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毒贩找他那天已经过去了五天。
陈行简还在思考,他在等,在等毒贩自己着急过来找他。
三个月没有答复,突然来了一条信息,说明他们需要自己。
不过陈行简面上要做着一副焦虑,还有一副要不要答应的模样。
“哥,出去玩!”
孟福安身子不痛了,待在家无聊了好几日,又开始缠着哥要出去玩。
正好,陈行简这段日子也没事,就带他出去逛逛:“好。”
哈图的早市也算是热闹,美食比不上中国,但勉强能入口。
陈行简点了两份鱼汤米粉,坐在街边吃着,孟福安呆呆坐在那,眼珠嘀哩咕噜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鱼汤米粉它是用鱼、洋葱、大蒜、姜和柠檬草等熬制出浓郁的汤头,浇在细米粉上,再加上煮鸡蛋、香菜、葱花以及类似炸油条的香脆片做的。
算得上是陈行简在这最喜欢吃的一种,孟福安也爱吃。
这家味道做的不错,孟福安罕见吃完一碗粉,捧着空碗意犹未尽得说:“哥,明天我们也要来吃。”
从吃饭开始,陈行简就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陈行简不经意打量着四周,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
不过那目光似乎没有敌意,陈行简想还是带着孟福安回去。
孟福安:“哥,我们不继续逛逛嘛。”
陈行简哄着他:“晚上再出来好不好。”
陈行简带着孟福安快速离开这个地方,不管那个人有没有敌意,他带着孟福安总归是不安全的。
那目光感觉越靠越近,陈行简头往后看是不是有人跟着,没看见人,他回头去看前面的路。
忽然,停止脚步,站在原地。
陈行简和孟福安再一次坐回那家鱼粉店,盯着他们的人狼吞虎咽吃着米粉。
陈行简拦着老板,“再来一碗。”但看到这人没几口就把米粉吃完了,又补充一句:“三碗吧。”
孟福安好奇打量着这人,这人面黄肌瘦的,带着帽子五官隐藏在阴影下,看不清脸。
但孟福安肯定是没见过他的。
吃了三碗米粉,这个人才抬起头来,孟福安不怕他,因为他的脸看着不吓人。
最后一碗米粉,这个人慢慢吃着,陈行简见他缓过来问:“其他人呢?”
那个人喝了一口汤,缓过来了,才说:“死了,都死了,就剩你和我两个人了。”
陈行简平淡接受这个结果,他看了太多的生死,这句话只是其中的一个哑地雷,有爆炸却没声音。
雷少囷:“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陈行简低声说着:“算是顺利,已经在接触了,不过看样子要很久。”
他看着雷少囷,看样子他不是很顺利。
雷少囷欣慰笑着,起码还有一个人接触上了,其他三个人没白牺牲。
陈行简问:“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嘛?”
雷少囷顿了顿,缓缓开口:“李文在第一道挖内脏没坚持过来,严重华坚持过来了,但没有及时包扎伤口死在路上,蔡田死在替他们运输毒品的时候死了,我是偷偷逃出来,一路逃到哈图,那群人不敢在哈图闹事。”
说完,他沉默低下头,陈行简也低下头,他们在为这些牺牲的警察默哀。
默哀过后,雷少囷说:“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找到他了。”
“好。”陈行简知道他说得是谁,陈行简拿到权的时候有试着去找,但一无所获,他不敢找得太深,他的位置不允许他进入太深。
雷少囷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巴,吃饱了饭精力也回来了,他瞄了一眼从刚开始到现在都好奇看着他的孟福安,没去管他。
起身走了。
既然陈行简能在他面前说事,那就暂时可以信任。
陈行简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他。
拐过许多弯,他们来到一家理发店门口,这里已经破败不堪,理发店的牌子都歪在一旁,上面长满了青苔。
陈行简低着头走进去,雷少囷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老旧的木板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陈行简都害怕它突然断了。
二楼没有被隔间出来,它比一楼更为宽阔,而且一览无遗。
陈行简看着一个人颓废躺在地上,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锁住,见到人来了,他只是转动眼珠看了一眼又移开。
雷少囷说:“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沉浸在吸食之后的快感中。”
陈行简问:“怎么回事?”
雷少囷用头指了指那个人:“你自己问他吧。”
陈行简走了过去,他蹲下身看着这个人。
眼里布满血丝,眼球不安转动着,他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时而紧紧抿住,时而又张开像是在无声地呐喊,脸色因为长期没碰毒,变得苍白且微微泛青。
余嘉清看着面前的人衣着华丽,比将他从那地狱拉回来的人过得好多了。
许久没说话的嗓子像砂纸一样摩擦着嗓音:“你也是警察?”
陈行简点头。
“看来你已经进到那群人的视线。”余嘉清笑着,笑着笑着他哭了:“那是地狱,那简直的就是地狱。”
余嘉清躺在地上无声哭泣着,他睁着眼看着地上的尘埃,那是地狱,那是个吃人的地狱。
十五年前,他满怀信心来到这个地方,他以为自己会带着满身功绩回国。
却没想到那是他噩梦的开始。
一开始他在一个生意人底下默默做事,时不时传递消息给组织,让他们了解到这里的情况,也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
直到他碰到那些毒贩,他心急想要早点灭掉他们,直接听从他们安排吸食毒品,他以为自己身为缉毒警察肯定能戒掉。
但戒不掉,他开始沉浸在美梦中,他想,等他回去一定会去戒毒所。
可吸食越久,他就越来越迷失自己,开始不往组织传递消息,整日沉浸在美梦中。
他最后一点理智告诉他,要逃,一定要逃,可他的脚像是被禁锢一样,怎么也挣脱不开,就像现在这样被人锁在屋子里。
陈行简默默听着,他从支离破碎的倾诉里拼凑出全部故事大概,他站起身看着雷少囷。
余嘉清继续说:“这里会蚕食人的信仰,我的信仰已经没了,我在这等死,那你呢,你也在等死是不是?”
“这里就是一个吃人的地狱,吃的不仅是你的血肉,还有你的意志,你会一点一点融入在这里头,跟我一样,跟我一样活在这腐臭的毒花中,你会厌恶自己。”
“但同时,你又会享受,是不是很矛盾。”
“要接触那些人,一定会碰到那个东西,戒不掉,你戒不掉的。”余嘉清在后面嘶吼着,随后声音小下去,对自己说着:“戒不掉。”
雷少囷将自己的衣服解开,露出蜈蚣般的伤口,他说:“他说得没错,这里的确在蚕食人的意志,我好几次都快承受不住,但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坚持下来,我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陈行简没说话,他也感受到了,从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到能毫不犹豫杀人的罪人,这其中的心路历程只有自己知道。
有时候是个傻子也不错,他永远都像一张白纸,怎么染也不上色。
雷少囷扣上衣服,他坐了下来和余嘉清对视着。
陈行简知道余嘉清已经崩溃到极点,而雷少囷也在要崩溃的边缘。
陈行简:“我送你们回国。”
雷少囷:“不用,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不能走。”
陈行简:“你要是不走,你就会变得和他一样。”
雷少囷盯着他,逼问着:“你就不会嘛?”
陈行简噤声,他喃喃说:“至少现在不会。”
他知道自己有一天肯定会,但不会是现在,他还能坚持,但他的队友不行。
雷少囷继续逼问他,“陈行简,你也会被蚕食,但两个人比一个人在这更好过是不是?”
陈行简有些被打动,但他还是坚定地说:“我以重庆第一警局禁毒总队队长身份命令雷少囷同志将余嘉清同志安全护送回国。”
雷少囷坐在地上呆愣许久,他想说什么,但被陈行简的话堵在喉咙里。
“这是命令,雷少囷你忘了我们来这说了什么嘛?”
雷少囷小声说着:“严格执行队长命令。”
陈行简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对着他敬礼:“雷少囷同志,余嘉清同志就靠你了。”
陈行简不是个好队长,他没保护好队友,让三个队友死在异国他乡,他现在只想护住最后一个还活着的雷少囷。
雷少囷缓缓抬起手,眼泪在眼里打转,手颤抖着举起来:“服从命令。”
陈行简身后的孟福安见哥这种姿势很帅,也照猫画虎比划起来。
雷少囷对陈行简说:“我会在任务结束那天,接你回家。”
陈行简:“希望那天能快点到来。”
雷少囷轻声说着:“会的。”
这座屋子是被阳光抛弃的屋子,此时一抹阳光洒了进来,落在雷少囷和陈行简身上,给予他们不多的温暖。
陈行简雷厉风行,将雷少囷和余嘉清送回国,雷少囷扶着余嘉清最后看了一眼陈行简,他说了声:“平安归来。”
看见他们安全通过检查进入边关,陈行简才彻底松一口气。
这是一条不归路,从一开始陈行简就知道。
他没指望能平安回去,也没指望能活着回去,但他会将孟福安送回国,那才是他的家。
陈行简摸着孟福安的头,小傻子成为他意志里最后一个防线。
从小傻子将他黑布掀开那刻起,他们的缘分就注定了。
他会是小傻子最后的归宿,小傻子会是他最后的防线。
陈行简:“回家。”
孟福安:“回家!”
他们已经出来很久了,狗娃一直打电话来催回家吃饭。
缅甸的雨季来了,雨一直下个不停,陈行简坐在凉亭上,看着雨滴落在湖面上,形成涟漪。
是小雨,一连会下几天,或者说十几天。
孟福安讨厌这个天气,陈行简也讨厌,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陈行简叹了一口气,撑着伞离开凉亭往酒店走去。
该同意了,不然狗急跳墙他捞不到任何好处。
陈行简站在酒店门口,等待侍应生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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