同承担。
七七不顾自己已哭肿的双眼,再次向白昭琰恭敬地磕头,整个人跪趴在地,声音颤抖:“七七未能及时向公子禀告,以致今日之事发生,皆是七七之过,请公子责罚。之前之所以不敢告知公子,实是担心此事会对公子有所妨害,绝非有意隐瞒!”
良久的沉默。
没有听到头上的回应,七七心下慌乱也更不敢抬起头来,只当病急乱投医,“七七愿为奴为婢伺候公子,只求公子不要抛弃七七。”
仍然没有回应,七七心中陷入了绝望,“公子……”
“该罚,自然该罚,”
听到这话,七七身体一僵,额头紧贴双手,伏在地上等待判决。
“就罚你除了照料本公子的膳食,这段时间还需照顾包括德听在内的所有受伤弟兄,直至他们彻底康复。”
七七愣住了,偷偷抬眼看去,公子面上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又急忙低下头跪好,心中却有几分欢喜便觉得膝盖也不那么疼了,“七七领罚,七七多谢公子!”
“七七,你知道你犯下的最大错误是什么吗?”
女孩跪趴着,沉默不语。
“你最大的错,便是不相信本公子能护得住你。”
留下这句话,白昭琰直接推门离去,留下满脸难以置信的女孩仍跪在客房中。
男子离去许久,女孩的双腿已跪至麻木。
“是,七七知错了,”女孩脸上虽已泪痕斑斑,却因男子的话而不自觉露出微笑,她哽咽着,“七七,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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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伤的比较重的兄弟,除了每日外敷药膏外还需要内服这几服药,”老大夫将刚刚写好的药方交给王徽,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健壮小伙子,“不出一旬,即可痊愈。”
王徽双手接过药方,上面的字迹尚未干透,他轻轻地吹了一下,然后仔细地收进怀里,并向老大夫作揖,“多谢大夫。”
“医者本分,何足挂齿。”老大夫拱手回礼。
“你们送大夫一程。”王徽吩咐身旁的弟兄。
目送着老大夫离去后,王徽走进了客房,这是间大通铺的普通客房,床上躺着几个兄弟,他们都是在下午的刺杀事件中受了重伤,身上的伤口刚刚经过了包扎处理,有的还躺在床上闭目休息,有的已经可以起身活动了。
“都好好休息,别觉得自己年轻就麻痹大意,若是落下病根老了可难受了。”王徽语重心长地叮嘱,对这些弟兄,他一向关怀备至,时间一长,自然成了众人心中的好“大哥”。
王徽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一处靠窗边的床坐下,“德听,今日之事你厥功至伟,公子承诺将重重赏你的。”
令狐昶闻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王徽轻轻按住了,只能躺着说:“功劳赏赐我不在乎,只希望守一哥哥不要因为此事迁怒那姑娘才好。”
王徽颔首,这件事他与令狐昶的看法一致,只是还没有找到好机会对白昭琰说,但愿在这之前不要发什么才好……
接下来,二人就今日的刺杀事件交流了彼此的看法。
听完事件的前半部分,王徽的心情有些凝重,面上却十分轻松地笑了笑,安抚令狐昶:“你先不要多想,好好养着。”
说完,他正准备去厨房取些食物,起身时恰好看到一小人儿带着两个小厮,端着两大盘子,上面摆着七八道菜,走进了房间。
“弟兄们辛苦了一整天一定饿了吧,七七做了点小菜,快来尝尝!”七七热情招呼,嘴上说是小菜,实际上却是色香味俱全,一时间饭菜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众弟兄经历血战本来就已经体力消耗殆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见有这些美味佳肴哪还能忍得住?纷纷从床铺下来,围上桌子大快朵颐起来。
“真好吃啊!”
“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饭菜!”
一时间屋内赞美之声此起彼伏,七七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她未曾想到自己的手艺竟如此受到弟兄们的欢迎。
“慢点吃,别急,还有很多。”七七笑得合不拢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眼角的泪痕。
安排好其他弟兄后,她单独端着一盘饭菜走到令狐昶床边。
“幼安哥哥,德听哥哥。”七七礼貌地向他们福了一礼。
“德听,你好好用饭,我有事先去了。”说完,王徽朝两人点头示意,离开了客房。
王徽离去后,令狐昶看着七七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饭菜,略带尴尬地笑着说:“辛苦姑娘了。”
“不敢,”七七见令狐昶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如此温和,心中愧疚更甚,她低头,“此事皆因我而起,是我拖累了德听哥哥和众位弟兄。”
“这是什么话,快别说了,公子……”令狐昶突然想起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公子怎么了?”屋内喧闹,七七虽未听真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公子”二字,眼中立刻充满了急切。
仔细观察七七的神情,令狐昶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几分证实,于是不顾自己的伤痛,坐起身来,问她:“姑娘觉得我家公子待你如何?”
七七一愣,这已经是短短一个时辰内第二次有人这样问她了,虽感到困惑和羞涩,但她心中的答案始终坚定,于是她一字一句地回答:“公子待七七自然是极好的。”
令狐昶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神色,但很快恢复平静,然后缓缓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告诉姑娘,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受到公子如此特殊对待的女子。”
此言非虚,白昭琰多年来身边从未有过任何女子,更别提像七七这样的……
七七完全愣住了,外表看似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那些话语在她耳边不断回响,久久未能平息。
看着女孩一脸神游的小表情,令狐昶笑着说:“我这也是为了公子着想,恳求姑娘能把公子当作自己的家人一样,全心全意地服侍。”
女孩虽还年幼,可这番话其中的含义却大致是明白的。
即使有着无法确定的未来,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结果,但她更愿意跟随自己的内心,她的一生本来就一无所有,唯有这一点勇气格外弥足珍贵。
七七的小脸泛起红晕,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清澈的眼眸中看不到半分迟疑。
令狐昶轻轻敲击着面前的餐盘,心中惊讶于王徽刚才所言竟一一应验,“好,就从这膳食开始,从今以后你便只为公子一人就好,切记一定要忠心侍奉,谨慎行事,一切以公子为先,万事以公子为重。”他顿了顿,注视着女孩红彤彤的小脸。
“不然,恐怕你二人恐怕将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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