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黠再快,缝合方柔所有伤口也花了一夜时间。
方柔不知道这种感受是该被比喻成凌迟还是更接近纹身。
反正在白黠接手后,那种条件反射的安全感让她平静清醒过来,耳边也不再有那如浪潮般的轰鸣。
有一段时间,因为浑身都很痛,甚至很难具体感受到白黠的针落在哪一处。
当然,针经过有些神经密集部分的时候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的。
詹雨本想着就算剑道上自己真的不算有天赋,好歹在一旁还能指点一下白黠下针的角度和走向。谁知白黠对人体、灵体和魂体分别的了解细致入微,下针的角度、方向、线迹走势没犹豫半分,全程落针都保持在同一个频率,就像一台永不会疲倦、提前将所有落针位置都计算好的精准机器。
“这样可以吗?”
白黠在方柔脚趾尖的收针处一点,凝炼了绿豆大小的灵纹阵固定灵线,最后认真向詹雨询问。
“可以了……”吧。
如果白黠能听见詹雨心里想什么,会知道这位向来温婉好脾气的小师叔骂的很脏。
詹雨想着,你都收针了,还问得那么认真是认真的吗?
若不是她从小看着小皇女长大,明白这位识海中就没有“炫耀”这个词,一定会判定这一问是在向她炫技。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白黠如此清冷的性格,山门中依旧有许多人把她比作中天日。
太阳本身就是那么耀眼的存在,但并不表示你可以直视它。
这不,詹雨近距离看了下,了解了下,道心中的太虚观和对自己乃至修真的认知就几乎碎完了。
她想,也许那位叫闫欣桐的,正是因为看见了白黠过于耀眼的修真天赋和事事都能看一眼通晓,完美达成的能力,才会自叹弗如,掩面流泪的吧。
确认完方柔伤情已经稳定下来,急于回峰稳固自己道心的她给白黠留下了一枚玉简作为医嘱便告辞了。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白黠万万不能短期内再和方柔灵融,以免方柔有什么闪失。
“那是多久?”白黠诚心请教。
詹雨的眉梢最后和心中吐槽一样没压住,形状文雅的眉尖挑了挑,“我说,你们以为灵融是什么?双修法吗?没事随便来一次?之前不是叫笛松把羁绊玉简给你们送来了?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灵融灵融的?灵力融合会让你们道根纠缠,同心相连!有多危险你应该明白吧?”
如果詹雨懂西医,她一定会说这就像把两个人心脏切开连在一起,将两个原本独立的人变成连体婴儿,当然是灵魂上的。
白黠不明白为什么小师叔如此愤怒,反问:“难道之前的两次灵融不是在规定容许的范围内吗?第一次,是师叔你指导的。第二次,师叔在场,也没阻止不是?至于之前我提议,以方柔的伤势,难道不应该灵融吗?”
詹雨:……
有些后悔自己多话,她就应该直接走人才是。
于是她走了。
“她……好像有点生气。”方柔说话吃力,气都是虚的。
躺在床上听着白黠和詹雨对话,有些担心。
二人相处时,她以为这种话风是白黠对自己独有的随性和不见外。
“她没有。”白黠肯定道,连续高强度消耗灵神为方柔缝治了一夜,她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些。
又检查了一遍她身上的伤,说:“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别乱动,等灵线在伤口周围长结实了才能下床活动。”
这时,主卧房间里的人终于都走了,小红狐嘤嘤嘤着竖着大耳朵跑进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方柔怀里扑,被白黠一把抓住。
“嘤嘤嘤。”
小狐狸挣扎着,被那玉白的手提在空中,手舞足蹈。
年幼的狐狸还没发腮,被拎着就是长长瘦瘦一条,好不可怜。
方柔试着微微向狐狸伸了伸手。
狐狸嘤得更厉害了。
两人一狐互相瞪眼,都清楚另外两只在想什么。
白黠看着那扒拉着空气的小狐狸挑了下眉,又对床上的另一只幼崽挑了下眉。
床上的幼崽好像明白了什么,犹豫着开口,尝试性表扬道:“你弄得很好,比起师叔一点也不疼……”
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白黠的表情,又补了句:“很厉害。”
银白的竖瞳被掩上了大半,白黠好看的眼眯了眯,看来着实是被幼崽的话顺了毛。
确认方柔身上的每一处伤都被细致缝合,不会轻易裂开后,白黠将狐狸崽子往床那边送,对狐狸说道:“如果又弄伤了一点,到她省亲回来都别再进房间。”
小狐狸一听,轱辘着金灿灿的大眼睛消停下来,乖乖等着被放到那张软暖的床上,以此表示自己绝对会很乖。
“什么省亲?”
这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
“山门有规定弟子未到灵轮境不得离开宗门出山游历,所以拜入师门之后,会有三个月的时间回家乡处理家事。”白黠知道方柔之前的记忆都是混乱的,将狐狸放在她身边,解释道。
这个环节太久远,也可能是看过太多类似桥段,方柔并不记得小说中容锦年回家省亲时发生了什么。
但她要是回家,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方家的记忆我也很模糊,现在伤这样,也许应该等日后我修为高了,想起更多再去看他们。”方柔表面说得冷静,内心七上八下。
“修真无岁月,你以拜入小极峰,修到灵轮境只是时间问题,可至少也要百年。凡人终究寿元有限,一闭关的功夫就可能天人永别,再也不见。”
说到亲情友人,白黠显得有些局促有些怅然。
方柔猜想白黠是不是有很多亲友就是这样再也没见过,再也不见了。但她真不想这个点回方家,完全是横生枝节的事情。
心中哀嚎,这新手村真是太难进。
感觉到从方柔身上扑面而来的不情愿,白黠转过身坐进了不远处的椅子里,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才道:“那我和师父说说,看他什么想法。”
她不擅长人情世故,这方面的事她不会为方柔拍板,怕她日后后悔。
方柔表示头疼,不自觉捏了捏手,手中油润硬滑的质感让她想起了这身新伤的缘由。
艰难地抬手打量起手中一黑一白两块玉佩,是两条可以首尾相连的阴阳鱼,乃是一块质地极好的类似青花和田玉的灵玉所炼成,雕刻得极为灵动活灵活现。黑鱼为阴佩,尾巴上带着一抹白玉,白玉为阳佩,尾巴上也染着一丝黑玉。
按书中描述,这佩一旦认主,在主人手中时,还能悬浮在空中游动,栩栩如生。
“就这么喜欢?”
白黠真的不理解她为何对师父随手炼制的这对环佩如此执着。
“因为这是重要道具呢。”
方柔说着,将阳佩缓缓递给了白黠。
女人嗯了声,没明白幼崽这是要做什么。
“给。”
“给我?”这下白黠更不理解了。
小崽子冒着魂相碎裂的风险,差点被魇魉杀死拿到的东西,转手就给了她?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意思?
“都说了是重要道具,师姐要一直佩戴在身上哦。”
身上所有灵脉和骨头都被白黠缝了一遍,一说话就会牵动那些灵线和伤口,那么几句对话下来,方柔也着实有点喘上了。
想不通这到底是为哪般的美人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瞪着方柔吃力提在半空的手,深深吸了口气。
出于这是幼崽第一次叫她师姐,她决定给幼崽一个机会,咬着后槽牙说:“能解释一下,这算是哪门子的重要道具吗?”
方柔想了想,说:“算是我送你的结契……纪念吧。”
省略前因后果,确实是如此。这是她为了能改变白黠最终结局所冒的险。
房间中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响声,黑红的灵力闪光如蛛丝般漫布在整个空间里。
实在是……很难忍住打幼崽的冲动。
白黠这样想着,左手牢牢按住右手手腕。
方柔给了白黠一个问心无愧的眼神,安逸地闭上眼睛,一整只大写的有恃无恐。
然后,少女的呼痛声响彻了整座造化峰,惊奇一线白鹤。
原来白黠在无望山顶刚接到她,给她脚上绑玉牌的时候,就在她身上下了好几个隔绝疼感的灵纹阵。
现在,她把它们撤了。
惨叫声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白黠又重新将灵纹阵给方柔布了回去。
这下,床上的两只幼崽都乖了。
女人轻柔地用帕子掖了掖方柔的额头,解气了,心里却没松快到什么地方去。
“你的命,从我们结契开始,就不再只是你的了。”白黠冷硬道。
方柔知道女人是真生气了,可自己心里却委屈不起来。身上密密麻麻都是那人灵力所化的灵线,也因为那些无微不至的灵纹阵。
“下次……我会记得……我的命,除了是我的还是你的。”
这听起来是很中二的对白,但二人说得很自然,没有丝毫中二或旖旎的味道,是理性简单的表达。
但此时此刻,她确实是如是想的。
房间里没别人,她也就这样说了。
女人嗯了声,不甚满意幼崽的回复。
结契羁绊如果其中一方的存在被抹灭,那么另一方极有可能陷入严重缺失感和灵魂撕裂的痛感中,大部分会永久性持续。
就像笛松,他常年被头疼的毛病衍生出了他好酒好茶的习惯。
这不是游戏,弃游了,互相年节时寄些问候礼便算了结的因缘。
二人结契羁绊,命运轨迹注定彼此纠缠。
说出上述对白的方柔心里还是有些尬,决定扯开话题。
她问了那个现在全山门的人都在关心的问题:“你说,闫欣桐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白黠懂方柔想知道什么,“无论她看见了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不然她也不会直接说要闭关。”
“那说明她肯定看见了什么。”方柔还是不太安心。
“那位是这天底下唯一拥有黄泉之眼的人,所以她看见的,也就是你我从出生开始的一生。那些你记得的,不记得的,她都会看见。”白黠眯了眯眼,说话的声音有点冷,似是不喜欢这种窥探。
听到这个答案,方柔反射性脊背起粟,待平静下来,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然后,白黠问方柔到底是如何找到夜神冢入口的。
山门门口的夜神冢并不是千年前熔神战役的结果,而是山门万年前成立之初就存在的远古原神墓穴。这点从熔神战役中所陨落的神格和神位名录可以看出,那份弑神名录中虽然对应夜神神格的内容,神职却是由几位不同神族分别负责。
长辈们最后的结论也是夜神神冢内的东西,可能被其他神族取走了,以继承夜神神格,行使神职。
“看见的……呀。”
方柔不以为然,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碰巧在空间裂隙附近停留,所以找到了入口。
可白黠诧异又严肃的表情说明事情并非如此。
“有什么问题吗?”
刚已经被闫欣桐那黄泉眼的功能吓得不轻,方柔心跳又是一阵加速。
“你能看见什么?”白黠不确定问。
“应该是……灵子吧?”方柔布确定答。
白黠摊手,在手中凝聚出一团灵力,问她:“什么颜色?”
方柔已经大概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但还是如实道:“红色,外面有层黑色。”
女人银色的竖瞳闻言收成了一条线。
方柔可以从中明确分辨出一丝惧意,就好像刚刚自己听见闫欣桐能阅读一个人灵魂中的所有记忆一样。
“不要告诉别人你能看见。”女人从自己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眸中依然有一丝方柔可以辨明的惊惧。
“好。”
方柔没问是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这是件会要命的事。
白黠嗯了声,闭上眼睛在方柔床边坐下,一坐就是一整个沉默的白天。
待太阳西沉,她像是消化了,或者说是恢复了,开始如常照料方柔的伤势。
小狐狸真如白黠所要求的,动作非常注意地依偎在方柔身边。
方柔躺床上想着,她在造化峰的日常除了养伤似乎再无其他,除了拜师礼当天匆匆看了眼山门,有个囫囵印象外,她似乎就再没有踏出白黠这院落的记忆了。
这是造化,还是造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