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小桃蹲在拖痕旁 ,抽动鼻子,细闻,从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中嗅到一股草花香。
她抬起头,瞧了瞧屋里的陈设,发现靠近南侧墙的窗户被沉木箱遮住了半边。
十几块彩色花布缝制成的窗帘搭在内窗檐的铁丝上,帘上有几道猫爪印,还有几处破洞,于是,晚春的花香就从破洞里一股脑地钻进少女的巢里。
她又低下头细细观察起拖痕周围大大小小的泥石子地,没有明显的挣扎痕迹,也就是说,被拖拽之人当时已经失去知觉或者死亡。
或许,他们几个刚刚都犯了一个错误,先入为主地以为尸体都是在外面小院发现的,觉得这条拖痕是凶手从里向外搬运尸体的时候造成的。
这和反向变深的拖痕之间产生了矛盾。
但是,如果被拖拽之人是在屋子门口被屋内人突然袭击,然后又被拖到床上,这样一来,从外向里的痕迹越来越深就变得合理了一些。
“小杨,你现在站到门口去,哎对对对,停!别动,蹲下大半个脑袋左右,好!就这样别乱动!老李,过来帮我挪一下箱子。”
菜小桃让邹杨站在门口,自己又招呼李冬明把柳霜用来放衣服的箱子从窗户旁挪开。
随即,她撩开帘子,推开贴了紫花窗纸的玻璃窗,探头往外看。
“让痕检科的人过来吧,看能不能找到完整的鞋印。”
李冬明闻言也伸头瞅了两眼,只见外面窗下,几撮婆婆丁陷进泥地里,不比其他处长得茂盛。
“你怀疑凶手是从这里进来的?”
“不管从这里是进来还是出去,都容易掩藏踪迹。”
菜小桃又转身挪动几下箱子,不怎么满意似的咂咂嘴,又让李冬明帮忙,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摆放位置后,她拍去手套上的灰尘,一个闪身躲在了箱子后。
“可是姐,这样我能穿过箱子下面的垫凳空隙看见你躲在那儿。”
邹杨似乎明白了菜小桃的用意,直接说出了问题所在。
“这样呢?”
“还是很清楚,姐,你咋就知道木箱一定是放在那儿呢?而且我觉得凶手躲在箱子里不是更隐蔽,或者是躲在门后更直接?”
菜小桃听了邹杨的话,蹙眉摇头。
“女儿家家的心思你不懂,你看,柳霜特地绣了一个香花小囊挂在窗户上,而且,虽然说窗帘都是用碎布缝合成的,但是看每块布上的图案都是完整的,说明缝它的人是花了心思的,柳霜把窗户打理得那么漂亮,又怎么会让一个笨重的木箱子挡住它呢?箱子究竟放在什么位置最方便最美观,柳霜就会把它放在哪里喽!我挪的位置绝对大差不差。”
“明白了!”
“还有,凶手躲箱子里也不太可能,箱子很沉,箱盖也不轻快,人躲进去掀盖子都要花一番力气,况且还会发出很大动静,容易被发现。”
“躲在门后的话也不太可能,被发现的风险比躲在箱子里还大,刚刚在外面,离很远就能透过珠帘把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了,只要被柳家人发现,一喊叫,邻里邻外的谁都能帮忙报警。”
菜小桃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而且她发现,这样一来,整间屋子根本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进来后所有东西一目了然。
没办法藏人,那么凶手袭击人后拖行的假设大几率无法成立。
那么这条拖痕究竟是怎么回事?
菜小桃百思不得其解,她看向邹杨:“小杨,痕检科在拖痕附近有发现什么吗?”
“因为这条拖痕被人清理过,他们只在拖痕尽头发现一些夹在木板缝里的少部分衣料组织,刚刚拿回去比对了。”
邹杨指着门口与土石地衔接的木地板。
“行,我知道了,这样吧,这条线索咱们都留意着,等痕检科那边有结果了,咱们再讨论,再去柳泉的屋里看看吧。”
菜小桃揉了揉酸疼的肩颈,缓缓摇动脑袋缓解疲惫,双手又开始控制不住挠身上的痒疹。
“等一下!”
菜小桃出声把往外走的两人叫住,仰起头端详上面黑黢黢的屋梁。
“怎么了?”李冬明转身。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正上方这根檩木中间一块特别干净,像是擦痕。”
“会不会是老鼠咬的?”
邹杨不动脑子,张口就是胡说。
“动动脑子!你菜姐都说是擦痕了,你但凡说是蛇缠上去把灰尘蹭掉的我都不骂你,你看看,那能是咬痕吗?”
李冬明知道自家徒弟脑子机灵,但却总是爱耍假把式,年轻人,性子急,还得教育。
他看向菜小桃,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三年前的一桩案子。
那桩案子的主人公是县里纺织厂厂长胡柄友的老爹胡成,当年,七八十岁的胡成找了个比自己小三十多岁的外室,两人真真假假甜蜜了没两个月,老头子就扬言要把家里的宅子送给那个女人。
胡成的几个子女不同意,虽然说胡家现在的日子富裕了,但这都是靠着胡成的发妻蒋志梅拿娘家的人脉活生生喂出来的,蒋志梅生下的两儿一女也争气,不是当上官了就是成了老板,还有一个也在大学里教书。
不过这胡成算是吃干粮的,半点作用没起也就罢了,后来还让那外室怀上孩大了肚子,整天叽叽喳喳闹着要和外室离家重新立门户。
这事当时在县里就是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过多久,胡成遂了心愿,和外室搬出来单过,但是,没过多久,人就死了。
外室说是家里进了贼,把老头子勒死了。
经过县侦案大队调查,发现贼是那个女人胡诌出来的说辞。
侦案大队在女人家里发现上吊用的麻绳,还有房梁上的檩木摩擦吊绳的新鲜痕迹。
最后那女人不得不承认,胡成是自己上吊吊死的。
胡成看见自己和别的男人偷情,还知晓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姓胡,所以一气之下上吊自缢。
那外室原本想着用肚子里的孩子分胡家一笔家产,却没想到最后计划全部落了空。
柳霜屋里房梁木檩上的痕迹和那个案子上的痕迹很像。
“猪油桶里的其中一具女尸确实是窒息而亡,但是她是被凶手勒死的还是自己上吊自杀呢?”
菜小桃有些激动:“小杨,刚刚不是让你通知痕检科那边过来吗?告诉他们,把这个摩擦痕也作为重点。”
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影响着案件的走向,必须尽快弄清楚。
“好的姐!我现在就去!”
“老李,咱两去柳泉的屋子瞧瞧去?”
菜小桃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般对破案有了很大的信心。
“走着。”
柳泉的屋子并不是菜小桃想象中的那样整洁,大概因为是男孩子的缘故,性格总是要比女孩子跳脱,至少从表面看来,柳家姐弟是如此。
菜小桃想用三个字来形容第一印象。
有个性。
满墙都贴上了水泥色和黑色混合的旧报纸,没有窗户,导致整间屋子的色调偏暗。
“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好吧,李冬明直接道出了菜小桃的心里话。
房间靠近北侧堆放了一个一米来高,一米来长,半米来宽的啤酒瓶堆,应该是用湿泥往上堆砌起来的,因为最下面那层已经开裂,开始慢慢往地面倾泻泥渣。
已经干透了的泥土像是要去封住藏着秘密和丑陋面目的棺材。
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蛮有艺术天赋的。
菜小桃弯腰想要看清楚最上面那一层靠近右侧的啤酒瓶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瓶子里的纸条被揉成烂团,只能依稀分辨出:学校里的人都是在放屁!我才不会去偷看那些男的因为我……没人相信我。
因为我……
因为我什么?
菜小桃的脑袋几乎贴到瓶子上,可是“因为”之后就是一团省略号,柳泉没写。
“老菜!干什么呢?喊你半天不答应?”
李东明拍了一下菜小桃的肩膀,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哎呦!吓死我了!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李冬明皱巴起腮帮子苦笑:“喽,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我还在床底下发现了《大唐狄公案》《青天包拯》各式各样的话本,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养猪培训手册》。”
“看来柳泉对查案和养猪感兴趣,对了老李,柳泉似乎在学校里遇到过麻烦。”
“啊?被人欺负了?我家闺女在县中念书,说班里总有几个爱欺负人的小子把同学按在学校厕所里,就为这事,我去拜托人家派出所的老张到学校里进行安全教育宣传,小孩子到了青春期,难管,学校门口还有几个不学好的小混混天天瞎转悠闹事,可是你看看,这种事情还是屡见不鲜,学校也不……”
李冬明一提起他闺女,就开始喋喋不休。
“欺负同学?哎呦,想起我们年轻那会儿,大半夜的三十几个同学窝在一根蜡烛旁边读书学习,那同学氛围,多好多融洽啊!”
其实算起来,这是菜小桃从警察学院毕业的第九年,回忆起来,不免得感叹青骢岁月。
那时候的苦日子总是在心底伴着蜜过,邻里邻外的关系多淳朴,哪里听说过一家几口人全部被杀死的可怕案子啊……
“其实老李,我总觉得怪怪的,这个凶手肯花力气把尸体浸上猪油,无非就是想减缓尸体**的速度,扰乱我们的侦查视线,而且把现场清理得那么干净,避免在现场留下自己的生物痕迹这一点我能理解,可是至于要把前屋的桌垫和死者身上穿的衣服都拿走吗?还有门口的猪肉摊子都被消毒水擦过。”
“是啊,老菜,你瞅见没,每间屋子里的床铺都叠的齐齐整整的,根据折叠方式,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老全也说了,尸体并无明显外伤,说明现场没有大量血迹喷溅,花那么长时间留在现场简直是多此一举。”
李冬明和菜小桃是多年的办案搭档,菜小桃撅个腚他都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对现场的控制欲太强了,而且物品的陈列位置都好像很熟悉……”
菜小桃拧眉。
“你是怀疑熟人作案?”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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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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