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该，你很廉价吗？” 陈艺朵默默嘀咕，费禧禧抱臂，左腿弯曲放在沙发，右腿圾拉拖鞋，脚尖点地，眼睛目视前方，耳朵屏蔽除电视外的所有声音，全神贯注着。
陈艺朵摸不清她的想法，好奇之火猛烈灼烧她的脑瓜，一刻不停地思索，一刻不停地观察，终于，费禧禧转过头望向她。
“喂，你真这么想？”
费禧禧不在状态，精神气被薅得太猛，阈值升到极点，忽突突降下去头晕眼花，额头发凉，内心有千万朵浪花打滚，深呼一口气：“说着玩的，谁当真谁傻。”
“那你怎么想的，彻底断掉？”
费禧禧嘴里嚼着薯片，咔嚓咔嚓，收回点地的那条腿，状似无心：“必须断掉，那么久了不给我打一个电话，不道一声歉，在带货直播中向我表白，好像是给了我名分，天下皆知了，谁知道…”
最后那句话，她说不出，相似一场，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她无法用龌龊的去形容他，描绘肮脏阴暗面，如同剥开她的血肉，鲜血淋漓地展示给人看。
没爱过永远比不爱了更可怕。
曾经见不得光，曾经难以启齿，现在光明正大了，只是场合是带货主播。
稍微有点心思，稍微懂分析的人，都会明白柯凝的直播别有用心，更何况是当事人。
陈艺朵是小网红，直播卖货的那些套路，她再熟知不过，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场商业化剧本直播，她相信有真情流露。
半小时后，陈艺朵的猜想走向现实。
狂风卷去闷热，乌云压过天边最后一缕金光，树丛中繁密的叶子呜咽哭泣 ，呼啸而过的是一片泛黄地，惨叫逃跑的是一群鸟兽，费禧禧把窗户关住，顷刻间大雨倾盆。
阳台的花草蔫巴，像被吸走了精气，根系发黄，长茎弯曲，脑袋埋首大地，似有千万委屈藏于心间。
费禧禧心疼地拿起水壶浇水，没关紧的窗户斜过雨滴，正正落在她背上，短袖尚薄，皮肤被沁湿小块。
门铃呼出一阵急切呼唤，叮叮当当，陈艺朵在客厅打扫战场，拆封的零食大多没吃完，有勤俭节约的原则，小陈童鞋尽量往嘴里塞。
随手抽出几张纸巾，蹭掉满手油腥，胡乱蹬起拖鞋，打开门的瞬间，陈艺朵懵掉，揉揉眼睛确认眼没花 ，极速拍上房门。
嘭地一声，比大雨前的闷雷还响亮，大地似乎跟着震了震，屋里的陈艺朵低声咒骂，小跑着逃离战场 。
门外的人显然被惊到，嗓音打了叉，慌张之中，又按了按门铃，无人回应，柯凝拧拧眉，小声拍拍门，“是我，柯凝”。
一室静谧…
柯凝往后退，这层只住了三户，除陈艺朵和蒋帆外的另一家还未亮灯，黑乎乎的，保险起见，柯凝弯下身子，确保屋里真的没人后，再次灰溜溜地回到陈艺朵家门口。
门铃按了六回，听不到丁点脚步声，每次停顿会持续五秒，五秒后门铃会如约响起，像错落有致的背景音乐。
门铃第七次被按响时，柯凝似乎能感觉到铃声的嘶哑，悲鸣至极，像是忍受到了极点，愤怒之火压不住，下一秒要爆炸的小兽，靠近门铃的手顿了顿，慢吞吞撤回。
人倒霉时，甚至会被门铃嘲笑。
柯凝改换敲门，最先出手的几声偏小，后来像是积攒了巨大力量，一声压过一声，其声慷然，其声激慨。
最近换季蒋帆不幸中招，嗓子像被刀割过，咽口水都疼，喝了袋感冒灵，迷迷糊糊睡了半下午，醒来时险些失声，鼻音重得像加了声效。
感冒本来就烦，被无良人士吵醒更烦，蒋帆抄起短袖往外走，酝酿了大片幅国粹，只待激情…
唉，不对，那人怎么有点眼熟？
蒋帆嘶哑着喉咙，用尽了力气，声音仍小得像蚊子叫：“你…搁这儿…丢什么人…”
柯凝转过身去，目光阴深，像黑夜中捕食猎物的狼，蒋帆吓得握不住手机，钢化膜碎成稀巴烂，还没俯下身去捡，那边人抢先一步。
蒋帆咋舌，正准备用破烂嗓子与柯凝battle，出乎意料地，手机被送回手中，对面露出一抹神秘笑容。
“蒋哥，帮个忙。”
于是，蒋帆见到了鬼见愁的画面，平时装腔作势的某人，竟拧开脂粉气的笑，像讨好皇帝般，低三下四地求自己。捶背捏肩，乖巧得像是被驯服的某种动物。
蒋帆耐不住他的糖衣炮弹，大手一挥，让这不成器的家伙滚远点，省得妨碍他施展魅力。
嗓子不好使，手臂还是有劲的，蒋帆急促地敲击房门，敲出了军队出征的气势，高高低低，比柯凝停一阵响一阵威猛多了。
破烂嗓子时不时出声：“开门…陈艺朵开门…有事找…”
蒋帆耳朵靠在门上，能清晰听到有零星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下一秒门仿佛会被掀开，随后会劈头盖脸落下犀利责骂，蒋帆猛打哆嗦，踏起拖孩儿飞速滚了。
柯凝的表情变化异常精彩，由好死不活到惊喜，再到惊恐再到心如死灰。
雷声大，雨点小，这个废物。
柯凝悲哀地叹气，最好的兄弟不过如此，只能同甘无法共苦，爱情的苦只能自己吃。松散的手再次绷紧，落在房门上时，门陡然被掀开。
“来，说说，有什么事要谈？”费禧禧抱臂，眼神略过柯凝面孔，只一瞬，视线垂入下方，玩味地笑出声。
柯凝打量她，右胳膊靠在门框，左右胳膊交缠在胸前，白皙水嫩的脸上不见赘肉，下颌线清晰，透过单薄的皮肉，能看见骨头。
费禧禧穿宽大短袖，盖过屁股，下身黑色运动短裤，不知是码数大还是别的原因，显得衣服空空荡荡。
太瘦了。
柯凝收回目光：“我很想你，禧禧。”
话声落地，一股暖流自后背蹿起，通电般地往大脑涌，费禧禧自己都没察觉，这句经典的渣男语录，能带来巨大冲击。
“哦？”
“我知道我的错了，我道歉，都是我不好。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候着，随叫随到。”
“还有什么？”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讲清我们之前的误会，最好是把我们的关系放到阳光下，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把自己身上的糟糕事解决。我亏欠你太多，不该让你继续…”
费禧禧左手一直拿着攥着手机，页面卡在了某热点搜集APP，时间隔得太久，需要重新解锁手机 。柯凝陈述他的长篇大论时，费禧禧已经用大拇指打开了手机。
手机页面赫然亮着，标题“荣庆居励志总裁，纯爱战神”。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费禧禧高举手机，让屏幕无限接近他。
所谓的道歉，所谓的光明正大，是以卖货造势为目的的？
羞不羞？
费禧禧给他留几分薄面，没有把心中鄙夷的话说出，待他愣神几秒，啪地一声再度合上房门。
干脆利落。
柯凝急了，双手扣门沿，硌得皮肤通红，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们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如果说没有，那是否定你的存在…禧禧，我一直认为我们只是吵架，我们只是需要一段冷静的时期。”
费禧禧整个身子都靠在门上，头微抬，眼睛往天花板走。
“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了，没有光明正大承认过我们的关系，你说你怕麻烦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你怕我难做人。在你心里，我是我三叔的私生子，公司局面复杂，你怕你的存在给我带来干扰，我懂，我…”
柯凝涨得眼睛通红：“我无耻自私，厌恶复杂的家庭关系，厌恶身份带来的便利，又享受着作为既得利益者得到的一切。你只是想男朋友能够对你坦诚，我不合格，因一己之私瞒你，又因懦弱自贱没有立马去挽回。”
“过去的三个月，我一边反思自己，一边犹豫徘徊，我何德何能，担着一窝蜂烂摊子去祈求你的原谅，不解决掉那些问题，我不配去见你。”
“我懂你从来不是遮遮掩掩的人，你喜欢分享，喜欢的美食，途经的美景，有趣的小事，哪怕是热心的陌生人，你都会拿眼睛记下，用文字保留。你渴望站到阳光下，你希望有人能像你爱人一样去爱你。”
柯凝想到他们的过往，下班后或者节假日，两人每次约会，费禧禧都会提前想好要吃的食物，提前攻略要打卡的地点，每一个瞬间都被她用手机拍下。
费禧禧抱怨手机像素低，拍人拍物不够写实，不够美观，柯凝便联系朋友拿到最新款相机，在到手后的第二天送给她。
他们会幻想未来的小家，要用暖色调，要养一条小狗，要种满花花草草。
柯凝会做饭，费禧禧也会做饭，平时谁有空谁做饭，若是休息日，一人拿出几道菜来。
柯凝那么喜欢旅游，费禧禧又那么喜欢大自然，两人老了一定要找遍被阳光雨露滋润的地方，看无数次日出，看千万次日落。
只是现在，爱好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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