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真相
司小九今晚的心情不大好。
就在今日赶来商会的路上，阿大刚把马车安顿好，脸色沉沉地狂奔过来。
司小九收敛了嘴角的弧度，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刚接到了消息，趁着咱们来了这文城做生意，那杀千刀的李老头和司家大夫人合伙弄死了司管家……呜呜呜……”
这是司小九第一次见到阿大那壮硕的高个儿大汉蹲在地上哭得狼狈至极。
司小九整个人只觉得此刻脑袋嗡嗡然作响。
她再一次体会到这世间，又失去了一个爱自己的人……
站在商会的入口处，司小九忽地听见了两名身着华服之人的对话。
“我早就听闻司老爷多年前就承诺将自家未出生的千金许与文城戚家未来的继承人。说起来，这两家的婚约那可是文、江二城众人翘首以盼的大事儿。啧啧啧……”
“哦，那位千金可是指的司府的七小姐，司小七？听闻那七小姐功夫了得。想来，司老爷生前欲将七小姐嫁与戚家大公子；只是，走得太急，没能如愿罢了！”
“且不说旁的，那位七小姐这般有名，又是江城的城主后人，想来与戚家大公子是顶顶配的。”
夜风浮动。
撩起了束发的细绳，牵扯了几缕发丝，拂于侧颜，俯仰之间，司小九颦眉流露出的那一丝落寞被高墙之下的戚醉尽收眼底。
敏锐地察觉到了底下之人炙热的目光，司小九别过头，俯视着那人，孤月清冷，将那人一身墨袍衬得越发沉寂。
“小东西……”戚醉掩在袖内的手指不可控制地攥紧了。
分别的这几月里，他想过千万种重逢的画面，想到心尖都隐隐作痛起来，却不曾想到，再次见面，竟能看见他家小东西这般惊艳惑人的打扮。
司小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拎着空酒盏，腾身飘扬落地，身手了得。
戚醉的眼中再度划过一丝诧异。
他的小东西，到底还藏着多少的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司小九一言不发，转身要走。
左手的手腕被身后人一把攥住。
“别走。”
司小九试图甩开他的手，奈何他下了狠劲，一时竟有些难以挣脱。
她回头瞪他：“你要作甚？”
戚醉的目光熠熠，比那冷月还要纯粹，生得极为优雅的唇微启：“小东西，我很想你……”
字句自舌尖吐露，缱绻非常。
司小九一把摔下手里的酒坛，腾出手来，将他钳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一字一顿极为冷漠出声：“我有名有姓的，不准再叫我小东西！”
“好，小酒……”他的喉结动了动，放缓了声调，这回垂手在身侧，倒是安分了许多。
司小九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静道：“你走吧。”
说完，司小九扭过头，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
“小酒……我……”
“你不要再跟来了！”身后的脚步声穷追不舍，司小九忍无可忍，抽出腰间新打造的软剑，转身极为精准地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一侧，“上次在戚院没能下死手已经是放你一马，你若再跟来，休怪我手下无情。”
戚醉仿佛丝毫不在意她要杀人的目光，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走。
司小九攥紧了剑柄，不肯松懈。
直到剑刃在他的白皙的脖颈嵌入一道极为明显的红线，司小九的眸光躲闪了一分，随后别过头，不肯再看。
“为何不敢看我？你是不是，心里还有我？”指尖搭上剑身，戚醉的嘴角上挑。
司小九蓦地抽回了软剑，梗着脖子怒斥：“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早就有要嫁的人……”
“何人？”戚醉朝她的脸颊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一时间忘了收回袖口，眼中像极了潭面泛开了少许的雾气。
朦朦胧胧的，让人不忍与之对视，生怕多看一眼，便能够感受到那人的失望和沉痛。
此时此刻的空气极为静默。
戚醉一步不肯离开。
执着地等着她的回复。
仿佛有什么撕扯着心坎最后一丝纹路的疼楚，犹如一只手敲碎了牢固至极的冰面，一瞬间碎裂，继而有许多咔嚓咔嚓的冰碴子骤然间坠落在极寒之地。
“我所要嫁的，无非是文城戚家的长公子，戚墨白。”
戚醉闻言，眼眸有流光涌动，随即唇不由得抿紧，脸部更加紧绷。
司小九注意到他的这般紧张的神情，心下一横，索性又昧着心道：
“先前就听闻，他才华横溢，深受戚老爷器重，又在金都朝堂与迟相爷交好，那样的人物，自是风光霁月，公子端方，不知江城有多少女子都盼着能嫁入文城戚府。”司小九缓缓勾唇：“再者，汝虽然同姓戚，家道中落，沦为区区一夫子，平日顶多贩卖些草药为生，又如何抵得上文城戚家未来的家主分毫？”
戚醉敛了敛眼睫，嗓音喑哑：“你，当真这般想嫁与他？”
司小九撇了撇唇，背过身去，复又挺直了脊梁：“纵使先前遭遇狼狈不堪，如今，司家传了信来，愿意接我回府，我马上就要恢复司家九小姐的身份。戚家又念及往日我爹爹与戚家的恩情，加之司家允诺的十里嫁妆，我自是可以与那戚家长公子比肩。”
身后人沉默了良久，久到司小九已经准备离开，那人却又缓缓出声：
“我若允你百里红妆，你可愿嫁我？”
“不愿。”司小九攥紧了软剑的剑柄，大步往前院走去。
站在原地的戚醉执着地望着她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低声喃喃：“我愿赠你百里红妆，此生相伴，唯尔一人罢了。你若远离，我便步步相逼，你退一步，我自会进十丈，誓要拥尔入怀。”
——
“大家伙儿听好了，文城戚家抬着聘礼来咱们江城了！”
“当真？”
“听闻，不止十里红妆，那戚家大公子一身华贵婚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备好的聘礼，还有那沿途的装饰铺陈，可是足足百里的红妆！”
“听闻司府与文城戚家戚墨白有婚约。不知是哪位小姐……”
“还用想吗？自然是司小七了，那位可是司府的七小姐，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想来戚家又是文城的大户，若是七小姐得以进了戚家，以戚家大公子未来戚家家主的身份，那位七小姐虽未进入宫闱，却已然胜似上等宫眷了。”
面对那浩浩荡荡的人马，江城百姓无不投以欣羡的目光。
司府大夫人早早便梳妆打扮，为了等这位新来的姑爷，府中上上下下忙活了好些时日。
“七小姐准备稳妥了没？”
“回夫人的话，已然准备好了。正在堂内候着呢……”
司府大夫人满意点头，继而又道：
“对了！看好九丫头那个死东西！别让她出来搅局。”
若不是数月前戚家来信询问司府九小姐的下落，她才不会压下杀心将那司小九笑脸迎回府上。
如今真是看到她都觉得膈应至极。
门口响起了鞭炮礼花的声响，司府大夫人忙挂上了一副笑脸，跨过门槛相迎。
“什么？”
“大夫人不必诧异，依照当初家父与司老爷的约定，戚家长公子，只会凭借此信物相娶司家千金，若是七小姐拿不出拥有与这块玉佩相同图案的布帛，则不是在下要娶的新妇。”
见众人沉默，连同那披着盖头的七小姐也闷声不语。
一袭婚服的戚墨白作势便要走人。
司府大夫人赶忙上前相拦，“戚公子莫要这般，好歹顾念我家老爷曾对戚家的恩情，咱们两家若是交好，江城与文城也会更加繁盛……”
戚墨白扬唇，随即叹了口气：“此事并非戚某认死理，而是两家约定的信物一旦丢失，这约定自然作废。这样，在下愿再逗留些时辰，不知，府上的九小姐手里，可有这块布帛作为信物？”
司府大夫人的脸色骤然一黑，但今日戚家这般大的阵仗来司府迎亲，若是原封不动而归，不仅给她的七儿蒙羞，更是让整个司府在江城中越发抬不起头来。
今日这婚事，说什么也得成！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九小姐来！”司府大夫人挥袖，呵斥着身边的丫鬟。
“奴婢这便去。”
原本应该被关在柴房内的司小九此刻正冷着脸站在门边，抱臂俯视着被捆住的李老头。
“九小姐……先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九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
“李先生这是要去何处？那么着急往后门跑啊？身上这一大袋的财宝，是谁家的啊？”司小九掏出腰间的软剑，轻轻挑着他的手指。
李老头浑身抖得像是筛子一般，惊得语不成句：“还望……饶命……”
“我饶过你，你当初为何不肯饶过司管家？”司小九骤然冷了声，“当初司管家想必也是这样被你们捆着折磨，羞辱……你们可曾放过他？”
李老头吞了吞口水，毫不怀疑自个儿的手指会被她的软剑削断，“你。你不能杀我。”
司小九挑唇，“呵，凭什么听你的？”
“我……我手里有当初司老爷死前留下的半封书信。”
司小九手上用了狠劲，轻巧地挑断了他的手筋，听见了极为满意地一声嚎叫。
“继续。”
李老头瘫在地上，浑身抽搐不已：“里头有与戚家的婚约……”
司小九撇唇，又挑断了他的脚筋，兴致缺缺：“真是无用的消息，无用之人，留着做什么？”
李老头疼得缩成一团。
“你身上的那块布帛，就是与戚家长子成婚的信物……”
司小九愣住了。
李老头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有块布帛……那分明是她爹生前手里攥着的……
难不成是去私塾的时候被他瞧见了？
“上面，上面的图案，与，与戚家长子的玉佩形状相同……”
司小九脑中嗡然作响，一直以来，她认错了仇人。
软剑划过李老头的脖颈，露出一道极为骇人的痕迹，“是你。是你杀了我爹！”
“呵，我可没动手，我赶到的时候，你的那位大娘早就下了手，我还没来得及取走那块布帛，你便来了！”李老头啐了一口血沫，疼得直咬牙。
司小九凝眉，所以，这便是一直以来，他们两个对自己下死手一路追杀的原因……
“九小姐……夫人有请。”
司小九收了软剑，瞪着地上那一团老东西，嫌恶地踹了他一脚，“杀了你脏了我的手可不值得。自有地方收拾得了你！”
司小九接过侍者端过来的来自戚家的一半书信。
里面详细的记载了两家的婚约。
合上了信纸，不管李老头偷走的那份书信，如今戚家送来的书信无疑证实了他的说辞。
司小九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爹爹死前的意思。
原来，爹爹早就有意将她嫁给戚家长子戚墨白……
原来她与戚家长子，在未出生之前就有了婚约……
可，可……
戚醉，她冤枉了戚醉……
那戚醉，怎么又会是戚墨白……
这，这……
被盖上了鲜红的盖头，司小九眼前尽是嫣丽的色彩，被人搀扶着走到了前院，司小九瞥见了那人鎏金墨靴上的衣摆，视线往上，那人腰间的一串坠子，正是当初刺伤戚醉之前，他手里异常珍惜的那块……
这……
乱了。
都乱了。
司小九呼吸不稳，作势便要转身逃离现场。
却被身后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当着众人的面，戚墨白将她揽入怀中，贴近她的耳边低语：“我都知道了，关于你之前的所有，接下来你与大夫人的恩怨，只管交给我善后……”
司小九浑身一僵……
他，他的声音……
一路的锣鼓喧天，礼花声声，坐在轿内的司小九只觉得头昏脑涨的。
若是可以，她真的想让那厮自个儿过来坐坐这婚轿，她去骑马，都比在这里头闷着来得畅快。
入夜时分。
被揭开了盖头，司小九艰难地喘息，总算重见天日了。
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饱含醉意的眼睛，司小九下意识要往后缩，却被那人温柔的掌心托住后脑勺，往怀中带。
司小九挣扎着推开了他，“你都知道了什么？关于我的？”
戚墨白扬唇，抚过她的发丝，极尽讨好道：“那个姓李的，还有司家大夫人的罪证，我都已经收集好了，你不用再去想办法讨好世子妃。此事，我自会修书告知迟相爷，你只管安心做我的家主夫人便是……”
司小九浑身一僵，“你，你不记恨我当初误伤了你，险些要了你的性命？”
“我的小酒，先前遭遇了那么多不公之事，我心疼都来不及，既是为了自家父亲报仇，有何好责问的……不过，我那日真的好疼，小酒摸摸看，看看伤势好了没……”
说罢，戚墨白便要带着她的手往自个儿的胸襟里头带。
“打住！你，你别这般……”
“我哪般了？嗯？”
司小九甩开他的手，一时间却甩不掉，只得嘟囔一声：“你别这般好，好得让我觉得你这个人不像是真的……”
“你如今，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戚墨白笑着，唇瓣轻轻吻着她的指尖，顿时有些心驰神漾。
司小九对上了他灼然的目光，回顾往昔种种，雪地里的初逢，戚院里的悉心照料，为了出口恶气还为自个儿开办私塾，世上哪还能有他这样好的男子……咬了咬舌尖，司小九强行让自己回过神，正色道：“你很好，我也不差，文城的那几间铺子，还有金都那边要开的新铺子，加上江城司府，你若对我不好，我随时都能踹了你，兀自过上更好的日子。”
“如此，我便更要对夫人好一些，好到，夫人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也会努力让夫人过上比拥有那些钱财以外更好的日子……”
司小九斜着眼白他，“说的比唱的好听，那你倒是说说，你如何做？”
“夫人莫急。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让为夫身体力行……”
“唔……”
红绸帷幔晃动，烛火微颤，花瓣初熹，蕊心酥软。
“不，不要了……”
含捻着她极为柔软的耳垂，戚醉暗了眸子：“好小九……我许是醉了，你便再纵我一回罢……”
“戚醉，给我适可而止！”
……
“好夫子，饶了小酒吧……”
“夫君……夫君……”
天色将明，**稍歇。
司小九哑着声，红着眼角瞪他，“不准，再醉酒了……”
戚醉极为餍足地拥着她，捧着杯盏对着殷红的唇一口一口喂着茶水，一边啄吻着她濡湿的鬓发，一边温声的低哄：“有妻如此，戚某，酒不醉人人自醉。”
完结撒花！接下来还会开新文！努力努力更新！种很多很多的小树苗小嫩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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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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