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开头便是长达五天的劳动节,但是这跟路舒没有半点关系,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都是当牛做马的劳动者,别人可以放假出去旅游,她就得要待在这儿值班,关键是工资还低,补贴也扣扣搜搜,警局食堂饭菜也难以下咽。
同样拥有这个疑惑的人是申语情。
申语情看着自己私人号里的朋友圈,大多都出去旅游了,甚至还有出国极限游的,就连她的好闺蜜程婧亦,这位案子源源不断的律师都腾出时间去旅游了。
而她还在和看不完的卷宗,审不完的犯人打交道。
申语情将微信号切换成了工作号,她看着手里的陈焕东案卷宗,忽然间想起了之前路舒说过,等案子一结束,就请她吃饭这件事情。
话说回来,她们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聊过天了,上一次的聊天还停留在了26号,路舒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她的世界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期间申语情也有想要主动找她,可是她不知道聊什么,毕竟她也不是很了解路舒。
她放下手里的卷宗,两根大拇指在上面飞速地挪动着,确认了一遍发送信息是否有误,便摁下了发送键。
——路舒,你之前不是让我在结案之后请你吃饭嘛,请问你今晚有空吗?
约莫过了五分钟,申语情才收到对方的回信,要知道曾经路舒回复消息巨快,几乎五秒钟的时间就能收到她的消息。
——是否有空取决于申检的诚意。
这什么意思?
她方才那番话还不足够有诚意吗?
申语情:[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路舒靠在椅背上,脑海中划过了北极贝、澳洲龙虾、帝王蟹、海参、海胆这些价格稍微有点昂贵的海鲜,随后她简单回了两个字——火锅。
不是路舒体恤她的经济能力,而是怕申语情直接说不请了,好不容易能免费蹭一顿饭,路舒的要求也就没那么高了。
申语情回复:[好,时间和地点你来定吧。]
路舒从小就在这儿长大,对这里的每一个犄角旮沓都熟的不能再熟了,她挑了一家消费中等的火锅店,然后把时间定在了晚上七点半。
她回复了一个OK,旋即把手机页面切换成了打车界面,申语情把检察院和火锅店的地址输进去,上面显示从这里打车过去的话要半个小时左右,而七点半又恰巧是下班高峰期,所以她估计六点钟就得要离开检察院。
看来中午只能吃泡面应付一下了。
否则今天的任务完不成。
咚咚咚。
办公室门被敲响,进来的人是虞笑,她手里攥着手机,眸中尽显着急,说话声音快得像放鞭炮似的,“姐姐姐!不好了!上次把霸凌者杀死的那个犯人说要提出上诉!”
“什么?上诉?”
虽说上诉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的权利,无论是否签了认罪认罚具结书,都可以进行上诉,但是一般情况下签了具结书,不太可能进行上诉,因为有可能量刑结果会出现变动,很多犯罪嫌疑人不敢去赌。
申语情也没料到,这种板上钉钉的事情居然还有变动,更想不通他怎么会突然申请上诉。
她立刻从椅子上蹭起来,将相关东西装进包里面,仓促间吩咐虞笑也去把那些案件资料拿好,“帮我联系一下许鹏的律师,我要跟她聊聊。”
“好的姐!”
二人一块儿坐上警车,申语情靠在椅背上,她拨通了许鹏律师的电话号码,语气有些着急,“严律师,许鹏都签了认罪认罚具结书了,为什么会突然上诉?”
严律师正坐在回律所的出租车上,“申检,许鹏他后悔了,他还是想要争取一下能不能再判得轻一点,毕竟对方先具有挑衅行为嘛,这样一来,正当防卫也有可辩护的余地。关于辩护意见,我会尽快发给申检的,不会耽误你的宝贵时间。我这边还有别的案子,就先挂了。”
电话被那头的人掐断,只留下一阵机械性忙音。
申语情将手机从耳畔拿开,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时间,现在是十一点多,看守所在郊区,离检察院挺远,大概过去都得要四十多分钟,还是不算上堵车的时间,这样一来又得要耽误不少时间。
希望不要影响今天晚上的饭局。
现如今许鹏决定上诉,申语情又要平白无故多不少的工作,她顿时觉得三叉神经好疼,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用手指按揉太阳穴。
虞笑进来时间不算很长,第一次遇到签了认罪认罚具结书还要决定上诉的犯罪嫌疑人,她有些疑惑,“姐,为啥许鹏还要申请上诉啊?万一到时候判得更重了怎么办?”
申语情掀起眼皮,眸中透露着疲惫,她看向虞笑,耐心同她解释,“听严律师的意思,她应该是要主张无罪辩护,毕竟有校园欺凌这个前提嘛,现如今这也是社会热点,申请上诉的话搏一搏,也许能够博得同情呢?指不定还真的少判了。”
“可要是从轻判或者判无罪的话,那这岂不是会造成一种不良社会导向?”
“判决结果这个不好说,因为如果判的重了的话,也容易造成网友们的讨伐。反正一旦上庭,这事儿就不能掉以轻心了。把案卷重新调出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吧。”
虞笑忽然感觉自己脑袋上压着一整座大山,她靠在申语情的肩膀上,像一只毛毛虫一样蛄蛹几下,用头发用力蹭了蹭,“姐,那么多案件资料,好多好多页,就跟天书一样,我这个小可怜怎么看得完啊?”
申语情用手指戳了戳她的眉心,“又没全让你看,撒哪门子娇?今天我赶时间,你手脚麻利点,否则我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检察院。”
“赶时间?”虞笑忽然觉得自己的耳朵出岔子了,她蹭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姐,你不对劲,老实交代。”
“没什么可交代的,有这个心思八卦,还不如拿去想想许鹏和陈焕东的案子。”
说着,申语情就两手抱在胸前,阖上双眼,继续靠着椅背假寐。
到了看守所,她们依旧按照那一套程序办事儿,二人穿过了重重相同的回廊,在警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提审室,许鹏还是坐在那玻璃的后面。
几日不见,许鹏的精神看起来更加憔悴了,他两手用手铐铐在一起,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手自然垂在大腿中间,见检察官来了,他抬起脑袋,眼下一片乌青,想必是从进来以后就没过过好日子。
“检察官,好久不见。”
申语情说话做事总是雷厉风行,手里头的案子多得数不胜数,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别人聊闲天,直接开门见山,“我刚刚来的时候和严律师聊过了,她打算给你主张正当防卫,也就进行无罪推定,但是这种案例在我国是很少见的,真正能够判定为正当防卫是相当困难的,能够判一个过失致人死亡都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你当真想好了要上诉?”
许鹏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申检,我知道我们国家对正当防卫的定义不算特别明确,但是我就是想要试一试,我始终坚信我是没有错的,错的人是他,是他一直以来霸凌我,他霸凌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被反杀的一天。”
“行,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就是,其他事情想必严律师也和你聊过了吧。关于案子,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申语情压低眉毛,眉眼间透露着一丝不容违抗的压迫感,“我问你,在那十分钟里面你在想什么,是什么东西促使了你放弃逃跑,而是持刀杀人?你是法学生,不可能拎不清,逃跑是在当时最好的一种选择,但你却选择了具有风险的持刀杀人,为什么?”
许鹏垂下双眸,玩着手指,他记得严律师叮嘱过他不要随便开腔,免得被检察院抓住了小辫子,也免得在检察官心里留下负面印象。
见他不说话,申语情大致也猜得到他心里面在想什么,她办过的案子那么多,见过林林总总的人,世间百态看了个半,像许鹏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年轻,皱一下眉头,她都知道对方心里面那点儿小心思。
“严律师让你谨言慎行吧?其实你不用防范我们检察官,检察官本来就是为了贯彻司法正义才存在的,若是我们随随便便就带入了个人主观情感,那检察院早就不存在了,司法正义也崩塌得体无完肤了。我们和律师也不是一定站在对立面的,我们都希望犯罪嫌疑人能够获得更加公正的惩罚。所以请不要隐瞒,老实交代也能速战速决,你也能睡个好觉。”
闻言,他抠了抠手指,“当时他躺在地上,我和他对视了一眼,想到了之前的种种屈辱,我知道只要他不死,我就永无安宁之日,我很恨他,于是我将他杀了,永除后患。”
许鹏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后悔,反倒是觉得心里面特别痛快,他从不觉得自己错了,只觉得自己在贯彻正义。
申语情将相关信息记录好,接着问:“因为想到了过往,也怕以后再被欺负,所以就痛下杀手?为什么那十分钟里面没有想过报警呢?按理说那个时候你刚刚经历过欺凌,身上也有伤痕,可能还存有dna,若报警去法医那儿验一验,这样也能给死者一个教训,你也不至于闹到要坐牢这个地步。”
“不!不杀了他,我就会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会回来报复我,这样死的人就会是我,我这辈子就毁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许鹏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他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面前的桌子被他的两个拳头敲得砰砰直响,噪声在有限密闭的审讯室里面被无限放大。
虞笑被他突如其来的暴动,吓得连连后退。
许鹏身后两个狱警急忙上前,一人扣住一边肩膀,将许鹏死死地压在了椅子上坐下,许鹏两手捂着脸,转而抱头痛哭。
申语情见他现在的情绪已经不太适宜继续问话了,便收拾好东西,带着虞笑离开了这里。
两个人拿了手机,申语情摁亮手机,先是关闭了低电量模式,之后看了眼时间,身边的虞笑凑过来悄咪咪地说:“姐,我觉得……其实站在许鹏的立场上,他没有什么错。他也是被逼无奈的。”
“嘘!这种话可不能够乱说,在心里面想想就行。现在一言一行都很容易被放大,更何况这件案子之前也是上过新闻热搜的,我们作为办案人员,要小心谨慎。”
其实申语情又何尝不觉得许鹏是被逼无奈的?像许鹏这种行为放到现在的一些电视剧里面,指不定还会被歌颂为爽文大剧,深受观众朋友们的喜欢。
可是这不是电视剧,而是现实,是法制社会,要是这个案子检察院给出来的量刑建议是无罪或是过失杀人,也许是会顺了很多人的意,但也会导致法律失衡,会让那些还没有形成良好三观的未成年觉得只能靠暴力解决问题,被人打了就一定要打回去才叫做报仇雪恨。
那这样一来,这还是人类社会吗?
这分明是史前野兽社会。
是电视上的动物频道。
虞笑刚刚被说教了一番,现在不敢随便说话了,悻悻闭上嘴巴,她拉开车门,开始思考着一会儿回去的工作量得有多大。
申语情觉得脑袋很混乱,很沉闷,不想说话,也看不进去手机,干脆将手机揣进包里面,闭上眼睛,想要好好借这个短暂的时间休息一会儿,可脑子里面却全在想许鹏这个案子。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坚持的正义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回到检察院,申语情和副主任撞在了一块儿,副主任是个都快地中海的老头儿了,他伸出手招呼着申语情过来,“语情语情,过来!”
申语情试探性地走过去了几步,“怎么了?刘副?”
刘副手里抱着一个透明的玻璃茶杯,里头泡着菊花茶,他笑起来倒挺和蔼的,“语情,今天忙不忙啊?”
“还行吧。”她回答得比较含糊。
一听这话,刘副就放肆地笑了几声,他单手放在腰上揉了揉发酸的肌肉,“还行那就是不忙,你们年轻人啊就是精力好,不像我,一把老骨头了,想出去玩玩儿都不行了,一回到家就只想睡觉。”
申语情面上跟着礼貌性地笑了笑,心里面却在吐槽:说得好像现在我们这些年轻牛马平时多精神似的。
刘副拧开玻璃瓶盖,热腾腾的水蒸气直往外冒,他对着瓶口吹了吹气,然后举起杯子喝了几口,忍不住大声地“哈”了一声,“今儿个二部他们搞了个聚餐,也请了其他部门,他们非要把我拖去,但我这不是老了嘛,孙女也要上小学了,我得回去多陪陪她,正好你今天不忙,而且语情你可是咱们三部的王牌啊,你去给我们三部长长脸。”
“可是我还有好几个案子呢!不能叫别人——”
申语情还没说完话,刘副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好啦,你可是咱们部门最有前景的检察官,而且你平时都待在检察院工作,也不出去社交社交,诶——我记得你还没谈恋爱呢吧,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瞧瞧,那二部有能力长得也好看的人一抓一大把,一会儿拾掇拾掇去参加啊,我把地址信息发你微信上。”
“诶诶诶——刘副!”
刘副拿着保温杯,潇洒地冲着自个儿办公室拂袖而去。
申语情两手自然垂在身前,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和路舒的聊天界面,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才给对方发出一条消息。
——抱歉,今晚突然有别的事情,请你吃饭这事儿改天再约吧。
路舒本来都收拾得漂漂亮亮了,手里还拿着刚让香奈儿sa送来的最新款香水,看见申语情发来的这条消息的时候,她手里的香水差点儿没直接掉下去。
算了,毕竟人家是日理万机的检察官。
路舒怎么好意思和她的工作争宠呢?
她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切换到和闻林的聊天界面,摁下语音条,语气不太和善,“闻林,今晚滚到老地方来陪我喝酒!”
路舒:好好好,是我不配了(一脸哭唧唧)
申语情:糟糕,放了她的鸽子,她会不会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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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多多留言呀[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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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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