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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午饭

绿湖镇依托着塞林格湖建立,这一带的居民都叫它绿湖。这个亲昵的称呼得名于它泛着深浅不一的绿色的湖水,以及岸边郁郁葱葱的香木林在水面上的倒影。

普莉希拉的房子就在湖边,也就是镇子边缘的林地中,而琪拉的家在镇子上。她们在四月的阳光下穿过铺着石板的街道,绕过裁缝铺 ,路过面包店和小酒馆。拐角处斑驳的砖墙顶上垂下大捧四瓣梅,枝蔓沉绿间露出圆鼓的浅粉色花儿,层层叠叠的花瓣羞怯地内收,散发出阵阵熏人的暖香。

街道两边分散着一栋栋尖顶木屋,大多是暗绿色屋顶,米白色墙壁,方形或圆形窗户。门前院内呈现出不同的景象:挂在树枝上的白色秋千,放在阳光下晾晒的酒红色果干,盛开得热烈的花毛茛、蔷薇和小苍兰,窗台上花盆里的薄荷和迷迭香。

普莉希拉认真地看着这一切,像是从头开始认识故乡。琪拉走在她身旁,边走边絮絮说着绿湖镇这些年来的变化,像是种子店里从别的城市买来了新研发出的蔬果品种;一对老夫妻从城里过来,会烤很香的饼干……诸如此类。

“……上个月镇上又来了新住户,把格林夫人一家的旧房子买下来了。我想想……是叫做伊文格雷。”

“伊文格雷?”普莉希拉有些诧异,“一个冒险家?”

“冒险家?为什么这么说?”

“伊文格雷是冒险家的公用姓氏,有不少冒险家选择‘伊文格雷’作为自己的姓氏。这个词原本是一种蔑视性的称呼,意为‘身披灰袍之人’,指那些披着灰色囚衣的囚徒,被打发去未知之地用自己的生命探路开荒。后来延伸成了一个标志性的姓氏,甚至成了冒险家的代名词。”

琪拉不由得疑惑道:“可是我们这儿有什么值得探险的呢?难道是为了绿缨草?它们的确是很好的染料植物,但这东西到处都是啊。”

“有可能是想要在这休养的。冒险家是个高收益更高风险的职业,如果能活着退出这一行,确实有不少人会选择去温暖怡人的地方生活。”普莉希拉说。

“喔,怪不得……不过她看起来还好啦,虽然声音哑了一点,但是不难相处。”

一阵浓郁的香气猛撞在她怀里。普莉希拉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抬起头仔细嗅闻。温暖的空气让那复杂多层次的香味闻起来更加诱人。

番茄与洋葱,黑胡椒和香草,奶油的甜味儿和蒜香裹在一起,罗勒和迷迭香混入其中。她本来并不感到饥饿,但被这香味一激,顿时感到肠胃空荡荡地收紧,蠕动着大声抗议。

琪拉忍着笑,把肚子咕咕叫的好友拉进自己家的院子里,关上栅栏门。琪拉的房子和七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院中收拾得十分整洁,没有那么多花儿,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香草。井边长满薄荷,百里香、莳萝、罗勒和九层塔或是占据窗下的菜畦,或是挤满模样不一的花盆。

当她推开门时,那股香气更加醇厚,简直有如实质,让普莉希拉感觉自己正泡在一碗香喷喷的炖菜里。琪拉的家比她的家小一些,黑松木地板的沉褐色与墙壁的暖褐黄组成的主色调宽厚平和,房间被风格不一的家具和各种小而琐碎的杂物挤满,显现出浓郁的生活气息,让她感到十分亲切。

进门就是客厅,暖黄的阳光穿过高大的实木窗落到木地板上,晕出一块块明亮的光斑。豆绿色的布艺沙发上堆着圆形的多色拼接靠枕,中间是堆着花瓶、果盘和零碎的小玩意儿的圆木桌。

长方形餐桌靠窗放着,棉质桌布微微泛黄,桌上摆着一瓶玫红的果酱和两大盘切好的面包,两张高靠背木椅已经被斜斜拉出来,等着主人和客人入座。

“噢,别,你坐在这儿等我就好!”

普莉希拉想去厨房拿一下餐具,至少也帮点忙,但琪拉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把她按在椅子上,普莉希拉被她压得结实,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琪拉见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等待用餐的模样,转身高高兴兴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炖好的菜在锅里保持温度,不会烤焦,不会冷却,口感也正好,只等着她把它们盛出来。这几口锅是现代炼金制品,在琪拉家待了十几年了,是她最宝贝的秘密武器。

青绿色的球瓜块炖鸡盛放在边缘画着青藤的白瓷盘里,蒜香奶油虾用奶黄色的碟子盛着。最后是普莉希拉最想念的炖菜,茄子、节瓜和番茄切片烘烤,盘底浓稠的料汁是用切成碎丁的洋葱和彩椒加上调味料熬煮成的。颜色最多样的炖菜放在纯白的深底碟子中,刀叉闪闪发亮,玻璃杯里是橘黄色的柳橙汁,果汁里漂浮着细小的果肉颗粒。

“快尝尝!”

普莉希拉叉起一叉子炖菜,在琪拉亮晶晶的眼神里吃了一大口。好吃!切成薄片的蔬菜已经浸透了酱料和香草的味道,鲜香醇厚,闷着烘烤后外层微焦,内里却绵软细腻,节瓜、茄子绵软,番茄软而韧,还带着些许酸甜。它们原本的味道和酱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层次丰富,汁水丰盈得恰到好处,咸鲜地铺在舌尖上。

普莉希拉的眼睛也亮起来,睁大眼睛看向桌子对面的好友。琪拉得意地笑了,把整盘炖菜都推到她的一边,爽快道:“吃吧!这可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好香……”

吃掉两片厚切面包和大半盘炖菜,普莉希拉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又叉起一大块球瓜塞进嘴里,内芯绵软的球瓜味道清新,吸饱了汤汁的鲜味,一碾就在舌尖上化成颗粒状的瓜泥。

她今天一大早就起来赶路,只吃了一块火腿鸡蛋三明治,在兰斯顿养成的混乱作息让她并没有多少饥饿感,直到吃掉第一口炖菜,不,直到她闻到它的味道为止。

“你在兰斯顿都做些什么?我是说,除了学习以外。”

“学习以外的时间我在学校的图书馆打工——我真喜欢这项工作,闲暇的时候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后来我开始去植物温室帮忙,照料那儿的植物,或者去实验室帮忙,感知并测量魔力存留和变化程度,还去博物馆给她们检查一些古老的魔法物品。”

“这么多?做得过来吗?”

“还好啦,它们并不是完全重合的。最开始在图书馆算是勤工俭学,后来在植物园算是个人兴趣,至于实验室和博物馆,算是实践检验。”

“赫苏娜有专门的助学基金,不过对成绩的要求也很高,所以进入学校后促使我学习的不仅有求知欲,还有钱。”

“我是带了些钱去,但是在兰斯顿,你永远不可能找不到花钱的地方——后来我手上有些余钱了,就去书店买书,不光是那种正式的大书店,还有个人经营的小书店和旧书市场,我买到了好多……对不起,说远了。话说回来,我的钱基本上都花在这上面了。”

“我就知道。但你一定也很高兴,是不是?”

“当然,你了解我的,琪拉。去年十月,我开始试着培育一些稀有的魔法植物,目前不能人工大范围栽培的那种。哈,得益于我的魔力感知水平,花费比其他人少些,最后卖出去赚了些钱。到现在我手里还有最后一棵,月底就能开花。”

“那你回来之后准备怎么办?还是靠这个吗?”

“嗯,不要告诉别人,琪拉,事实上我现在是巫师协会的成员,每个月都有津贴,而且不少,足够我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了。”

“哇哦,听起来真不赖——这份工作是干什么的?”

“每隔一段时间,协会就会派任务给我,外出去处理一些……其他巫师不太好处理的事情,除此之外可能还有点零碎的小委托。空闲时间完全可以自己安排,总的来说这份工作很自由,所以我就回来了。”

“这会不会很危险?”琪拉皱起眉。

“风险当然是有的,不过别担心,亲爱的,对我有点信心。”

普莉希拉冲着她安慰地笑了笑,将果酱均匀地涂在面包片上,咬了一大口。她们一边吃一边聊,话题慢慢转到了吃上面。

“你在兰斯顿都吃什么?”

“噢,琪拉,关于这个我可有太多话要说了。”普莉希拉喝了一大口橙汁,清了清嗓子,“你知道在一百七十年前的复兴时代,各个领域都涌现出了杰出的人才,都很大程度地影响了自己所在的领域。其中有一位绿女巫,来自普莱斯顿的夏洛蒂。”

“她不仅是个优秀的植物学者,更是个出众的美食家,写了厚厚一本菜谱,其中一些方法其实已经流传到我们这儿了。”

“你能想象吗,亲爱的琪拉,她的菜谱上,只是豆子就有十几种吃法,你在吃掉它们的时候甚至意识不到它们原本只是简单的豆子。不管是磨成豆子汁,还是让它们做成口感不一的豆腐和豆花,再或者任它们发芽,根据光照不同长成口感不一的嫩芽。而这些东西又各有许多种吃法。”

“还有方式。大火爆炒——不能用黄油,会焦糊,橄榄油也不合适,用猪油或者菜籽榨的油才好。翻炒的时候火苗直接穿过大铁锅的锅底冒出来……等我收拾好之后,你来我家吃饭吧!”

琪拉早听得两眼放光:“好啊!我想试试那个豆子汁!”

这顿饭的时间在绿湖镇比较早,她们花了半个多小时结束午餐,普莉希拉让碗碟排着队跳进水槽清洗自己,然后两个人倚在沙发里,一边品尝草莓一边聊天。饱涨的胃慢慢消下去时,太阳才刚刚升到头顶。十二点半了。

琪拉窝在她旁边,比她更像一块融化的软糖,懒洋洋地闭着眼睛打盹儿。普莉希拉挣扎着把自己从暖烘烘的沙发里扯起来的时候,她睁开眼睛,慢吞吞地问:“回去了?”

“嗯。我得回去好好收拾收拾。”

彼此告别后,普莉希拉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家走去。不同菜肴的香气在空中盘旋,阳光很暖和,照得她的皮肤暖洋洋的,胃被美味的食物填满,她感到很松弛,心情十分轻快,就像全身都浸泡在热水里。一直等她回到房子里,轻飘飘的大脑才落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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