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后,浅眠的时间,柒司予入了梦。
梦中她着一身鲜红如血的长裙,独自走在浩瀚无垠的沙漠之中。这一袭红色是她平日里绝不会穿的颜色,后摆的缎面落在黄沙之上,随着她探寻的脚步划开一道道纹路。月色下,回首望去,如水纹,观似海。柒司予正这么想着,突然间竟真有一群体型巨大的鱼,于黄沙之上摆尾游过,丝毫不见艰难求生的窘状。
柒司予抬手抵挡由鱼尾扬起的黄沙,自言自语:“到底是个荒谬的梦,竟然如此不合乎世间规律。”
“可这世上,有什么是板上钉钉不可逆的。”一阵低沉的男声传来。
柒司予抬头寻觅,遥远处有一巨大的戈壁石,一瘦削挺拔的男子坐于其上。他弯着右膝,手肘撑于右腿膝盖之上,右手指节抵着头,左腿轻松垂下,似有一番惬意姿态打量着柒司予。冷色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如玉雕般的假人。尤其是他脸上永远上弯嘴角的白色面具,看着就像游戏副本里,神秘且充满诱惑的NPC。
她向他跑去。
“做了这十几年的梦,你也真算得上我梦中第一号的奇怪人物。”柒司予抬头仰望着坐于巨石之上的年轻男子。
男子低头看着柒司予,面具后的双眼难辨心绪。只是此时柒司予的影子,已经完完全全没入了坐在巨石之上男子的影子当中。
突然,男子跳下巨石,身无重量般缓缓下坠,还未落脚于沙海之上时,便已俯身贴近柒司予,双目相对,咫尺之间。在柒司予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男子便握起她的右手,左手在耳边打了个响指,“我带你去个地方,看一场盛大的游行。”
霎那间,柒司予感觉急速地下坠,她紧闭双眼。待一切似乎停止的时刻,她才敢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繁华的都市,只是周遭的建筑群并不高,反而遥远处皆是摩天大楼。
柒司予低头看了看,她们正踩在歇山式的屋顶之上。
屋顶的琉璃瓦保养的很好,滑不溜秋,柒司予轻微挪动之际,就险些失足摔下。幸好男子反应敏锐地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这才帮她稳住重心。
“这是哪呀?...... 幸好在梦里。不然,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差点摔死。”柒司予尴尬地对男子做出一个饱含无语的笑容。
“究极书院。”
“究极书院!”柒司予很惊讶。因为她从小明明寄人篱下,却给养父母一家惹了不少祸,若叔叔的妻子俞阿姨早早地就给她下了限制,成年之前都不准离开陵市。说是免得给若家惹出什么篓子,到时候鞭长莫及无力转圜。因此,她也从未来过位于璇花国国都大名鼎鼎的究极书院。
“真是梦里啥都有呀,知道我心心念念地想来究极书院看一看,日思夜想这便就如愿了。”
“璇花国的究极书院,存放着亿年前已灭绝文明的无数瑰宝、奇书,是璇花国民的信仰。作为璇花国著名实业家若尚恒的之女竟从未亲眼见过。”男子的语气平淡陈述,没有一丝嘲讽。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现在真的见到了似的。这不过是个梦而已,算不得真。”柒司予无措顿了顿,然后又不甘示弱的补了一句,“你也不过是我梦中的一个NPC而已,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个真人,但也还是假的。”
“是吗?”男子突然转过头,盯着柒司予的眼睛。
面具下深邃的眼眸,如一方盛满墨汁的砚,柒司予就是那瞳孔中小小的人,一不小心掉了进去,而后四周黏稠的墨汁顷刻涌来,于明亮洁白的世界没了她整个人。
片刻后,传来一阵戏曲似的喧嚣。男子才收了眼眸,将世界重新还给了柒司予。
“游行开始了。”
远远望去,八匹长鬃飞扬的白马拉着一方硕大的紫油梨木舞台踱步而来。舞台上九十九般乐器无人手执却在自行演奏,宣纸前兼毫自舞,五大画派的名画便跃然纸上。
中间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人,手举一面五彩银星图案的旗帜。
舞台后方的游行队伍里,还有着数不清的帅哥美女。而队伍两旁,民众的欢呼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五彩银星。是任家的游行队伍。”柒司予脱口而出,十分淡定。都已然梦中了,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都不值得惊讶了。
“任家是璇花国第二古老的家族,传承着许多艺术文化。什么漆画、乐曲都无一不有,在传媒领域也是根基深厚。只是传闻中这些艺术天才,个个都是疯子,个个都是凶徒。更甚者,有使人失常、操控其心的能力。你,害怕吗?”男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怖语气发问。
“谣言罢了。这样的家族既活在风口浪尖之上,民众的镜头之下,享受了世人无法享受的追崇,那就注定要供大多数人做茶余饭后的消遣。”
闻言,面具下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扬。
任家的队伍继续向前,新的游行队伍也出现在眼前。
十辆最新型的机械卡车,目测长约百米,宽约三十,高约二十五,如此庞然巨物,如同移动的堡垒。打头的卡车顶部插着一面冷月青松图案的旗帜。
“莫家的家纹?”柒司予不是认不出大名鼎鼎的莫家家纹。只是,她以前只知道在莫家先祖中,诞生了众多武学巨擘,其中有练至大宗师者,拳头能具备核弹般的威力,虽然可能略有夸张,但莫家成为璇花国传统武学的巅峰,确实实至名归。因此,真正让柒司予未曾预料到的,是莫家在机械装备领域的研究竟然也达到了如此的高度。
“我为你准备的这场梦,是想让你看看这些真实存在,但却不能明言的事实。”男子似乎洞察出了柒司予的迷惑。“现在的莫家早已不仅仅是武学世家。莫家,黑白两道,文武皆备。”
“嗯。”柒司予刚刚应下,却突然发现不对。“你为我准备的这场梦?”
男子没有回答。
卡车缓缓驶来,顶棚打开,车中之人,似分有两派势力,一黑一白。其中还有不少人,完全颠覆柒司予过往对莫家人的印象,一眼看去便知道是个弱鸡,半点身怀绝技的气派都没有。只是明明是游行盛典,车内众人的氛围却十分焦灼,这一黑一白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好像下一秒游行就会变成火拼。
直到新的游行的队伍出现在视线里,柒司予才脱离出刚刚紧张的氛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名贵的豪车像不要钱的廉价小玩具般一辆辆驶来,让见惯世面的柒司予都不由感慨,“不愧是璇花国都,比起陵市的排场确实不是一个量级。”
缓缓摇下的车窗,柒司予竟发现上面坐着的人不乏熟识的长辈,还有一些年轻人也是自幼相识,甚至看到了若叔叔与弟弟若于,惊喜道:“这梦中遇熟人,就如他乡遇故知。甚好,甚好。”
“真的好吗,这些你最相信的人,也有可能是伤害你最深的人。”
柒司予立刻反驳:“同学,你这是起了什么滥俗小说的对白,还是天生反骨专刺身边人。”
若尚恒与若于是给了柒司予无条件爱的人。若于虽然是弟弟,但总是默默保护着姐姐。俞阿姨的怒气也总有若于的掩护,若尚恒的转圜,这才让天生性子自由不羁的柒司予,在规矩繁多、历史悠久的豪门大户里日子过得还不算拘束。所以眼前男子的这一句话算是触了柒司予的逆鳞。
豪车队伍过后,迎来了一个巨大的移动的演讲台。璇花国的当权者们,正在对着民众,慷慨激昂的演讲。民众当中有的因此信心大振,有的面露迷茫,还有的略显不屑似是并不认同。但是这都丝毫不影响当权者们的豪情陈词,一遍一遍地的呼吁着、畅想着。
当演讲台行至民众最多之处时,这些演讲天才们竟不知怎的,一个一个地变成了真人般大小的不倒翁,细看还真有着如原身一般无二的特征。随着演讲台的移动,不倒翁们不停的晃动着笨拙的身躯,口中还在不断重复着各式的口号。
“哈哈哈哈哈哈。”柒司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个梦可真有意思,我都有点舍不得醒了。”
男子看着柒司予,笑靥如花。他漆黑焦灼的眸里透出一点星光。忘情之下竟扶手上去,于柒司予脸颊处落下一吻,吻至若离时,低声呢喃:“对不起。”
即使是隔着面具没有温度的吻,柒司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给震惊的大脑宕机。半晌,才僵硬地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难道我这还是一个春梦?”
男子闻言,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像是想要将此刻的窘迫与不忍由喉管一并吞入腹中。
“你,你看最后是什么。”他打断柒司予打量的眼神,借机转头向游行队伍的末尾看去。
末尾处,只有一中年人悠然自顾地走着,神态淡泊如水,风骨耐人寻味。看起来他并不属于任何势力。但当他走过之时,两侧民众却无不安静低头以示尊敬。
“他是谁?”柒司予不解地问。
“究极书院的夫子,周家的家主,周临。周家作为璇花国最古老的家族,世代守护着究极书院。为防止尚且无法驾驭的智慧,对人类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究极书院一直都有着特殊的结界镇守,这夫子就是结界的守护人。他从不轻易露面,你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柒司予似懂非懂地点头“嗯”了一声。
转瞬又不甘无奈地“嗯”了一声。
男子知晓柒司予的心意,似是开解地说:“但夫子只是监管究极书院之人,究极书院是璇花国的究极书院,不该属于任何人。而通过究极书院每十年一次的‘明谕试炼’,也是进入究极书院众所周知的方法。”
柒司予不语,静静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周家家主周临,心里不知缘何生出了一些恐怖的感觉。这种感觉盘根错节地交织在心底,慢慢生出了尖锐的刺,扎进心里,越来越深,越来越痛。逼得柒司予想用理智将自己从梦中唤醒,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最后不得不捂住胸口半蹲下。
身旁的男子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并未做任何反应,“如果真的这么难受,就用意志唤醒自己吧。”
话音刚落柒司予重心未稳,从究极书院屋顶面朝上仰天坠落。落下之时,柒司予才看清了一切。男子独立于屋顶之上,面具下的神色无法猜度,但姿态上丝毫不为所动。整个究极书院完全展现在眼前,一座高约百米的古楼,状若巨峰。斑斑瘢痕如历经千年的碑,记录了璇花国创立至今的历史。它温柔地注视着万事万物、时移世易,也温柔地注视着此刻坠楼而下的柒司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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