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就踏上了飞往远方的航班。我注意到他似乎有些焦虑不安,或许是因为他心中急切难耐,想要尽快到达目的地。而我,虽然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却也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乘坐飞机,我并未预见到,那竟也是最后一次。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并未有过的失重感,但奇怪的是还能接受。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高楼大厦和蜿蜒的道路变成了小点,最终消失在云层之中。我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而李鹿子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沉思。
临行之际,橘子温柔地在我脸上印下一个唇印,然后轻声对李鹿子说:“小心,早点回来。”
我对这位女孩始终有些迷惑,不确定她是否将我当作李鹿子的替身,而将李鹿子当作她心中的神圣。
这种关系,纷繁复杂。
叶子也来送行,如同往常一样,那次发泄之后,他就忘却了一切。这一切总是让人感到似曾相识。也许每个人都在记忆中觉得,这里我曾来过,这话我曾听过,这人我曾见过。
当空姐经过时,我轻声对她说:“请给我来一杯饮料,谢谢。”
我对空姐的印象并不深刻,尽管她们步调一致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显得熟悉,但她们统一的装扮、青春的面孔、手中那只黑色小皮箱,让我觉得她们是一个人,然而那个人并非她们真实的自己。
她们虽然都会礼貌地微笑着说:“你好,需要帮助吗?”
这礼貌而美丽的微笑,在我看来却如同小舒舒的笑容一样。
我曾向李鹿子提起过这一点,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转头望向窗外,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空乘人员问:“需要什么饮料?”
我略加思索,然后抬头回答:“随便。”
这不过是随口一说的回答。
她却因此发出惊异的声响,引得所有人包括李鹿子都转过头来。
“教官。”
这称呼已经很久没人提及了。我注视着眼前的面容,这是一张我并不熟悉的脸。
“我们认识吗?”
她略显尴尬地环顾四周,然后低头对我说:“教官,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仔细打量了半天,却仍无法忆起。
“不记得。”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姓安吗?”
“是的,有何指教?”
“那你认识凤尾吗?”
这时,我意识到这个人真的认识我,否则她不可能说出凤尾这个名字。
而且,她一定是曾经那个学校的学生。
我喃喃自语:“凤尾,凤尾。”
“没错,我就是小虫子,你忘了吗?”
她的脸上喜怒参半,别有一番风情。
我终于想起来了。不过,这种变化,谁能认出来呢?
“啊?你是小虫子?”
她双手叉腰,放声大笑,满脸得意。
“哈哈,我就说教官看到我肯定认不出来,凤尾还说你会认出我。”
她对我评价太高了。我暗自嘟囔了一句。
“教官,你要去哪里?她是谁?”
不等我解释,李鹿子便点头介绍道:“你好,我是他的朋友,我叫李鹿子。”
“你好,我叫……”
简单认识过后,我有些无奈地说:“说完了没有?空姐,赶紧拿你的饮料去吧。”
她应了一声,待她离开后,李鹿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怎么了?”
他问:“你们不是认识吗?为什么对她那么冷淡?”
“有吗?没有的事!”
实际上,确实有些冷淡,但我也不清楚为何会这样,这种感觉难以言喻。本应感到高兴,毕竟在茫茫人海中重逢故人实属不易。
但我始终无法高兴起来,我并非真的厌烦小虫子。虽然虫子这种生物在夏日的午后,总是不请自来,围绕在我身边,嗡嗡作响。事实上,我们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她轻轻地将一瓶冰凉的矿泉水放在我的面前,我不由自主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她。她身着一件空乘人员的制服制服的剪裁合体,线条流畅,既展现了她优雅的身姿,又透露出一种专业的感觉。她那精心打理的发型,既简洁又不失女性的柔美,与她身上那件制服相得益彰。
她俯下身子,笑得狡黠。“教官,现在的我,好看吗?”她调皮地问道,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我老实地回答:“你何时进行了抽脂手术?”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几分骄傲地说:“我是一点一滴减下来的,绝非手术所得。”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和自信。“哦,看来你很厉害。有人在叫你,你可以过去了。”
确实有人在叫她,是一位看起来年纪稍大的女性,正用眼神紧盯着小虫子。
她也注意到了,嘟囔着:“不用理她,她更年期提前了,脾气暴躁。对了,教官,你为何不与我们联系?凤尾很想念你,对了,你的手机号码是不是换掉了?”
当我摇头否认时,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忧伤。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好吧。”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说道:“教官,我还有事要忙,下飞机的时候能等我一下吗?”
我并没有回答,她就已经转身离开。
无意间,我看到对面的男士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她,那是一位过路的老者,直到她走远,他才叹息着对我说:“她哭了。”
“你为何要这样对她呢?”这是李鹿子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后悔乘坐这架飞机。这些话语在我脑海中回荡,就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似乎自己被卷入了一场无法逃脱的漩涡。
“我后悔了。”我终于忍不住,低声地自语道。
“后悔什么?”李鹿子转过头来,目光中带着关切和疑惑。
“我不该帮你。”我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我知道这句话很伤人,但我真的无法控制,只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和错误,突然感觉仇恨和厌恶全世界,想要毁灭别人也毁灭自己。
他也有些生气,眉头紧锁,没有再搭理我,只是转过头去,望向了窗外那片无尽的蓝天。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连空气都凝固了。周围一片寂静。机舱内只有引擎的嗡嗡声和偶尔传来的乘务员的广播声。乘客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听音乐,有的则闭目养神。而我,却无法像他们那样平静。
我想起了很多人,凤尾、黑猩猩、小虫子等等。这些名字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每一个都带着一段段回忆。但我不想回忆,这让我一步步回到了过去,那是回避的记忆。
飞机继续在蓝天中翱翔,而我的心却如同坠入了无底的深渊。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选择。
在这个寂静的机舱里,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后悔的声音。
李鹿子将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胸膛上,带着一丝暖意。
我转头看向他。
他认真地说:“别怕,我懂。”
我很想嘲笑他,你懂个屁。但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懂,因为我们是同类。
光明下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是一个宽阔的圆形路口,车流和人流在这里交织,形成了一幅繁忙而又有序的画面,四周是高耸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洒落在我的脸颊上,我不由得眯着眼睛。
一辆出租车打着喇叭经过时,我打了个停车的手势。但李鹿子却拉住了我,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衣袖。
我问他:“怎么了?”
李鹿子说:“再等等。”
“等什么?”我疑惑地问。
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似乎穿越了人群,定格在某个远处的点上,他说:“她来了。”
“什么来了?”我更加困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里有着一个奔跑的身影,一个没戴帽子的女孩。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她跑得那么急切,好像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去完成。
一切如梦。我如同置身于一个童话故事中,那个女孩就像是故事里的公主,而我则是那个偶然间目睹了奇迹的路人。周围的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女孩和她奔跑的身影。
安逸的思绪飘回了那个特别的日子。
在繁忙的车站里,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喧嚣的海洋。小虫子和凤尾急匆匆地穿过人群,他们挤过拥挤的通道,终于来到了站台。凤尾一边用手帕轻柔地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说:“教官,我们来送你。”
安逸虽然有点惊讶,但却只是淡淡地回答:“这有必要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漠,似乎并不在意。
“等等,这个送给你,这是我跟小虫子亲手做的。”凤尾从背后拿出一个黑色的袋子,递给了安逸。安逸看着袋子良久,最终选择接过,说了声:“我知道了,谢谢。”
女孩似乎跑得很急,停下来时可以看到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显得急促,她的脚上没有穿鞋,膝盖上似乎有些红肿,她用一根手指指着安逸说:“教官,你总是这样。”她的声音里带着责备。
李鹿子走过去,扶着她轻声问:“你跌倒了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她轻声说谢谢,然后不太自然地走到安逸面前,轻轻地拥抱着他,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就好像是第一次拥抱他人一样。
“教官,我很早就想这样了,看着凤尾能抱着你,而我却没有勇气。”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有必要吗?”安逸依旧保持着他的冷漠。
“又来了?教官总是这样。”她笑了,笑容里带着嘲笑的味道,不知道是嘲笑别人,还是嘲笑自己。
她将头靠在安逸的胸口,那里有一丝冰凉。
“我知道,我的教官是一个温柔的人,他不会在意那个晕倒的女孩是胖是瘦,是美是丑,他都会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公主。”
安逸没有说话,她继续说道。
“我知道,教官心中有一道墙,既不让别人进来,也不让自己出去。”
“教官,凤尾说你是胆小、懦弱的人,但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才会从所有人的世界里消失。”
她抬头看着他。
“教官,我要结婚了。”
安逸也看着她,真诚地祝福:“恭喜你。”
她又推开安逸,拿出纸笔笑着说:“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凤尾在英国,她一直托我找到你。”
安逸想了想说:“好吧。”
递给她时,她却看都没看转身离开了。
李鹿子站在旁边一直很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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