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桑煜抿唇,许久才坚定不移地抬头看着司玚,一字一句郑重道:“认真的,过往可以以后慢慢了解。脾性无论如何,都是和我最配的,不是最配的我也将就她,变成最配的。”
“你这……”司玚想不通。
虽说情不知所起,但总归有些源头。类似情起于花容月貌,情起于拨云见日。
可桑煜这真真草率啊。
桑煜看着司玚满脸疑惑,开口解释道:“你不懂,这源于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桑煜摆手不想答,答了司玚也不懂。
“跟你说不清。”
桑煜急着迈步,走上这条充满音韵的路。
阳光打在他的背上,居然和他一起急切起来,偷偷往烤炉里添了一把上好的柴木,火势更大,烤得桑煜愈发心急,迫使他走快些。桑煜也乐意,玄色的身影背着光芒,透出一股兴奋的味道,一蹦一跳地走向幸福的探索之路。
司玚歪头,看着他无可救药沉沦的样子,只发出来一个音便不知道再说什么:“你……”
“你快点,我要去看看尸体了。”
看尸体?
哈哈。稀奇!
平时不是最害怕的吗?看来,于他而言,爱情是良药啊!
司玚摇头,他只好跟上。桑煜情窦初开,什么都不懂,虽然他在这方面没经验不能帮桑煜什么。但说不准呢?终归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要是有什么不妙的发展,自己也能及时遏止。
“咚咚咚咚咚……”
两人才并排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了如同骨头碰撞的声音传来。
司玚一瞬间抬起头,紧握着手中的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来活了!”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咯吱。”
……
声音越来越大,司玚这才听清。
这咯吱声错乱,肯定是多块骨头相撞发出来的。而且声音高低不一,有零零碎碎的咔嚓声,那是小骨头。有完完整整的咯吱声,那是大骨头。
声音有细微差别,不过无论大小零碎,这些声音都有个无别之点。它们就像被什么东西封印了一样,不是单纯骨头碰撞的清脆声。声音沉闷,是被束缚住的沉闷,特别是大的那些骨头,被束缚的感觉更加明显。听上去,就像体内的骨头和筋肉分离,但是骨头没有脱落。被皮肉包裹住。在走路和行动的时候摩擦。
很多个声音交织,顺着想象出形状,那就是全身骨头碎裂的人,在……走路。
可是全身骨头碎裂的人,怎么会走路呢?
“咯吱!”
司玚想得出神,没发觉前方重重叠叠的屋子拐角何时出现了四个人。他们从拐角出来后就在这条宽直道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原本司玚面前只有自己的影子,渐渐的,他身旁出现了另外的黑色。
尸体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最后,竟快和司玚的影子重合。
司玚的鼻腔被极其恶心浓烈的血腥腐烂气味强行占据,拉回他的思绪,他猛然清醒。
身体没有先听桑煜的呼唤赶快离开,操控眼睛的颅神经倒是先入为主地控制目光看向那片阴影。
顺着那被压缩的人形黑影往上看,那竟然是四具尸体站在他的面前!不到三尺。
四具尸体的须发和筋退都已掉落,只有稀疏的一点头发挂在被蛆虫爬满的头皮上。四具尸体的皮肤干燥,皱缩,已经被蝇虫啃食得差不多了,面貌除了骨骼业已认不出是人来。皮肤不是蜡黄、暗褐色就是腐烂的,大片大片的表皮化黑。四具尸体身上多多少少,零零散散都有细细的黑线缝过的痕迹。有些是在手指上,有些是在耳朵边,最可怖的是有两具尸体连头颅和脖颈间还有线紧紧拉扯着。
头颅的骨头肯定是碎裂了的,那两颗头颅以一种极度怪异的角度软趴趴地靠在自己的肩上。要不是细线拉着,这头颅都能和身体作别。
“咯吱!”
“叮当!”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出现,司玚耳中却只听到了那“叮当”的玉器碰撞声。
他顺着声源看去,那是一块血色的和田红玉佩。
司玚愣住了,瞳孔几乎是一瞬间紧缩。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心惊害怕,不可置信。已然忘记离开,眼神死死盯在玉佩上。
那是老头的玉佩!
他不可能认错,这玉佩上一根很细很细的麻绳是他小时候特立独行,别人的玉佩上的挂绳要多华贵有多华贵,他偏偏搓了一根细得和十七根发丝一样的淡蓝色挂绳。为了搓出这么牢固的细绳,他还专门去找西市编织手艺厉害极了的五阿娘子学了三月有余才编出来的,上面还有一个生疏手法打的结,像个疙瘩一样。当时老头还嫌弃得不行,不肯要,还是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求他戴上的。就算这玉佩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这挂绳,不可能。
玉佩禁锢住司玚的四肢百骸,压根没发现尸体又上前了一步。
这四具尸体尽管已经有萎缩的迹象,但长冀国位于冀州,尸体自然魁梧。高大的身躯尽管萎缩了,也和司玚差不多高。以至于他们靠近,几乎就要和司玚嘴对嘴。
正对着司玚,也是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身上就挂着红玉佩,他和司玚面对面,凸出的眼眶中两个眼球摇摇欲坠。
四具尸体行走的时候,阿音一行人也在跟着。桑煜以为司玚会和他一样躲开观察这些尸体的动作,便去和阿音汇合。没想到司玚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让也不让,神志像是被剥夺了一样。直到长谆三人喊了司玚一嗓子后,桑煜才回过头。看着尸体离司玚只有毫厘之差,他却依然没有动作。桑煜以为他出事了,吓得抬脚便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司玚!你在干什么?!走开啊!”
司玚看着这尸体,一心只有拿回玉佩的念头,这念头就像一道屏障,隔绝了世间的一切干扰,他没听到桑煜的话,缓缓伸出手,要拿回玉佩。
好巧不巧,时间刚刚好。司玚才话音刚落,尸体的眼球就滑溜溜从眼眶中跳了出来。
在那被红色“丝线”牵引住的“水球”要同司玚亲密接触时,司玚被人向后一拉,被拉进一个怀抱。身后人的力气太大,竟把司玚都给带起来,两脚悬空。
司玚刚刚被这人的动作吓得顿了好一会儿,现在反应过来,赶忙抓紧时间朝玉佩狠狠一抓。
可身后人后退的动作太快,他将将碰到玉佩,指尖还没收紧,就被拉得远离,和玉佩擦过。
司玚仿佛丢失了什么,手顿在半空中。
身后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回荡在司玚耳中:“我会帮你。”
司玚没再动了,那人把他带到了一个阳光都泄不进太多,两间土屋子夹住的小道中。
这小道积了点灰,但算得上干净了,地上不知道何故出现一块淡蓝色的华绸布料,这布料倒是很干净。那个神秘的人把司玚扶着坐在上面。
司玚没说话,他一只脚弯曲起来,手肘搭在大腿处,小臂随意垂下。
他现在冷静下来了,玉佩什么时候都可以拿,那只是四具尸体,不会把玉佩吃了。老头也不一定没了,他可能是路过这里,要办事情,可是身无分文只好拿玉佩抵押了。他毕竟那么厉害,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归西的。
他用搭在腿上的手抹了把脸,感受到身后那道视线,没有转头,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人沉默不语,司玚能感受到他视线的灼热,想转过头看看这谁。他方才也算得上帮了自己,可是从他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是刻意回避,好像在避免让自己看到他长什么样。
这就让司玚就很好奇了,他怕什么?
司玚想试探试探这人是不是真的不让看。他转了头,匆匆一瞥到一个半跪在身后的人影,连面都没看着,眼睛就猛然被一只手覆盖上。
哎?
真不让看?
司玚疑惑问道:“躲什么啊?”
眼睛上的手微微缩了缩,他还是不说话。
司玚皱起眉,好奇怪的人:“说话。”
司玚其实是有些生气的,他向来对帮过他的人记忆深刻,他会找机会报恩,他虽做不到沅茝醴兰,但知恩图报总有的。当下连人面都没见着,报恩上哪儿报去?搞得他像个知恩不报的一样,那他已经臭得不能再臭的名声怎么办?
身后人紧张得咽了口水,许久才像是准备好了一样,淡声道:“我想我们在一个世上最好最美的地方见面,我希望在你心里我们的见面铭肌镂骨,永志不忘。”
帮过司玚的人,他永远记得,司玚的记忆可没有那么差。况且长这么大,被一个男的抱了飞到半空中,这么厉害的人,他业已对他兴趣盎然了。
“那你做到了,永志不忘,即是当下。”
身后这人身体一僵,司玚还等着他的回话,毕竟他说完这句话后才发觉他的这话可不好答,算是把人的话路堵死了。他想听听这人的回话会是如何,若是满意,以后他遇到了,也不用再冥思苦想如何作答别人才不会没话说。如果不满意,自己还能少点时间避免再往这方面的对话发展去想,那就太省事儿了。
活到老,学到老嘛。
这人良久没回话,司玚以为他还在想怎么开口。
这么难的吗?!
他开口,想转移话题,这人回答不上来也没关系,不为难他。
可眼睛上覆盖着的手突然一松,紧接着,微弱的光线争抢着钻进司玚眼中。
眼睛被蒙着太久,有些糊,司玚用力眨了眨,视线才清晰些。
索求无度,抬起手还想揉一揉,还没碰到眼睛就被握住了。
司玚张到一半的嘴连哎的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一抹血红就强行占据了视线,侵占了大脑。
那个音节发出来了,是欣喜若狂:“哎!”
司玚的眼睛像星光一般亮堂,连忙伸手从他手上把玉佩接过,他此时的眼睛真是清晰得不得了:“你拿到了!”
“带走你的时候顺带取下来了。”
司玚微微笑了笑,将玉佩翻来覆去检查有没有出现豁口之类的,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将它用一块手帕包起来放入怀揣中。
“谢谢。”司玚十分佩服他,“你好厉害,反应比我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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