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傲少侠离远点17
陵少游在不远处,望着挺直腰背却一脸失落的人步履缓慢地出了府衙的大门。
此事到底还是有了不小的影响,府衙门外还有不少人窃窃私语。
放轻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看着清瘦的身影避开喧嚣到了河边,他紧张地飞身而至,喊了一声:“顾了晴——”
见到眼前的人定定地看向自己,他心虚地说道:“你想去哪里,我亲自送你去。”
说完,他又补充道:“不如你养好伤再走,只要你——”
顾了晴了然,只要她老老实实地,还有治好喉咙的机会,否则不但讨不回公道,连治伤都没人管。
她是不是还要跪谢侯府放过之恩,和陵少游照顾之情。
她都认命抛下卜家村的房子离开了,却连苦中作乐的日子都要被剥夺。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留下。
难道这诺大的京城,连个为民伸冤的人都没有吗?
陵少游站在黄昏的冷风中,看着目露怨愤的人,心口愈发慌乱。
他好像才意识到,他不想让她离开京城,彻底在他目光中消失不见。
这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愧疚,不单单是为了弥补。
可是,偏偏他最开始遇见她时,虚情假意居心不良。
若是一开始,他没有那么居高临下;
若是一相遇,他一早对她一见倾心。
若是他能为她挡下所有伤害——
太迟了。
事已至此,她能信他才怪!
“顾了晴,我——你晚上还应该再服一剂药。”他语气越来越低地说道。
见到目光忽明忽暗的人使劲摇了摇头,他焦急地说道:“你的伤,不能拖。”
顾了晴先摇摇头拒绝,又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这种人的善意,她一点都不想要。
遇见此人,总是没有好事。
她要离远点。
“顾了晴——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去。”
陵少游的手刚刚碰到转身之人的臂弯,就被甩开了。
“你没有钱治伤——本来就是我将你带来京城没看顾好,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陵少游长到十九岁,头一回紧张地哄着别人说话。
顾了晴蹲下捡了根树枝,快速划下两句话。
“你不用担心我闹事。钱我自己会赚。”
陵少游看完地上笔画散漫似张牙舞爪的一行字,抬步跟了过去。
他管她给不给机会,机会是自己挣来得。
亦步亦趋地跟在毅然决然的身影后面,他有点忍不住想将人点晕带走。
几次抬手到底还是忍住了,见到顾了晴进了一家小客栈,只好派心腹过来守着,自己回了侯府复命。
“侯爷,顾姑娘答应不再闹事。不过今日一事,京城已经传开了。此时,不宜动她。”陵少游面无表情地说道。
“看着些。恒儿在温书备考,不能被任何事影响。你想办法将人打发了,不要再出岔子。”广略侯一样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他不是对刁民心软之人,只是不愿在小半个京城知道有顾了晴这么个人的情况下,再横生枝节。
“是。”
陵少游信步退出,明白侯爷的顾虑。
既然广略侯府参与党争,那自然有政敌盯着可利用的顾了晴。
今日午后出了侯府,他暗地里让人传出顾了晴受了广略侯府的欺负。
若是顾了晴突然在京城出了事,广略侯府嫌疑难洗,这是自居清流世家的侯爷不愿见到得结果。
他想好了,不能让顾了晴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有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只要他和顾了晴在一起,一切潜在的危险,就都没了存在的理由。
那时,顾了晴和孟令恒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柏翊也好侯夫人也罢,都不会再在意有这么个人。
晚上,陵少游抬眼看着清冷的月光,心中一片清明。
他端着一碗药,敲了敲一扇略显破旧的门。
顾了晴还没睡下,正在看今日从店小二那里打听来得京城药铺的位置。
她还以为是店小二来了,起身开了门。
见到又是不速之客,就要关门。
“了了,小心别关门——我端着药呢。”
顾了晴听见这称呼,修眉一拧,只见陵少游受伤沾了洒出来的药汁。
陵少游趁着门缝里的人一愣,推开门就进了屋。
“不烫,可以直接喝。”
顾了晴讶异地看着将药碗放下又自顾坐下的人,抬手做了请得手势。
然而,并没有将人请动。
如果她没记错,陵少游以前见到她要么是傲慢的神情,要么是轻蔑的样子,后来眼中还带着些阴沉。
怎么现下,跟个无赖似得?
她想了好一会儿,只有一个可能,他又来讨她好感了。
无他,连店小二都知道她与孟令恒相爱不能相守的传言了。
要不是本着将广略侯府拉下水的打算,她真想说:陵公子,我很喜欢你,你可以走了。
没错。
广略侯府不就是怕被她影响声誉,才下杀手得。
遇到躲不过的祸事,干脆豁出去。
不蒸馒头争口气,谁也别想好。
她右手扶在门框上,左手还是请得动作。
回过神听陵少游说道:“了了,快把药喝了,天冷凉得快。”
她没动。
暗道,京城药铺多,等找到活计,就可以自己赚钱买药治伤。
陵少游没管不理睬自己的人不肯关门。
毕竟天色晚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不该关门。
正好,他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要追求心上人。
“你要是不喝,那我就将这碗药倒了啊——”
说着,他端着药碗起身,走到窗台边,单手倾斜。
顾了晴一动不动地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
说实话,她有些心疼。
治疗她损伤的这些药材不便宜,熬药更是要费一个半时辰。
陵少游慢慢地倒着碗里的汤药,见到扶在门框上的素手紧紧地捏着,又听见一声轻叹。
他心中一喜,顾了晴动摇了。
瞬即又一闷,顾了晴心疼一碗汤药,是因为没过过富裕的日子。
他盯着门口过来的人,感觉到手背上蹭了一点点微凉。
顾了晴走过去一把躲过药碗,仰头几口灌了下去,将药碗一放,又做了个请得手势。
将不速之客送出了门,立即关好门上了栓子。
陵少游在门口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有了希望。
轻快地离开时,没注意守在这里的心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翌日一早,顾了晴知晓会奔波一天找活计,吃得饱饱得。
她身上剩下的铜板,省吃俭用最多只能维持十多天,这还是不买药材的前提之下。
按照店小二给得讯息,她由近及远,一家一家的找。
一天下来,根本没有药铺愿意用她。
有那么三家的掌柜对她抓取药材的准确度和速度还算满意,只是嫌她不能说话不好使唤。
黄昏的时候,顾了晴又从一家药铺失望地走了出来。
出门路过一排摊子,随便买了点吃得,又挑了些有点蔫的菜,买了准备明早做饭用。
站在一个饼摊旁边吃着温热的芝麻饼,她听见卖饼的大叔喊了一声:“姑娘,我这要收摊了,还剩一个饼你要不要?收你一文钱吧。”
顾了晴点点头,这个不贵了,可以明早吃。
她递过铜钱接过饼,又听那大叔说道:“找活计得吧姑娘。”
她有些丧气地点点头,未料那大叔说道:“他们可真没眼光。我一看,你就是特别好的姑娘。”
顾了晴一愣,眼中渐渐蒙了一层雾气。
对,就是他们没眼光。
虽然活计还是要找,但真得有被安慰到。
她冲一脸和善正在收摊的大叔笑了笑,咬下一口饼又听到一句话:“定亲了没啊——我家有个侄子——”
顾了晴差点掉下来的凝雾一收,摇摇头走开了。
回到简陋的客栈,只觉得住在这里太贵了。
卜家村的房契和地契都丢在那辆马车上了,她一时也不敢回去补办,顺城还有个想纳她为妾的六十岁刘老爷。
向店小二要壶茶水时,她看见店小二正在写着什么,那字看着很是端正。
敲了下桌子,见到店小二抬头,她竖了个大拇指,又指了指纸上的字。
店小二嗨了一声,说道:“京城识字的伙计多了去了,我这还是现学现卖得。顾姑娘,你要什么?”
顾了晴捧着一壶茶回到房间,心中豁然开朗。
京城不是卜家村也不是顺城,京城识字的人多啊。
说不定,她暂时不能说话,不会耽误摆摊卜卦。
一时找不到活计,也不能再等了,她决定试试。
当夜,陵少游比昨日来得晚了一点。
手中还是端着一碗苦味浓郁的汤药,轻轻敲了敲门。
他一早就听跟着顾了晴的守卫说,顾了晴一天都在外面找能收留她的药材铺子。
早上没来得及喝药不说,一日三餐夜也极其简陋。
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开了门,他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抢走了手里的药碗。
眼中欣慰又无奈,他想追求的人,除了一碗汤药,不肯接受其他的东西。
屋内柜子里有新衣,也有银两。
只怕,顾了晴压根都没打开柜子看过。
无妨,他可以安排离这儿最近的药材铺子将人收了。
正想着,他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转过身,他吩咐守卫:“继续看着,早上不喝药,不让她出门。”
第二天一早,顾了晴也不去剩下的药材铺子浪费时间了。
她早起吃了昨天买回来的那张饼,在门口喝下汤药。
出门用剩下的钱直接备齐了卜卦用的东西,直奔广略侯府附近最热闹的那条街。
京城识字的人多,应该愿意看她将卦象写出来吧。
先赚点钱,等到能说话了,再去药材铺子也不迟。
留在京城,就是你为了碍广略侯府的眼。
她听着周围几个人的议论,尽量将心思放在来往的路人身上,观察有没有潜在的客人。
见到有人走过来,她连忙写道:“贵人可是有事卜卦?”
来人一愣,问道:“你不会说话,竟然摆摊卜卦,这可稀奇。”
这人本就是从附近府邸出来闲逛的,又听见旁边声音不算小的议论,心下了然。
大方地扔了二两银子过去,意味不明地啧啧两声,才说道:“我家隔条街有户姓孟的,姑娘算算,他家今年有喜事吗?”
顾了晴原本心中忐忑,今日能不能赚到吃饭的钱,没想到第一个卜卦的人就这么大方。
她刚刚觉得京城人就是有钱的想法压了下去,暗道此人是来瞧广略侯府笑话得。
正和她意,不然她跑来离广略侯府最近的这条街摆摊干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一双澄澈的眼睛,在低头时透着一丝恶劣,就写了这么一句话。
那卜卦的人哈哈一乐,说道:“姑娘若是坚持在这儿,他家这祸怕是真得躲不过了。幸甚至哉——”
顾了晴见到那人幸灾乐祸地走了,缓缓地抬手碰了碰眼前的那二两银子。
曾经,她上山采药,卖去县城的药材铺子,半年未必能赚二两银子。
去年从广略侯府回到家中,发现攒下的银钱被偷走,寒冬腊月在顺城摆摊卜卦卖对联,一天最多赚几十个铜板罢了。
她从来不知道,好像没付出什么,还能这么容易地赚钱。
这不符合父亲教得,崇礼、行义、廉洁、知耻。
轻轻捏着二两银子,她听到了旁边摊子的人,没什么顾忌的议论。
将碎银子攥在手心里,她深吸一口气,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不知道自己为了报复广略侯府能坚持多久。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等着下一位来取乐的客人。
黄昏收摊的时候,顾了晴兜里揣着二十多两银子。
每当有客人卜卦的时候提及孟府,她不是故作高深,就是笑而不语。
猜去吧,谣言越乱,广略侯府的脸面被踩得越狠。
她不过是报官未果的民女,舍弃自己脸面,抛却道德规范,默认自己早已没了清白,只能让广略侯府受到一点议论,她还觉得亏呢。
陵少游照例在傍晚时,敲响了小客栈二楼一间房的门。
端着药碗强行推开门进屋,他重重地将碗一放,问道:“顾了晴,你在干什么?”
他今日已经找好一家药材铺子,准备将心上人带过去。
可没想到,心上人特意跑到了广略侯府附近的大街上!
多少人,想毁了孟府和柏府的婚事,巴不得孟令恒没了清流公子的名头。
而抛头露面的顾了晴,就是最好利用得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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