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兰波当下的选择是开门,解除不必要的误解,以免人家小事化大事,一时冲动告居委会。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不需要这样开展。
其实吧!前情报员,后黑手党,现无业游民。总之就没干过什么好说得出口的“好工作”的青年——现在在育儿方面挺没什么自信的,即使他依旧是主动权过大的一方。
心里莫名忧心起未来的兰波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他低头向门外的温婉女人礼貌地问道:“女士,你有什么事情吗?”语气茫然不知所措,妥妥的无辜青年。
门外站着的女人牵着小孩的手,神色很是惊讶地看着开门的青年。小孩小口微张,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白净细腻的小脸紧绷地望着他。
相对于他们而言,兰波实在是太高了。要看清楚他的脸,面前的母子必须仰头。
青年的模样无疑是俊美的。五官端正,轮廓立体,眉眼深邃,本该极具压迫感的气场被眼中流露出来的脆弱易碎的忧郁打散。浓黑的波浪长发和苍白的肌肤形成强烈的色差感,配合着剪裁修身显瘦的深色大衣,给人一种禁欲者的冷淡感。
——这绝对不是亚洲人。女人立刻想到自己上午看到的这家人的孩子那耀眼的金发。她心下开始猜测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为何来到这里。
她的小孩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闪躲着眼前的大人,他其实下意识对面前的人感到害怕。
兰波猜测女人可能对他的来历起了点疑心,为了打消不必要的矛盾,他故作迟疑重复问道:“那个……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发散的思维瞬间收拢,她弯腰一鞠,语气中带着歉意地说:“先生,冒昧打扰你了。请放心,我也是这里的住户之一细川绫子,这是我的孩子,我们是来道歉的。”
兰波很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道歉,他让开门邀请着她们:“细川夫人,请进来说吧。”
“打扰了。”细川夫人含蓄一笑,她牵着孩子手跟随房屋主人走进对方的屋子里。
兰波倒了白开水又端了盘彩纸糖果来招待,他坐下说:“抱歉,招待不周了。”
“是我们临时打扰你了。”细川夫人客气得很,开始解释其缘由,“今天上午我的孩子小优在楼下看到你家孩子在阳台上,他朝着你家孩子大声打了招呼,但你家孩子立马就离开了,之后也没再见到她出来过。小优想可能是被他给吓走了,于是他想向你家孩子道歉,并且解释清楚没有恶意。”
兰波仔细听完,了然地笑了笑,神色平和,微微偏移视线看向年轻夫人身边局促不安的男孩。
他想:‘果果绝对是嫌烦了才走的。’只是这么残酷无情的事实,还是别说出来打击孩子的幼小心灵为好。
而细川优面对侧面青年那平静到冷漠的金绿色眼睛,反而误以为他生气了。
他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地说道:“叔叔!对不起!……当时,我想叫她下来玩,只是想和她做朋友,我不知道会吓到她的,那个…我能当面和她道歉吗?”
小孩有些口不择言,但说的都是心里话,表情是正常孩子面对大人的反应。
不过——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兰波皱了皱眉头,纠正道:“你们搞错了。不是她,是他,我家果果是男生。”
“这真是我看错了。”细川夫人扶了扶额,“抱歉。”
细川优的表情则僵住了。男孩子?留长头发啊?闹乌龙了。
——‘我都说什么了。’
小孩耳朵嗡嗡作响,只听青年和缓的语调说道:“我们因为一些事来这里暂住,并不会长久停留。果果听不懂日语。”
他微妙地停顿一会,继续补充,“你不需要道歉的,他并没有因为你而受到惊吓,只是刚好我让他回来吃蛋糕了。”
听了兰波善意的解释后,小孩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揪着衣服,他属实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
兰波安慰道:“这只是个巧妙的误会,不用为此烦恼。”
“是个误会了。”细川夫人挽了挽耳边碎发,清丽婉约地微笑道:“没有被吓到,真是太好了,那个,果果这个名字真是很特别啊!暂住这段时间小孩子们也可以认识一下,有个伴一起玩也挺好的。你们是哪国人呀?是说英语吗?我家孩子会日常交流没有问题的。”
她的话音一落,兰波就接上去说:“法语,法国人。”
细川夫人和自己儿子对视一眼,法语就太难为人了,这可就难做朋友了。
兰波端着杯子喝热水,一丝交朋友的机会都不给。
话题的中心人物在房间换衣服。
果果穿着新的衬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来,他们明明都不认识我们。”
丘比从并不温暖的怀抱里跳下去,轻轻地落地寻找着休息的地方。它不急不缓地说道:“因为你。”
“我?”果果回忆自己都干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和我有关。”
“不需要做什么,你的存在本身就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去好奇。” 丘比提醒没自知之明的人。
“难道他们都能看出来我是个实验品?”惊讶的一番话后,果果一边把衣服里把头发抽出来理顺,一面无语道:“是因为这个吗?如果这样明显,那我就没法出门了。”
丘比再次纠正,“你想多了,你就没觉得自己很显眼吗?”
果果一边系扣子,一边不乐意地说道:“这要怪牧神,要不是他非要折磨我,我才不会受伤,我不受伤就不要全身裹绷带。”
“偏题又没有偏题。”丘比总结,“有些人是关心,有些人是恶意满满,小心一点不会有事。”
果果不理它,整理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现在穿的衣服尺寸微大但绝不夸张,舒适透气。唯一有点不解的是那长长的带子是什么用途?
他转头去问丘比,“这是干什么的?” 蓝色眸子充斥着不解的疑虑。
丘比找个不容易发现的角落转了几圈蜷缩成团,像个逼真的毛茸茸玩偶。
它好似真的困倦了,懒懒地说道:“系在脖子上的装饰品。”
果果把带子挂到脖子上无从下手,“怎么系?”
他蹲在丘比面前乖乖地看着它,无辜的大眼睛水润又清透,长睫毛像一把小小的羽扇,脸上露出认真请教的表情。
丘比抬头向上,瞥了一眼纤细的脖颈,缓缓道:“在脖子上打个蝴蝶结。”
“嗯?怎么打?”果果取下来又问。
“不要看我,我不会,也不能。”丘比说着就向他展示起爪子,示意果果搞清楚状况,爪子是不可能办到那种事情的。
果果抱着膝盖开始慢慢吐词,抱怨似的说道:“你太没有用了,除了吃你还会什么?”
“真是让丘比伤心的话。”丘比的语气婉转悠扬,却绝对不是伤心难过,“不要再那样嫌弃丘比了。”
果果瞧它那副虚假演绎的态度一阵嫌疑,“说那种话不觉得别扭吗?一看就只是伤心了一团空气的你是在欺骗我。”
清脆悦耳的好声音从丘比的喉咙里发出,“说些让人喜欢的话没什么错,这就是丘比的生存之道。”
——这就是弱小又聪明的家伙吗?
尽说些甜的话哄人吧。
果果用手指戳着丘比的额头,指尖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聚集,试探道:“为了生存,你现在该怎么办?”
“我杀不了你,也无法取悦你,那么——我只能求你。”丘比淡然地陈述着事实,突然它像是想起了什么换了个情绪。
眼珠转动,瞳孔下垂,声音宛如啼泣着的小孩一般,凄哀地恳求道:“求你不要伤害我,果果。” 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丘比的不要脸比想象中还要厉害,果果收回自己的手时只是碾碎了它一些毛。他起身离开,走时说:“希望你一直这么聪明,不要让兰波有机会杀你。”
蜷缩在角落的丘比抖了一下大耳朵,白色的大尾巴左右摇摆像个挥动的云朵,小小的脑袋趴在前肢的爪子上。
它侧着头专注地看向小孩的背影。那红色的眼睛漂亮得像红宝石,也像极了冰冷的摄像头,非常平静且没有感情地问:“兰波很喜欢果果,果果喜欢兰波吗?”
“他能为了我放弃一切吗?”果果回过身问。
丘比笑着说道:“那必定是不可能。”
果果想得不多,但他也看得出来一些浅显易懂的事情表象。
“他是因为我这张脸和我的身份才喜欢我的,没了这张脸和这独特的身份,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表面无动于衷,但说话时眼睛里的一部分光亮没了,果果小声嘀咕:“反正我不讨厌他,我不会讨厌我自己,我也没资格去怪那个人。”
丘比笑了笑,“我站你这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说到底,我和你才是一个世界的,其他人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无论如何都会帮助你的。”
“好了,果果!我们的说话时间有点长了。”丘比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善意地提醒道:“再不出去他要担心你是不是晕倒在这里面了。”
果果当然听到了脚步声,他拉开门就见兰波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视线相撞,对方眼中忧郁也放下来,他没有错过任何细节,兰波是在担心他。
“果果,你是不舒服了吗?”兰波蹲下身和他说话,关切地看着。
面对不停拉着他的人,果果暂时也想不出离开的理由。
摇摇头,兰波依旧不放心。于是果果主动拉着青年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把要害无条件暴露,说:“我很好,温度很正常。”
兰波这下放心多了,笑着拂过果果淡金色的发,脸上也有了柔和轻松的笑容。
目前为止,果果只能当这是互惠互利的感情交易。
兰波对他好,那么他也对兰波好,适当给人些想要得到的精神反馈。而等兰波真正想要见的那个人回来时,他就离开兰波,那时他们谁也不欠谁的,他也不要做惹另一个自己不喜的存在。
心里有了决断,行事也有了目标,不亏不欠,无愧于心。
果果坦然面对兰波,伸手递出黑色带子,“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办?”
兰波乐见其成能帮助他,笑起来说:“ 我教你。”
舒缓低沉的语调将他骨子里潜藏的柔软温情彰显得淋漓尽致,或许会让很多熟悉他的人大吃一惊。
青年长年被手套包裹的手没有生出多少茧子,指腹细腻光滑,手指骨节分明,像白玉做的竹子一样漂亮修长。
那根在果果手里平平无奇的一条带子,在兰波灵巧的手指引导下变成精致的蝴蝶结,服帖自然地装饰着纯白的衣领。
兰波为他系好蝴蝶结,小心地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说了句:“很合适。”白色和黑色比任何颜色都要适合。
“你觉得我好看吗?”难得对自己有点兴趣,果果挺想看看自己换上新衣服的模样,可惜房间里没有镜子,他自己对好不好看的判断力又不行。
兰波发自内心地愉悦,笑道:“果果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孩子,也是最优秀的孩子。”
果果闻言仰头看着兰波,“万一有天不好了呢,那怎么办。”
这话意有所指,兰波下意识想到牧神那个渣渣,给了自己造物最好的一切,又残忍地对待,简直脑残。
他怎么会和牧神一样,温声宽慰着被催化成长起来的孩子,“那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
果果没想到兰波会这么说,心下有些触动。
“我们去见见客人怎么样?”兰波牵着他的手,“有个比你大点的孩子想和你道歉,他说上午打扰你晒太阳了。”
“你说的是那个冲我喊话的吗?为什么要道歉。”
果果想:虽然是莫名其妙地道歉,但不该被拒绝。
兰波说:“因为他是个好孩子,愿意为自己的不恰当行为负责任。”
“好孩子…更受人喜欢。”果果想到牧神口中好孩子的待遇不一样。
果果跟随兰波见到客厅里温馨相处地平凡的母子。在他眼里她们之间又说又笑又互动,虽然他也听不懂到底在说什么,但近距离接触更能感受到她们之间难以介入的氛围。
——那是爱吧!母亲虽然柔软,但也在用自己独有的温柔包容着全身心依赖信任着她的孩子。
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他们也发现彼此。
细川夫人和细川优被青年带来的小孩的模样给震撼到了,是再好的工匠也雕出的艺术品。
原先只看长发背影以为是女孩,可现在看了那精致得过分的脸,更难以置信这居然不是女孩。
若说容貌过盛,那么气质也出尘,两者结合就只能是绝杀的武器。
果果饶有趣味地观察起这对母子,她们脸上生动有趣的微表情,是惊讶,是不可思议,是好奇。他扯了扯兰波的衣袖,小声地用他们之间才能听懂的语言交流,“他们的态度好奇怪啊?”
兰波笑了笑,“他们以为你是女孩子。”
果果闻言露出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们。
客人们茫然地听着一大一小优雅的语调,好在兰波没真让母子二人干坐下去,主动地将两个小孩的事讲清楚,也让小孩真诚友善的品行得到积极正向的回赠。
最后离开时,兰波收下了礼物。
过道里,细川优单独和母亲说:“妈妈,我觉得有点难过,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像是听不到一样。”
细川夫人纠正道:“优,人家是男孩子。”
细川优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白净的小脸写着‘妈妈你骗人’。他找证据,开始反驳,“可我觉得她一点都不像男孩子,留着那么长的头发,长得比我班级里的所有女生都好看,说话也好听,怎么可能是男生。”
“虽然妈妈也不相信,但是他们毕竟是其他国家的人,有可能就是长得非常漂亮,又喜欢留长发,你看他的爸爸不也是长头发吗?比妈妈的头发还长。”细川夫人抚摸自己孩子的脸,温柔地开解,“以貌取人可不好。”
“对不起,妈妈。”细川优虽然无法理解,但只能接受这个解释,他又问:“他们真的是父子吗?为什么一点都不像啊?”
小孩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多,做父母的也不想糊弄人。
细川夫人慢慢地说:“不一定要像父亲,孩子像母亲也是正常的,人家的妈妈是金发蓝眼,那么他像妈妈长得漂亮也没错啊。”
小孩点点头。
“外国来的孩子,听不懂你说的话,你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细川夫人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如果你想和他做朋友,可以去学习人家的语言,要试试吗?”
“要!”男孩清脆的声音响起,高兴地拉着母亲的手回了家。
夜晚,楼道角落的影子里爬出来一个形状怪异的扭曲形体,它游走阴影中寻找着什么,躯体悄然伸进墙壁里,一点点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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