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咬牙缓了一阵才睁眼，用带着颤音却依然很沉稳的语调回答：“没事，就是疼了点。”
这些天为了炼化白黠的灵力，她体内所有地方已经被灵液凝炼得不能再凝实，身体各处能容纳灵力的地方都被她塞满了灵子。
经过天雷这样强烈的冲击，体内灵子之间的缝隙被压实，原本无法淬炼出来的些微来自白黠体内的黑气也一并消解。
即便一下就被劈得站不起来，方柔体内灵子的密度却是结结实实有提高的。
远处方环山一看这么粗的天雷落下来，哪里还能坐得住。带着众人坐着紧急调过来的轻型飞舟来到了方柔院楼所在的浮空岛，悬停在了劫界之外不远处。
“还好是在方家族地，实在不行，还有那位出手帮忙。”飞舟上，一位和方柔长相颇为神似的女人说道。
她是方环山的胞妹方囿岐，前几天在外接应一批珍贵灵药，今日稍早才赶回矩城，还没来得及和自家侄女见上一面。
方环山凝重地嗯了声，倒数着，“还有六道。”
一般来说，道籽生成进入化气境，破境有三道天雷，道种诞生破境至炼骨，则是七道。
此时，飞舟上所有人的目光不是在方柔身上，就是在天上的劫云。
那云中闪烁的颜色不知为何由红转橙，再次落下时，天雷的颜色也随之变成了橙色。
白黠这次有了准备，飞身过去抓住方柔右手，硬生生帮她分担了一半雷力。
方柔有些担心地扭头看向白黠，对这种行为心底不是很赞同。
“你要是没了，我也活不了。”
白黠淡道，没看方柔，抬头看着天上劫云之间的雷光又从橙色转为了黄色，也是头一次看见花头那么透的雷劫。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分走了雷力，我体内灵力会淬炼不完全。”
方柔明显感觉雷力的压缩效果没有刚刚第一次好。
白黠默，挑了挑眉，如果不是情况不合适，真想给这崽子脑袋上一招呼。
“别闹！”
女人握住方柔手腕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
按照二人现在情况，这加码的天雷力度应付起来也是够呛。
“那你别调用灵力。”
方柔担心的还是白黠想动用灵力帮她渡劫。
“晓得了。”
白黠也不是冲动的人，知道方柔做一切的目的，不会自己做傻事。
第三道黄色天雷落下，冲击得方柔体内气海翻腾，刚形成的道种在其中经受了气海全方位的冲击，一顿乱转。
二人浑身经脉内的血液和灵力澎湃，感觉就像是在经脉的每一处急速漂移。
“噗！”
方柔试图平静气海，稳住体内奔腾的灵力，却因为雷力太强，喷出一口血雾。
“柔儿！”
“方柔！”
“小姐！”
不远处飞舟上众人见此，个个面露焦急之色。
一看方柔情况不好，白黠拉过方柔手腕，就想把人往自己这边带。
“这是我要渡的劫。”
方柔挣扎了下，止住了被拉过去的力道。
“这样下去你受不住的，鬼知道它会不会给你多来几道。”
白黠不是第一次碰到这问题了。
方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对白黠笑了笑，说：“那也还没到你帮我挡劫的程度，我还醒着。”
这熟悉的桥段，熟悉的对白……
白黠觉得这崽子大概是故意的。现在知道当初自己说这种话的时候听在别人耳里有多烦了。
她抿了抿唇，又撇了撇嘴，心情复杂，有些憋屈。
“该死的法则之力！”
隔了几个呼吸的思考时间，白黠咬牙蹦出一句。
这几日方柔为她所做的一切历历在目，她怪不了眼前这小崽子一点，只能把所有的怨气和怒气都算在法则之力身上。
方柔见白黠眼中对头顶上的劫云流露出的杀意真情实感，忽然有了个新想法。
——如果自己的力量不足以逆转白黠体内的逆流，那加上天雷的力量是否可以？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闪过，但这种没有实践过的方法太过冒险，万一在渡劫时两种力量相冲引起什么意外，那两人都得完蛋。
方柔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的可能性。
正在她准备将这个奇思乱想抛诸脑后，集中注意力应对眼前问题时，第四第五道绿色和青色的天雷像是要给骂它的人一点颜色看看似的，同时劈了下来。
两道雷在空中画出了条条优美的线，似是和之前有所不同，变得更快，更灵动了些。
这下连方柔口中都忍不住蹦出了国粹。
刚想引动灵力抵御，雷光已至，人被直直拍在了地上，脸和大地来了次亲密接触。
白黠的身体被方柔带着晃了晃，双眉紧蹙，体内灵力因为雷力重击开始紊乱起来，比逆流的情况还要惨，疼得差点方柔的手腕都握不住。
方柔和白黠都没注意到，经过五道雷击之后，方柔左手腕上的银镯重新变回了黑色断口的剑镯，还比往日更加光亮了些。
“糟了，怎么会这样？这是破境炼骨的劫雷？”
方刚握着拳的双手都在抖，整个人都慌了，扯着父亲袖口，希望方环山能做些什么扭转局势。
眼下两人明显疲态尽显，而头顶上的天雷势如破竹，已然锐不可当。
方环山咬了咬唇，狠心道，“再看看。”
修真界对破境雷劫的说法各有不同，有些解释甚至南辕北辙。
比如，最被人接受的说法是因为修真者逆天而行，故有破境渡雷劫，这是上苍的警告也是上苍的考验。
早古时期渡雷劫乃是九死一生的大事，不像现在，人们已经研发了许多法器灵纹来渡劫。即便如此，依旧有人会在破境时殒命。
而《禁术全录》上的说法则刚好相反，认为五行之力皆为灵子所化的不同状态，雷力亦然。雷属水，水生木，道种属木，生道树，所以理论上，天雷可蕴养道种道树。这也是为什么当道籽道种孕育而出，引发的是天雷。按这书笔者的理解，之所以会九死一生，是因为人们没顺应雷力自然的流动，总是本能地想抵御、削弱、控制或者排斥天雷的力量。
不管哪种解释雷劫的说法，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一个人能靠自身承受的雷劫之力越多，破境之后越有裨益。
方家众人七嘴八舌，让方环山和方刚的心更焦灼了。
“别太贪，环山啊，柔儿能平顺进入炼骨境就是我们方家最大利好，赶紧请老祖出渊吧。”
“是啊，小柔能通过山门考验多不容易，五道那么粗的天雷啊，能抵上别人翻倍了。”
“就是就是，可别让柔儿出事啊。”
“都给我闭嘴！”
发声的是方囿岐，实在受不了众人聒噪，这些人心里可能是疼爱方柔的没错，但心中有些别的什么小九九她也是门儿清。
被这样一嗓子震慑住，劫界外的一大家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劫云中的那道蓝光如蚯蚓般在那团墨黑之中盘游，似蓄势待发的猎手。
方柔这时候也终于从地上勉力坐了起来，凝重地仰望着头上乌云，从怀里掏了那瓶之前给黑兔吃的丹药，摊开手到了一把出来。
“能吃吗？”她将带着雷痕又蹭得满是灰尘的手伸到白黠面前。
白黠只思忖了瞬，抓过方柔掌心中一半丹药一口吞了进去。
方柔毫不犹豫手一抬，一口闷了剩下的。
“好家伙！那是三生丹？”
远处的方囿岐看得眼都直了，她在方家主要负责的就是灵药采办这块儿，是方家最懂丹药行情的人。
生肌续骨的三生丹在非大宗门之地可谓是一丹难求的神药。运气好的话，说能起死回生也毫不为过。方茵之前估算能抵半艘飞舟，而方囿岐知道，其价值远比一艘飞舟要高。因为能弄到这丹药的人，本身的命就比飞舟值钱太多了。
第六道天雷在方囿岐的惊讶中降临。
说降临，是因为它不是一道雷直劈下来，而是在劫云海中化成了一条真正的雷蛇，从乌黑的云层中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如藤蔓生成一般探出脑袋，安静地蜿蜒而出。
云层中的雷声停止了。
“这……这是什么？劫雷化形？”
方刚被这一幕惊得腿一软，最后还是没支撑住身体，瘫在了地上。
没人会在这时候嘲笑方刚，因为他们当下内心的惊惧也已经溢出。
劫云下，方柔终于咽下了那口差点率先噎死自己的丹药，侧头望向白黠，叹了口气道，“怪事真多。”
白黠与盘在劫云中的雷蛇遥遥相望，向方柔解释道：“变异雷劫，是因为道种中充满生机，才会引动这天地间的至纯灵力。”
“来的真不是时候。变异雷劫蕴含磅礴生机，所带来的雷霆之威也非普通天雷能比。我只是想消除你身上的法则之殇，顺便简单破个境而已。”方柔似乎想起来在某本书上读过这么回事。
原本已经是困难模式了，一下提高到厄难地狱模式让人很难接受。
听了方柔的话，白黠眼中神色变得复杂，心想你前几日拼死修炼的那股子劲儿可一点也不简单。这样想来，会出现这种异象倒也实属正常了。
“请老祖吧。”
方环山判断局势果断老辣，从纳戒中取出一块玉简注入灵力，然后转身朝着自己院落所在的岛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字正腔圆喊道：“恭迎老祖。”
方家其余人见此，也纷纷跟着跪下，低头作揖，齐齐高喊：“恭迎老祖！”
“嗷~~~！”
一声龙吟临空响起，回应着方家一族的召唤。
就连云层中的雷蛇也移开了紧盯方柔和白黠二人的目光，缓缓转头望向了最顶上的那座浮空岛。
“嗷~~~！”
又是一声龙吟。
院中穿流的河水应声腾空而起，在半空晃动起来。
方柔和白黠二人双双远眺声音来源。
只见最顶层的浮空岛上，那潭水也凌空而起，化作一颗巨大的龙头。
连带着，整条悬浮在空中的河水化作龙身，随着时间推移龙的特色和细节被凝实出来，竟和方家族人手上佩戴的云水蛟龙魂戒一模一样。
天蛟初醒，透明的眼中祥光闪烁，和劫云中的雷蛇隔空相望，竟让雷蛇微不可查地缩了缩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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