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边境送回的战报被狠掷在地上,众人惶恐的垂下头躬着腰身,齐喊“陛下息怒”。
是沈郗又输了。
战报里还写他因莽撞而中了埋伏,此刻正躺在齐阳王府动弹不得。
西陵又虎视眈眈,趁着沈郗受伤,夜袭大梁驻扎的营地,齐阳王只得咬牙披甲,与其子齐予安率兵上阵,虽瓦解了其欲夜袭重伤大梁军队的目的,自己却也身中数箭,尚在昏迷。
而西陵军虽是被暂时击退,却是随时会再卷土重来。
皇帝昨日便已接到这个战报,今日在早朝上又一目十行地快速看了一遍,仍旧是一股怒火直冲而上。
他怒骂一声,“这不中用的!”
这骂的自然是沈郗。
低下的百官听见这声骂,一时间脸色各异。
大殿上安静须臾,陈尚海手持象笏站出来,高声打破沉默,“陛下息怒,如今战事吃紧,西陵鹰瞵鹗视,盛王殿下和齐阳王齐世子又先后重伤,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另派主将,接手大梁军,击退西陵才是。”
右相钟逸承闻言斜去一眼。
这厮早已记恨沈郗多时,毕竟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就是死在沈郗的剑下,如今见其身负重伤卧榻难起,又失了君心,自然不会放过再踩他一脚的事。
钟逸承想到这,脸色又沉了些,却没有站出去反驳他。毕竟沈郗连输几战是事实,陛下本就心怀怒气,此时再站出去替他保兵权简直是在老虎脑袋上拔毛。
他的动作不大,却还是被上首的皇帝捕捉到。皇帝的目光扫过他,又落在大殿中央弓着腰身拱手的陈尚海身上,片刻后,最终定在了不声不响的沈桉身上。
“周王,你觉得派谁去更好呢?”
天子坐龙台,京城之中各方的动静他却不能全然知晓,至少也是大致掌握。
自他登位接过先皇手中的权力之后,便开始整顿肃清剩下这些野心勃勃的世家,而这些世家为了继续把控朝堂,把控加官升爵之路,为了不倒下失去手中的权和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找上他的这些个儿子,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沈桉抿唇,身侧沈硕和沈瑜都微微偏头向他看来。
他站出来,立在陈尚海斜前侧,躬身下去,“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
话音一顿,他垂眼下去,似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算计什么。
几息后,他朗声:“成王是不二之选。”
百官前列,沈瑜闻言眉心微蹙,被乍一点名的沈硕心中倒是一惊,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
上首的皇帝似乎也对他这回答有些惊讶,眉峰轻挑。
他本以为由陈尚海站出来先提换主将一事,便是周王授意。他再一问,周王便会顺坡而下自荐,没想到他竟说了个成王。
“哦?为何?”
沈桉垂首,并未理会两个弟弟投来的视线,“三弟幼时曾在林将军手下学武历练,得林将军亲口夸赞过,这些年也常进军营中锤炼,听闻前不久还往城郊探望了林家二老,想来得林老真传,对战事兵法更有了解。”
话音甫落,皇帝的脸沉了些。
林温三将因通敌叛国之罪,死后未能安然下葬,林家因着林蓉双是外嫁女未受牵连,林嵘舟前半生征战沙场是实打实压制了边境那些蠢蠢欲动的邻国,因此免受性命之忧,只剥去封号,贬为庶人,令其在京郊苟活。其余人等尽数处死,温家更是满门抄斩。
此后便是齐阳王领兵驻扎于边境,而京城驻扎的禁军则由他直接管辖,所有军中事宜皆需过他之手。
如今沈桉这番话的意思,便是在告诉他,他的三儿子在他眼皮下向他管辖的禁军伸手,不仅如此,还与罪臣密切联系,试图从他手中直接拿走兵权。
虽他知晓他这些个儿子没有一个不想要他手里的兵权,但做的如此明目张胆,那便是在挑衅他。
他还没死呢!
沈硕想造反不成?!
皇帝看向脸色大变的沈硕,声音不怒自威,“成王,周王所言,可是真的?”
“父皇。”
沈硕心底暗骂一声,来不及给沈桉一个眼刀,人先跪了下去。
“儿臣虽确有择空前去军营中锻炼,却不曾去过京郊啊!”
那句“请父皇明查”顿在嘴边,最终没出口。
怕就怕这句一出,又被沈桉抓着空子,说他并不是恶意污蔑他,这落在皇帝眼中,便是他心虚了。
皇帝一手撑在膝头,食指轻点,目光一会儿落在沈桉身上,一会儿落在沈硕身上。
“跪下做什么?君子六艺,射术占其一,成王去军营中锻炼是好事。”
赞赏了他,却没提去京郊一事。沈硕跪在那不敢再答话,身旁站着的沈桉倒是一脸轻松的样子。
皇帝脑袋一转,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另一个儿子,倏然转了话。
“提到林家,朕记得,林家女年少时是嫁到江南去了,是徐家那俩姑娘的……?”
沈瑜两步走出来,立在沈硕的另一边,“回禀父皇,是内子的外祖母。”
“啊——”尾调拖长,皇帝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后又问:“那你可去过京郊?”
这问题不太明白,一时间三人都摸不透皇帝到底是试探,还是单纯询问。
沈瑜抿了抿唇,“儿臣幼时曾在京郊遇刺,心中留下阴影,此后便不曾再去过。”
这便是没去了。
皇帝神色未变,看不出对这个回答满不满意,倒是又将方才问过沈桉的问题又抛给了他。
“那怀王觉得,此战该派谁去才好?”
闻言,沈瑜微偏脸同直起身子的沈桉相视一眼。
“儿臣以为,谢小侯爷亦可胜任。”
此言一出,群臣间隐有议论声起。
无他原因,无非是谢家手中已无实权,谢侯平素亦不与谁家近交,谢晟鸣多年来也不入科考,全家明摆了怕引起皇帝注意,此时更不会来争这差事,偏偏怀王举荐了他。
谢侯一听果然惊着了,刚想站出来就被皇帝抬手制止。
沈瑜也不待皇帝续问,自顾自的便将理由托出:“谢小侯爷早年间便因八斗之才名冠于京,儿臣曾拜读过谢小侯爷少年时写下的一篇有关战论的文章,若非熟读兵书,绝不能有如此见解。且秋猎时分亦能看出谢小侯爷身手不凡,有勇有谋。故儿臣以为,谢小侯爷可作主将。”
皇帝没作声,像是在思考谢晟鸣这人可不可用,又或许在思索沈瑜举荐谢晟鸣的目的。
不过据他所知,谢晟鸣因着柳闻依算计了谢家,与柳闻依关系并不亲近。昨日的百花宴,二人在周王府门外只说了一句话便互相拉了脸,许多人都瞧见了,这谢家夫妻不和的消息像风一样吹进了宫里,也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此事容朕再思虑思虑。”皇帝沉声道。
准备退朝之际,他又转向钟逸承,到底提起了盛王妃失子一事,“朕听闻盛王妃昨日小产了,太医道是身子骨不好,难以保胎。”
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吩咐身旁的大太监,“去库房里寻些上好的药材补品送去盛王府,再拨两个太医一道去,好生照料好盛王妃。”
这是要将这事轻拿轻放了。
有了这句话,沈桉便知去边境替沈郗一事已是十拿九稳。
钟逸承也不得以此事做文章,只得咬牙道:“多谢陛下。”
沈瑜下朝坐上回府的马车时,徐妗正坐在怀王府的后院里,将昨夜沈桉交给她的解药从瓷瓶中倒出。
椿欢站在她身边,将刚煮好的茶斟出一杯,放在她手边。
徐妗捏起那颗制成丸的解药,没有放进口中,转而投进那杯热茶中。
椿欢瞧着她的动作,又斟了杯茶水递来,“姑娘既已解了毒,何必还要去找周王殿下要这解药呢?”
她不知徐妗只是借取药之名去劝沈桉争兵权,只见得徐妗早已解了毒还没两月便去寻沈桉要解药。
“不去拿药,周王又怎会信我?”
徐妗垂着眼,看那药丸在滚烫的茶水中渐渐消融。
周王给她下的大抵是西陵传来的一味毒,无色无味,一经吸入便已中毒,是一种慢性毒药,在边境多有人用此毒。幼时外祖父去往边境时曾无意中过这毒,毒发时幸得人发现,喂了暂时抑制毒性的药。那人后来写了解毒的方子给外祖,这方子在替外祖解了毒后也被外祖留了下来。
后来外祖去世,她和徐清几人一道去收拾外祖遗物时,曾见到过那方子。外祖将毒发时的症状一并写在了方子背后,许只是为了留个纪念。
徐妗进京后第一次找上周王,从他口中得知毒发是各种情状时,脑中便闪过这个药方,后来便着人回江南,从外祖的遗物中重新将这方子找了出来,去寻了药将身上的毒解了。
椿欢点了点脑袋,她只是不懂姑娘明明解了毒可不受周王牵制,却为何还要去寻周王。但姑娘做事自有姑娘的考量,她便不再多嘴。
将那杯融了药的茶水倒掉,院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是沈瑜回来了。
徐妗如今已能辨认出他的脚步声,她放下茶杯,起身迎过去。
“如何了?”
沈瑜方进门,见妻子前来相迎,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见这句问,心下有些无奈,却也还是如实答:“二皇兄可聪明,还知道祸水东引,将三皇兄先拉下水。父皇没追究大皇嫂在周王府小产一事,大抵是成了。”
徐妗闻言,露出点笑意,“那便好。”
不出所料,第二日早朝时,皇帝在殿下命沈桉立即动身前去边境。
大抵是前一日沈瑜在殿前那番话也起了些作用,皇帝也拟了道圣旨,命谢晟鸣作副将一并前往,协助沈桉接手沈郗手中的兵马,共击西陵。
新更的~
京城这告一段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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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五十一 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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