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人事调动超出费禧禧预期，查明证据后当即找人谈话，谈话结束人就被辞退，丝毫不留情面。
朱薇在收拾工位上的瓶瓶罐罐，工作了四五年的地方，杂物和回忆一样多，大学毕业后一直兢兢业业，生怕工作中出纰漏，越怕什么越会招惹什么，先是被无故调离原组，后是陷入无妄之灾。理论不清，委屈惆怅，没有办法了，她只能咽下这口气。
纠纷闹得大，平时要好的几个同事只敢在人少处偷偷送她，朱薇拿纸巾擦擦眼泪，同安慰她的人说声再见。
费禧禧是在这刻赶到的，喘着粗气，请求朱薇给自己个机会，半天的时间，如果能劝动领导，朱薇愿不愿意在此处从头来过。
凭心而论，朱薇不想走，背着叛徒的名号离开挥洒过热血的地方，既心寒又委屈，再找同领域工作必定遭受白眼。项目组上下都知道费禧禧是个关系户，又和代餐组的领导柯凝关系匪浅，有她帮忙，朱薇留下来的机率大大增加。
只是…
“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我听，我帮你想办法。”费禧禧靠着一侧的墙，腿有些发软，她跑得那样快，高跟鞋都要跑断了。
朱薇喜欢分享生活，能在流水账似的日常中找到闪光点，每天的每一件小事都有拍照记录，照片会标小字，会写小作文讲做的事带来的感受。
内耗的时候，看看经历过的美好会豁然开朗，当下的记录，会给日后的她充电。朋友们总夸她朋友圈好看，她很开心，但更多的喜悦来源于自己没有荒废过去的每个二十四时。
朱薇没有设置分组，朋友和同事都能看到朋友圈内容，原本的无心之举，却给某些人留下可趁之机。有人根据她的日常推断出项目进展，冒充她去生产车间，得到临期面粉的数据。
“这不是你的错，用临期面粉是公司的错，假的就是假的，遭受谴责是公司应受的。”费禧禧像个正义判官，慷慨激昂地说出这段话。
朱薇压抑着复杂的情绪：“可是公司追责追到我头上了，他们顶着压力，下面受牵扯的人怎么会好过？”
“责任不在你，责任在…”费禧禧不知如何形容这事，始作俑者她认识且有点绕圈关系，依过往的情面，她无法说那个人心肠歹毒、急功近利的话，她也无法武断地认证那人没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劝朱薇不拿出诚意说不过去。
“只凭他们说东你就往东，往西是正确的你也往东吗？”费禧禧停顿，“你的权益被侵犯了，你是无辜的，无论如何都要讨个说法。”
这段话语无伦次且逻辑性不强，费禧禧目光却十分坚定，朱薇想起两人竞争欧包的研发权，输掉比赛的费禧禧虽然委屈，但整个人都是竖起来的，雄赳赳气昂昂，眼神能杀死一切嘲讽。
朱薇试探着开口：“怎么讨说法，有说法能保证我不离开吗，留下来还能清清白白地吗？”
费禧禧不是头脑一热，她反复斟酌后仍是咽不下这口气，公司这样连坐惩罚人，是对劳动者权益的践踏，她无法坐视不理，但她又无法保证朱薇讨说法的结果。
“我实话同你说，我快离开公司了。”费禧禧必须坦诚，“但请你相信，我没打算利用你做成什么事，我只是想试试看，这个公司我们代餐项目组到底讲不讲道理，到底给不给员工辩驳的机会。”
费禧禧来到这儿拦自己，并说出这番话，朱薇既惊讶又觉得合常理，这个姑娘最看不惯不公，又有背景为她的中二热血买单，或许除了她口中说的原因，还有别的想法，但不重要了，离开这家公司工作不会好找，试一试没有大不了的。
朱薇猛吸一口气，脸上绽开笑容：“谢谢你把这些话告诉我，我想试一试，想为自己搏一搏。”
费禧禧同朱薇握手，忽然发现对方已经手汗津津，她朝对方点头：“我们一起加油。”
*
费禧禧拦下朱薇的时间里，荣庆居公司门口涌现出大批闹事者，这些人衣着普通，嘴里骂的话不堪入耳，为首的人在哭，扬称吃了荣庆居的代餐光闹肚子。
公司调动了所有安保人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群人，他们安静了片刻，更大批次的人举着喇叭波涛一样冲击过来，浩浩荡荡的队伍根本无法拦截。
临近公司有趴在窗边看热闹的，更有猫在路旁听稀奇的，连公司内部都有坐不住的。大群大群的人比盛夏夜晚的蝉鸣还聒噪，争执、对骂、哭腔不断。
后来这帮闹事者兴奋到了极点，甚至蹿进公司砸了广告牌子，光鲜亮丽的大厅瞬间乱成一锅粥，遍地都是成为垃圾的宣传海报。
费禧禧不知道领导层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更不知道警车大驾光临。她撑起全身的力量，领着朱薇去柯凝处讨说法，同事们不由自主向她行“注视礼”，探询的目光只会让她兴奋。
几乎只差一步，朱薇停下了，她面部的肌肉僵硬着，眉毛拧巴成山川。
“我想先去找谢雁秋，她必须得给我解释。”朱薇这样说，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珠子落地的声音敲在费禧禧脑海，话脱口后，朱薇仿佛浴火重生，像个勇往直前的战士，要与敌人battle个不死不休。
扪心自问，朱薇才是当事人，她想先处理哪部分事是她的权利，费禧禧尊重她的选择。
朱薇快步如风，很快就消失在费禧禧视野里。两天没见柯凝，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几乎是推开门的空档，费禧禧却开始莫名其妙地焦躁。
见还是不见，在公司里，她是员工他是上司，没有工作上的事找这个总监，又是异常忙碌的时期，利用私人关系见他不太好。可她担心他，她想看他一眼，就一眼…
办公室内有交谈声，声音很大，透过门缝，两个模糊的身影在争执。
熟悉程度令费禧禧快速做出判决，和柯凝交流的人是蒋帆。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门没关严，费禧禧听得越来越清楚。
“到底怎么办，你比谁都明白，这次和上次真空漏气问题不一样，人家往死了逼你，你不屈服就要大祸临头。”
“你们柯家人真斗起来没有情分，但是那姓唐的更不做人，干爸和你爷爷不吭声不管这事，他们要想让你自生自灭，你还真就这样？”
“多亏柯决那小子还有点良心，拐了七八个弯找到我，我这个命苦的还能好心好意地劝你。”
蒋帆说：“柯凝，柯长英，你从了姓唐的那小人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和唐元婷在一起不亏你的，这姑娘是那个圈子少有的清白的，又漂亮又温柔歌还好听。”
费禧禧的心跳声一声盖过一声，热血被寒意替换，凉透的手脚被箍住，她动弹不得，胸口沉甸甸的，带着她的身体往下坠。
什么叫从了那小人？什么唐元婷？
柯凝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只有这一条路吗？”
蒋帆恨铁不成钢，加大音量：“唐子鸣的公司在内地是老大级别，他已经跟其他文化公司打好招呼，一呼百应，你要是舍得你这些年的努力，那就当我没说。”
“作为当事人，你比我更明白拿到这个项目有多不容易，你一个长子长孙混得还不如别家的私生子，爸妈不爱爷爷不喜的，真想这辈子这样下去那就死死拥抱你的爱情…”
爱情？
柯凝的目光沉静如水，心底的浪却不停涌动，一浪高过一浪，溃败的沙滩柔软得一塌糊涂。
蒋帆脑中浮现出那张明媚笑脸，顷刻间，又是柯凝在国外孤单悲伤的日夜，他默默低语，你要学会自私。
人不能同时获得所有，鱼不容易得，熊掌也不易得，鱼与熊掌更无法兼得。背弃掉一段感情，选择光明的路，日后才不至于后悔。
费禧禧口干舌燥，她强忍住头部撕裂的痛，压低声响默默离开，拿起饮水器旁的一次性纸杯，吞下一整杯的冷水。
寒与热交杂着，胸腔发出振奋的响声，她不常喝冷水的，温水对胃最好，但是温水降不下烧起的火，灭不掉心底燃烧的火，她会痛。
柯凝从来不提他的家庭，不是因为他是私生子，而是因为她不配，他的未来里没有她，他一点也不想把家庭的轮廓划给她。
唐元婷？费禧禧听了那么多唐元婷的歌，音乐软件里循环播放了那么久，她嘴里整天哼着，他真的不知道，真的无动于衷？
当她唱唐元婷的歌时，他想的是她还是唐元婷？
费禧禧啊费禧禧，你真是个蠢货，别人爱不爱你你都不会分辨，如果他真的爱你，怎么会舍得你做这些，如果他真的爱你，怎么不把你规划进未来。
承认吧，你就是不配爱，你以为的爱情就是谎言，所有的所有都是你一厢情愿。
他在耍你，一直在耍你…
费禧禧禁不住颤抖，她摇摇晃晃地弯下腰来，眼泪像枯竭的河流，滴不出一滴来。
陈儒在冲燕麦，看到费禧禧在一旁痛苦，想到抽屉里还有两包红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提醒她去喝红糖水。
费禧禧没有反应，如果她是一台不停运转的机器，现在装置失灵了，无法转动了。
陈儒以为她在为外面的事烦心耐心劝导她，费禧禧愕然抬头，陈儒这才知道她不知道闹事者的事。
费禧禧完整地听陈儒讲完故事，颤巍巍的心脏逐渐恢复了平静，这事闹得这样大，官方媒体发文抵制，闹事者聚众，代餐项目几乎功亏一篑。她矫情着的感情似乎得到缓解，已经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放弃一个人像喝水一样简单。
费禧禧问陈儒在想什么，奋斗了大半年的项目，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
“走一步看一步，想什么都是多的，公司要是追究整个项目组，我们根本无法抵抗。”陈儒说起这话来如此轻松，心里却无比沉重。
费禧禧麻木掉的心口回过血来，钝钝地痛，当初有万丈豪情，一定要改头换面，一定要拿绝对的实力去正名，现在只落得个听之任之。过去的两百个日夜，嬉笑怒骂犹在耳边，发誓要开创不一样的代餐，只创出人人喊打的垃圾。
不甘心，不能这样。
“我说…如果有能挽回项目的机会，要不要试试？”
陈儒震惊地看着费禧禧 ，半晌回过神，不可思议地问她：“你能有什么魔法？”
项目组的其他人，有的在清点物品，有的打开招聘软件，有的在和父母商量要不要回老家。
山穷水尽，方向在哪？
*
蒋帆仍在和柯凝争论，平时灵活的人成了块臭石头，说话很少，不轻不重的言语里没有肯定。
蒋帆真像个巫婆，在阻碍童话故事中男女主的美好爱情。
“我真不理解了，先应付掉你的商业联姻，稳住现有局面，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有什么难以抉择的。”
蒋帆暴躁地推柯凝肩膀：“卧薪尝胆，懂不懂，别让我看不起你，把你当孬种。”
柯凝没回答蒋帆，神色恹恹的，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直接推开来，费禧禧扬着一阵风急匆匆站定。
柯凝目光停在她身上，欲言又止。
然后，蒋帆和柯凝就听到了声音。
费禧禧说：“你去找你的未婚妻吧，大局为重，我不想我们的项目完蛋。”
柯凝永远记得这个时刻，一束光打在她身上，她轻轻开口“你的未婚妻”，说完这句话无所谓地朝他笑笑。
很正常的笑容，他却觉得讽刺。
本文进度三分之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裂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