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王七年,随着沁阳之战的结束,乱世同盟解散,一批人选择退出历史舞台,另一批人则转投离国。仅仅两年之隔,离公嬴无翳便意外病逝了,一代霸主陨落,而另一位霸主在烽火中再度站起。共王九年七月,姬野继承了离公之位,那一晚,年轻人们在九原城下点燃了火焰,清晨时的离国九原城第二次竖起了不屈的鹰旗,而他们的火与剑,终将席卷整个世界,再也无人可挡。
“不过是乱世宵小,竟然敢说什么‘扫平天启’?他怎么敢!”大殿中,中年男人愤恨地跺着脚。
“是不是宵小,御史大人莫非见过那人?”白逍轻蔑的笑了笑,“他敢不敢我不知道,不过他若是真想扫平天启,大概已经举起刀剑朝这里来了,而不是跺跺脚。”
“王叔的意思是离国已经朝天启进军了?”端坐在太清阁上的皇帝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听到这话忽的有些慌乱,“从哪里来?我听说离国的嬴无翳当年就是派五千雷骑翻越雷眼山脉而来,导致都城防御不及,那他们……”
“陛下不必担忧,即便是嬴无翳在世,也不敢说再次翻越雷眼山,更何况雷骑军此时正在沧澜与白毅将军对阵呢。”叶雍容在朝堂上很少说话,不过此事事关军机,她也不再沉默。
“叶参政把话说的这么满,可是想蒙骗陛下?就算雷骑不在,难道离国就没有别的军队了?如果离国真的来了,叶参政可担不起天启安危的责任。”陈安在摄政王手下吃了瘪,不敢反驳摄政王,见叶雍容说话,便赶紧抢了话柄。
“陈御史去过雷眼山脉吗?”叶雍容撇了一眼陈安,“陈御史没去过,但是我去过,战马不可能翻越这座山,他们只能轻装徒步翻山。离国与楚卫国还在交战,他们变不出一支能翻越山脉的军队,即便有,他们的战马和盔甲也到不了山脚下,我早已派遣羽林军两百人常驻眠龙城,此城可掐断雷眼山与帝都之间的一切往来。”
“叶将军既然如此坚定,我等文人不便多言,只是事关天启城安危,还望叶将军多费心。”百里莫言话里似乎是在提醒叶雍容,不过又故意在说到“文人”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好像是在说在场的诸位都是文人,不必掺和军事。
话毕,众人又谈了些局势,无非就是诸侯忠奸与结盟,以及官员升降的内容,不过同往常一样,真正的决策其实大多是在下朝后的暖阁里商谈的。
晌午时分,叶雍容坐在后,庭的石凳上读书,石凳旁是一颗约摸两三人高的小树,这是叶雍容初,入帝都时种下的,她大多数时间都和羽林军一同驻扎在渭河,小树平日里是百里莫言照看,她只在每次入朝述职后会回府里待几天,有时坐在后,庭读书便是一整天,有棵树遮阳也方便一些。
“叶雍容?”身后传来百里莫言的声音,叶雍容回头应了一声,便见百里莫言迈步走近,坐在了对面石凳上,眉头紧锁,“刚接到楚卫国传来的消息,离军在沧澜道附近突然撤兵,三万大军全部隐匿如雷眼山丛林中,白毅无法追击。楚卫国请旨,要全面压缩离国地盘。”
“离国地处丘陵中央,沧澜道以东山路崎岖难行,横向压缩是对的。”叶雍容合上手中的书页,看向坐在对面的百里莫言,她没有资格参与暖阁内的商谈,已经习惯了百里莫言每次回来都会给她说一些最新的政事变化,有时也会征求她的意见。
“可是王上并不这么想,离国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块地盘,一个诸侯国。若是一支军队,灭便灭了,楚卫国能直捣九原城,灭了嬴氏一族,灭了他的赤旅雷骑,王上倒也乐见其成。可是他要压缩离国土地,要大片侵吞离国城池……”百里莫言声音顿了顿,有些迟疑,“王上的意思是,楚卫国的铁甲步兵最好能和离国的雷骑拼个两败俱伤……呃,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听这种话,不过传旨太监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天启城了,命白毅严防离军突袭的命令。”百里莫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开始缩脖子了,看上去倒有些滑稽。
可是叶雍容笑不出来,她眉头越皱越深:“严防?突袭?也就是说什么都不做呗!”
“大致就是那么个意思。”百里有些心虚,“也不算什么都不做吧,嬴无翳死了,新任离侯却不是他儿子,离国内部可能有混乱,说不得修整后还会进军沧澜呢,总要提防才是。”
叶雍容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道:“前线的战况先要抵达建水,然后再至天启,即便全程快马传讯,这消息少说也得是一个月前的了,离国大军消失一个月,想要做什么都足够了。明日一早我就启程回渭河,战火怕是快要烧过来了。”
“明日就要走么?”
“是。”
这一次百里莫言沉默了许久,叶雍容入府的四年间两人的对话并不多,有什么战事消息传至都城,他便会遣人书信给叶雍容,虽然很少收到回信,不过他知道叶雍容会看。两人都默契地遵守了当年的约定,而叶雍容为数不多的建议,最后都没有出错。这次她这么急着回营,大概也不会出错吧。百里莫言心想。
“这棵树是你刚来府上的时候种下的,苗子还是从宛州运送过来的,因为你说喜欢枝叶繁茂一些的树,中州的树又高又直,遮阳确实差了些。你大多时候都在军中,闲的时候就喜欢读书,我闲的时候没什么事做,以前喜欢弹琴,后来就总来□□,给小树打打木架,浇水施肥什么的,担心宛州的树不适应这天气的气候,说起来云中也在宛州吧,你的家乡在北邙山脚下,所以你喜欢南方的树……你的手在我眼前晃?”
“呃……你怎么发现的,不是看不见么。”叶雍容咧了咧嘴。
“我能感觉到风。”
叶雍容像个偷吃被发现的孩子般尴尬地收回手:“我就是有点好奇,你怎么能做这么多事的,我盖着盖头那会儿只能看见脚下,都要人牵着走,总觉得自己下一步就要踢到什么东西绊倒了。你做这些都不用人领着吗。”
百里莫言忽然笑了起来,耐心地解释:“我生下来就看不见东西,正因如此,我每走一步都会记住自己的动作,走过一遍的地方便不会再出错。但你说的也不完全错,浇水施肥这些活我以前也没做过,倒是摸索着费了不少劲。不过本来也是闲时做的,就不用担心时间,慢慢做便是了。□□没有旁人来,出些差错也没人看见。”
叶雍容默默的看着他说话,想起那时百里莫言领着她在院中散步,时不时还会停下脚步给她讲讲院里的景致,盲人理应避讳的事情在他身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叶雍容觉得他大概是个异常骄傲的人吧,实在联想不出这个人摸索着做什么事出错的样子。
叶雍容也跟着笑,起身轻声道:“三个月后的朝内述职,总还会回府的。我来天启是为求勤王平乱,不是求舍身成仁。”
两人许久无话,直到晚膳过后,叶雍容正欲回房,百里莫言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最后叹一声“入秋夜凉,夫人多保重身子”,便转身离开了。
两个月后,叶雍容在羽林天军帐中同时收到了三封来信,一封是盖有王室玉印的旨意,一封是斥候探报,另一封则写着“叶雍容将军亲启”。
叶雍容展开圣旨,上面写着“楚卫国白毅违背王命擅自撤军,让道离国蓄意谋反,现已被诛杀,着军机参政叶氏雍容率羽林天军即日内发兵,前往殇阳关镇守退敌,保卫王域。”
百里莫言的来信却与圣旨略有出入,大致内容为白毅收到原地镇守的命令后抗旨独自返回都城,楚卫国都城陷入混乱,有天驱四处散步谣言,百余叛军于城楼上逼宫,白毅独自守卫宫城,最终被乱箭射死在城墙上,楚卫国大军尽散,而离**队从始至终未曾露面。
再就是斥候探报,只有简短的几个字,“锁河山以东见鹰旗军集结十万余”。
叶雍容猛地收起信件起身召集各部参谋:“传令,叶巍、叶弘,率本部兵马先出,大军即刻拔营,刻日抵达河东城。”
[共王四年春,叶雍容进入帝都一年后,摄政王白逍曾召百里莫言入宫商谈政事,不经意间问起子嗣之事,百里莫言反问“摄政王想要的是云中叶氏的将军,还是百里家的小辈”,白逍答“战事将起,此时最需要的应是天启的将军”,百里笑道“她已在天启城种下了一棵家乡的树”。白逍见百里莫言笑得颇有自信,只觉得他话中意有所指,但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此后多年叶雍容也的确未曾有过行差踏错,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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