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修女。”
旅店老板提着灯上楼，身后的黑雾如影随形。
“不是说过了吗？晚上还是乖乖睡觉，最好不要出门啊。”
林悬日看着他身后的黑雾。
那片黑雾意外地具有粘稠的之地，像是缓缓起伏的黑色胶水，偶尔会有苍白的手臂轮廓从黑暗中凸显，但转瞬即逝。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旅店老板的的脸在柔和昏黄的灯光照耀下，轮廓十分柔和。他又爽朗地笑了一下，说道：“让你见笑了，修女。这些原本是防止客人出来的小手段，没想到把你吸引出来了。”
林悬日的余光瞥到身旁的的风景画。
这个木质走廊旁挂着的风景画，偶尔会变成动态场景。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会发现画框的边界并不固定——站在门口看，它是一个标准的圆形，但一旦站在它旁边细看，画框又变成了不规则的锯齿三角形。
他打了个响指，这些异相就全部消失了。
木质走廊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灯光亮起，林悬日的房门也重新打开，所有隐藏起来的怪物都统统消失。
“没办法，”旅店老板说道，“总有些客人喜欢半夜出去探险，但是实力又不行，通常他们都会死在半路。一来二去，房费总是没办法彻底结清。所以我就用一些幻象吓吓他们，至少能让他们安稳一点。”
“那个女孩的尸体，也是假的吗？”
林悬日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嗅觉，如果是幻象，即使是像绿蟒那么高级别的幻境里，也是做不出那么逼真的味道的。
旅店老板听到这话，有点被噎住了，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可能是真的？”他说道，“修女这是不相信我？本店可是百年口碑老店，童叟无欺的，绝对不是黑店。”
说完，看林悬日不动，他只好侧过身，让出了向下的楼梯，说道：“修女喝酒吗？不如和我下去小酌一杯，慢慢聊。”
问一个修女喝不喝酒，简直是在问废话。
不过林悬日还是和他离开了二楼。
二楼是旅店客房，一楼则是一个很大的酒馆。此时正是深夜打烊的时候，所以吧台并没有什么人。旅店老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拿起后厨的酒，问道：“修女喝点什么？”
“修女不喝酒，这是规矩。”林悬日回答道。
旅店老板笑了笑，说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莉西。”
“好吧，那我重新问一遍，请问莉西小姐要喝点什么？”
林悬日抬眼看他，他也看着林悬日。
在这种沉默的对峙中，林悬日说道：“所以为什么说，女孩的尸体，是假的？”
“嗯，白兰地吧。”旅店老板自顾自地说着，随后就端上来了一杯酒。
做完这些之后，旅店老板重新看向林悬日。
林悬日没有喝酒。
此时正是深夜，迷雾逐渐浓重起来，月光逐渐昏暗。酒馆中的提灯，照亮了林悬日的面容。
她的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在这种沉默的时刻，旅店老板出奇地笑了起来。
“莉西小姐是在逗我吗？”他说道，“我刚刚没看清楚，原来小姐你带着可以照明的耳钉，那还来问我这些问题吗？”
林悬日下意识抚上了耳钉。
下一秒，莹蓝色的光芒就在她周身围绕，照亮了她身边的一角。
“我的障眼法只是看这些像而已，”旅店老板解释道，“随便拿点什么照明物都可以驱散，但是真正的黑雾却不行。”
“那具尸体也是一样，小姐你难道没注意，你一靠近，你的耳钉就发亮，尸体就被驱散消失了吗？”
……有这回事吗？
她从来没注意过她的耳钉。
“这是一件朋友的遗物，我还不知道它有这样的作用。”林悬日解释道。
旅店老板很大方地摆摆手。
“没事，在我们这里，给宝石附加魔法是很常见的操作，可能你在教廷并不知道吧。也许，这是你朋友留给你的惊喜呢。”
他举起酒杯，冲林悬日示意道，“我先干了，你随意。”
林悬日也只好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喝完这一杯之后，旅店老板就上楼了，林悬日也回到了房间。
有了烈酒助眠，她入睡得很快。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斐温又坐在她的床头，忧愁地低着头看着林悬日。
看着她睁开眼，斐温哭诉道：“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自己去找猎物了。”
林悬日只觉得自己睡完觉，身体很累，她睁着眼，眼神却不聚焦。
她回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你也没说，五天后你还要再见主教啊。”斐温哭丧着脸，拿出了一封信，说道，“卢梦勒斯修女给咱们寄信了，说是主教的工作档期排不开了，要求咱们最好在三天之内就去找主教，否则她很为难。”
“而且，光是找祂许愿这件事，最少也要一天呢。”
林悬日被这一大段吵得头疼，她说道：“你直接说结论吧。”
“结论就是，今天就要捕到猎物。”
广场的钟声适时地敲响，提醒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暮影镇每天下午四点准时黑天，咱们还有四个小时了。”
虽然昨晚没有喝很多酒，但是喝完酒就睡觉不是一个好习惯，林悬日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痛。
她坐起身，安慰道：“四个小时，足够了。”
很快，她们就到达了昨晚所说的那个森林边缘。
与绿川不同，埃尔德森林并没有那么生机勃勃，反而处处透露着一阵死寂灰败的感觉。
它的边缘像一道突然拔地而起的绿墙，将小镇整齐地与森林切割开来。前一刻还是小镇的鹅卵石小路，下一刻鞋底就踩入了散发着蓝光的苔藓。
林悬日蹲下身，手指轻触这些绒毛般的发光植物。它们立刻害羞似地收缩起来，光芒也随之暗淡，露出下面盘根错节的银色根系——
这种细如发丝的根须正在缓慢地移动，像无数的微型蚯蚓在土壤中游走。
“这里真的能进吗？”斐温在森林的入口，踟蹰不前。
林悬日没有回答，她仰头望向那些参天古木。这里的树也不同于，绿川那种高大的灌木，也许是接近魔法小镇的原因，树干呈现出水银般的水蓝色，树皮上天然形成类似于符文的纹路。
高处的枝叶并非单纯的绿色，而是一种变幻的色谱，从翡翠到靛青再到近乎透明的淡金色，随着角度不同而不停地流转。
当风吹过的时候，正片森林发出了一种类似于水晶风铃的声响，又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低语。
“进吧。”林悬日率先走近森林深处。
斐温也紧随其后，她喃喃自语地说道：“这里太奇怪了，和教廷里面的完全不同。”
左侧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林悬日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却看见一群半透明的生物正在穿过低矮的灌木。
它们有鹿的轮廓，但身体却由流动的光雾构成。
“幽灵鹿……”斐温惊讶道，“在祂的庇佑之地，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鹿的。不对……”
“这绝对，是不可能出现的生物吧？”
还没等她想在说点什么，紧接着，喉咙深处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痒意。
“莉西，”斐温只好暂时把注意从幽灵鹿上转移，她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林悬日当然感觉到了。
她立马用袖子捂住斐温的口鼻，随后说道：“先避免呼吸。”
斐温的肌肉抽动，她没有办法自己控制不咳嗽，现在被强制地禁锢住，让她动弹不得，她才觉得好一些。
她现在说不出话来，于是只好用眼神示意林悬日——那你呢？
林悬日没有看她，只是凝神屏气，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幽灵鹿。
很快，那些鹿就停止不动了。
“应该是这些鹿身边的光雾，”林悬日压低了声音，尽量不惊动这些幽灵鹿，“这个地方通风很差，听树叶就知道了，只有在树梢顶部的树叶才时不时地响一下。”
“如果我们说太多的话，就会吸入这些雾气——咳咳。”
说完这些，林悬日也屏气不说话了。
斐温搭把手，也捂住了她。
大概一分钟左右，幽灵鹿离开了，她们才重新松开彼此。
“真受不了。”
斐温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又猛地咳嗽两声，说道：“幸好只是一两只鹿，还能憋气。这要是来了一群鹿，我们就要么憋死，要么呛死在这里了。”
林悬日恢复了呼吸，却并不说话。
她侧耳仔细听着森林里细小的声音。
“怎么了？”斐温问，也学着她的动作，凝神听着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你看那边的光雾。”
林悬日手指了指刚才幽灵鹿离开的那片区域，说道：“这片空气中的光雾，和刚刚组成幽灵鹿的光雾，是不是一种？”
“哎？”斐温说道，“真的是一样的。”
林悬日皱眉。
她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可能。
“有没有可能，这种幽灵鹿根本不是什么生物。”她转头，看向斐温说道，“你刚刚看到了几只幽灵鹿？”
“三只。”斐温答道。
林悬日接话道：“我看到了四只。”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一阵惊悚感爬上了斐温的后背。
“如果幽灵鹿不是生物，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我们刚刚咳嗽，不是因为幽灵鹿带来的光雾。”
她吞了吞口水，说道：“那我们刚刚，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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