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迈着缓慢的步子远走,还给世界一个灿烂的春天,然而这个春天,柯家人只体会到了深深的凉意。
大家族的覆灭不是从外面开始,往往是从内里烂掉。
事情发生时,柯老爷子正卧在沙发读书。夕阳穿过落叶窗落在白色地板上,卷帘被风吹拂得珊珊晃动。
柯凌推开大门,喊了声“爷爷”,她身旁的女孩跟着重复遍低下头去,怕女孩紧张她特意扯扯对方辫子。
麻花辫绑得精致好看,同时赘得头皮疼,女孩的表情不太自然。
“你是谁家的小孩?”柯老爷子听出女孩声音的陌生,话中透着笑意。
柯净喜欢开party常带朋友来家玩,朋友们同她一样嘴甜,总“爷爷”叫不停,老爷子不反感年轻人。只是这年轻人,未免太年轻。
“是你母亲那边的妹妹?”
柯凌:“不是,是我三叔的孩子。”
卷帘晃动得厉害,安静的几秒内 ,柯老爷子手中的书滑落下去,“嘭”声落地 ,柯凌眉头动了动。
柯老爷子朝女孩伸手,眉间笑意没散尽,待女孩在跟前站定,那笑意收了。
沙发前的书桌上堆着点心,保姆下午刚做的,柯老爷子没动过,示意女孩自己去拿喜欢吃的尝。
红红绿绿的花状点心,冒着甜腻的香气,落在手心里化开,松松软软,吃上一口很快就有下一口。
柯凌捡起地上的书,递给爷爷时发现那双眼正在打量她,直白的,一针见血的鹰眼,盯得她忽然手抖。
柯老爷子捡起一枚状似桃花的糕点,轻轻放在柯凌手掌,语气有笑意,面上没笑:“尝尝,你小时候爱吃的。”
柯天诚教育柯凌极为严格,不许吃垃圾食品,不许吃太多甜食,养成习惯后柯凌逐渐讨厌吃这类食品。想到小时候,柯凌脑中并无爷爷喂她吃糕点的景象。
柯凌不敢确定是爷爷出现记忆偏差,还是在敲打自己,来不及做猜测,慌张之下将糕点咽下。
“这里面都是你的,让你柯凌姐姐带着你去别处玩,爷爷要在这儿休息。”柯老爷子示意女孩端走点心盒,说话时活像位慈爱的爷爷。
柯凌含在嘴里的话卡到一半,犹豫中斟酌措辞,壮着胆子脱口:“爷爷,她是三叔的孩子。”
“哦。”柯老爷子头靠在沙发上,阖下眼皮,像是听到了寻常的话。
女孩抬头看柯凌,眼巴巴地,目光里沁着泪滴。
柯凌拗不过老人,牵了女孩的手往外走,女孩的步子紧跟着柯凌的步子,落地声踩了个稀碎。
走到车前时,女孩挣脱了柯凌的手,小身板绷得直挺,恳切地求柯凌:“姐姐,庄叔叔说我可以去福利院。”
一口气压在柯凌心里,呼不出去,梗得难受,见这孩子这么卑微,这口气突地升上去:“姐姐替你想办法,有一就有二,我就不信…”
不信当年阿婆做得来,我做不来。
*
第二天,柯凌直接带着女孩去了荣庆居,工作日人来人往,女孩安静又漂亮,很快吸引了人注意。
谢雁秋口袋里装了颗糖,是早上弟弟硬塞进去的,女孩和弟弟年龄相仿,手里虽然拿着手机 ,多数时间在用大眼睛观察周围,让人心生怜爱,很自然地将糖送出。
“谢谢姐姐。”女孩笑,露出长了小块的门牙。
谢雁秋询问女孩姓名,女孩下意识往柯凌的办公室看去,发现柯凌在认真工作,小声说:“我叫张涟,弓长张,涟漪的涟。”
午饭时间,柯凌带着张涟去了餐厅,张涟挑了份汤面小口小口地吃,柯凌询问她是否适应,张涟点点头。
“姐姐,我要在这儿待多久?”张涟想去学校,想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同伴玩耍。
柯凌抓把樱桃放在张涟手里,轻轻抚张涟的头,语气出乎意外地温柔:“很快,等事情完了后,你会拥有更好的生活。”
张涟承认柯凌姐姐待她好,除了爸妈外,没有人比得上柯凌姐姐。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爸爸在一个很严格的地方工作,她的家散了,只有庄斌叔叔和柯凌姐姐会养着她。
“姐姐,我不要更好的生活,我有点想见我妈妈。”张涟告诉自己要乖,但她总情不自禁地想起妈妈。
柯凌将樱桃送进张涟嘴里,眼神却不如动作温柔,透着深深不耐,张涟的眼睛眨个飞快,慢慢将脑袋低下。
“你很乖,如果你妈妈能见到你这么乖,她会很开心的。”
柯凌务实,向来不喜欢说虚的,将这套话说出已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在张涟没再说出其他话来。
餐厅是荣庆居的员工餐厅,餐厅有三层,柯凌图省事,在一层就餐。来来往往的人群涌动,不知怎么,柯决一眼就瞧见了张涟。
柯凌和张涟面对着面,里面不好进,张涟坐在外面,柯决就在张涟旁边的凳子坐下。
“这谁家小妹妹,那么可爱?”柯决挥手给张涟打招呼,然后询问柯凌。
柯凌在吃云吞,虾肉刚入嘴还没嚼,空下半分钟的时间去嚼下食物,随后抓住张涟的手要走。
张涟懵住,频频回头看柯决。
柯决被她的应激反应刺到,干笑两声:“我不拐卖孩子,我对孩子没危险,大姐你在怕什么?”
柯凌剜他一眼,抑制不住得心绪不宁,抓紧了张涟的手,回头同柯决说话,语气中是难以名状的坚决:“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不要乱掺和。”
*
柯凝找到了肉制品漏气的原因,初春气温不高,司机到达服务区便开房住,产品的防护仍是原先的程度,等几日后产品到达气温较高的南端后,骤烈的气温变化下,真空包装食品随之变质。
问题出在司机身上,也出在公司身上,没有全面考虑问题。
损失该赔的已经赔了,事情却不容易压下去,舆论已经发酵开来。
公关公司开出的公关费超出项目的预期,柯凝有些头疼。依现在的形势而言,必须得做出澄清来扭转局势,事情虽为真,但给大众的影响必须是模棱两可的。
令柯凝同样烦恼的还有件事——他和费禧禧吵架了。
除夕那天,原本令人兴奋的见面,让一个人搅坏了。潘颂和费禧禧到底是什么关系,关系亲近到一起过年,还询问柯凝和费禧禧什么关系。
关键是他还看到费禧禧和柯凝亲嘴了。
潘颂问了费禧禧几句话,不卑不亢地同他说了句慢走,再然后扯着费禧禧胳膊回家门了,徒留柯凝在冷风中吹啊吹。
柯凝不爽,他一定要搞清费禧禧和潘颂到底是何关系,孩子气地轰炸费禧禧手机,委屈地求说法。
费禧禧第二天下午才给柯凝回消息,消息中避重就轻,将重要问题敷衍过去。
“抱歉,我手机被我妈收了,我看了一天电视,简直无聊死了。潘颂?潘颂哥是我很好很好的哥哥,拜拜。”
柯凝继续不依不饶,费禧禧却始终无动于衷,回避再回避最后避无可避,“你歇歇吧,我们关系很纯洁”。
初七正式开班时,费禧禧这位御用老师哈欠连天,回答柯凝疑问时张嘴都困难。
柯凝敲敲桌子,费禧禧没有反应,拉了把椅子坐下,背靠在椅背上,彻底无视柯凝强烈的好奇心。
“潘颂哥,不是我前任,我暗恋过人家,人家不稀罕。”费禧禧闭着眼睛,似乎在做甜美的梦,尾音都是甜的。
柯凝起身,摘了窗台上的绿植叶,用湿纸巾擦后放在费禧禧脸上,芭蕉叶的形状,能盖住大半张脸。房间朝东,九点钟的朝阳正正打在她面部。
眼睛被半遮,鼻子完全遮住,人中部位稍有触及。从柯凝的位置望去,是一副静态的美女休憩图,他忍不住拿手机拍下。
费禧禧半梦半醒,一把扯掉绿叶,柯凝闪光灯闪到一半,拍出的是破裂的叶子和狰狞的禧禧。
费禧禧不理解柯凝的恶趣味,她真的很困,熬夜打游戏撞上失眠,一宿只睡了三小时,早上洗漱时腿都在颤抖。
“你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的话,”费禧禧揉揉眼,“礼尚往来,同我讲讲你的感情生活呗。”
柯凝看着她:“我不介意你的感情生活,潘颂是不是你前任不影响我和你的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他?”
话音清晰落在费禧禧耳畔,像轻敲瓷瓶的声音,清脆声能穿到人心里。
“那你先回答我,你有没有前任?”费禧禧犯了执拗,她讨厌柯凝用质问的语气问她话。
柯凝手撑在桌子上,半晌笑了:“有。”
费禧禧看到他在笑,也看出了他的笑中含着凉意,木然中存了无奈。
“她叫什么?”
“宋青。”
“谈了多久?”
“一周。”
费禧禧不信只有一周,但柯凝郑重的姿态,不像是在说假话。
“为什么分手?”费禧禧打破砂锅问到底,机会难得,错过不容易再有。
柯凝直视费禧禧:“因为发现没有那么喜欢对方。”
“你还是她?”费禧禧不喜欢被他盯着,往别处看去,挪开目光。
柯凝走近费禧禧,抓住她手,另一只手挡住迎面而来的炽热光:“两个人都觉得。”
费禧禧长舒口气,心中缺的那块洞被补上,紧绷的弦还在介怀他有初恋这件事。
费禧禧继续躲着他目光,语气仍正经:“我心里有潘颂哥,但是和爱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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