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体最后一道攻击落下，银瓶乍破，汹涌的水流找到突破口，在巨大的压力下直接把窟窿冲开，咆哮着在通道中奔涌。
几乎是同一时间，哨兵们就听到了动静，即便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还是提起一口气，疯狂向前跑去，要在水漫到这里之前离开！
王昶背着严旻从斜坡上滑下去，却意外看到坡底有个人在向上爬。
不用看他都知道此时此刻能跟自己迎面撞上的人会是谁，只有谁。
“小蛇！不许去！”他吼道，“救不了了，你给我回头！”
奚见清侧身错开，让他从自己旁边冲了下去，严旻伸出手去却最终只是与她的手臂擦过。
她没有与自己对视，望着前方继续向上。
没能抓住她，严旻却在这一刻抓住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他，很温柔。
——赢了，他归我。
原来是这样吗……
爬上坡后再前进一段，水终于还是流到了这里，奚见清本想逆流而上，却连站都站不住。
她只能找到一处凸起的岩石把自己藏在后面，浑浊的水流从腿上冲过，已经漫过膝盖了。
心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被若有似无的恐惧压住，只能闷闷地作响，震得人头痛欲裂，一时间她都分不清是自己的情绪在作祟，还是S37的副作用。
不行……
奚见清闭上眼，让竹叶青精神体游入水中，要在安抚剂完全起作用之前找到他。
别是遗体。
湖水冲刷着岩壁，不少变异体在水里沉浮，很快又被卷去不知何处，幸运的则在水中勾住了什么东西，沿着衣料一直往上。
观栩一手抓住凸起的岩石，一手抓住张觉，眼睁睁看着那只甲虫爬上来，死到临头了还趴在自己的手臂上饱餐。
张觉手里的刀用力刺向岩隙，找了好几个地方才牢牢卡住终于能站稳身形，然后慢慢找准落脚点向上爬。
观栩利落地将甲虫钉死，挑出结晶体，借力往上。
可是岩壁本就有弧度，哪怕上方还有空间，凭他们的体力也无法一直待在上面。
水线还在不断上涨。
“不知道他们出去了没有。”张觉道。
却不敢提及二人如今的处境，只怕“死”这个字一出口，自己就会先被绝望压垮。
在这种地方，泡发了都不一定会有人来收尸，等水流退去，存活的变异体一过，连白骨都留不下。
来变异区出任务，做好死的觉悟是一回事，真的面对死亡时，坦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观栩想到奚见清离开时的速度，别人不保证，她应该可以，但前提是，别回头。
水里的变异体越来越多，不断攀住岩壁，也不断被水冲下来，但凡站稳脚跟的都发现了同样被困在这里的人类。
温暖的血肉在这个冰冷的空间内显得那样可口。
看着逐渐逼近的十数种虫类混杂在一起的虫潮，张觉头皮发麻：“观队，要不打个赌，变异体，还是水。”
突然，他隐约看见不远处的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游动，速度很快，尾巴激起不小的水花，足见体型有多惊人，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鱼也应该长着好几条腿。
“看来是变异体。”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观栩却开口：“都不是。”
有精神力波动。
只见巨大的竹叶青从水中抬起头来，水顺着它的鳞片滑落，朱红色的双瞳还是那样冰冷，但在眼前这种环境下，透出来的热度绝不亚于烈火。
它以身躯缠住岩石将自己固定住，头颅缓缓靠近观栩，小心地贴着他的后背蹭了一下。
这意思很明确，观栩松开手落在它的头顶。
你怎么还是回来了。
张觉左等右等，也不见它过来接自己，终于忍不住道：“奚见清，我要坚持不住了。”
蛇尾从水里伸出来缠住他的腰，他像条五花肉一样被举在空中。
虽然，但是，也不用这么区别对待吧。
掌心下的蛇鳞似乎在轻颤，感受到它的不适，观栩的精神力落在它身上，可它很快便摇着头拒绝了。
他只能收回。
好吧……
奚见清勉强睁开眼睛，用手背搭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开始发烧了，四肢也酸痛不已，水好冷，无数变异体在撕咬自己的鳞片，想要从交叠处钻进去。
S37的副作用还是这么强烈，她需要持续的痛苦刺激才能保持清醒，他的精神力太舒服，可能会让她睡过去。
奚见清扶着岩壁缓缓向他所在的位置走去。
张觉能明显感受出来竹叶青的状态不对，卷着自己的尾巴时松时紧，有几次他险些要掉进水里，又被及时捞了回来，可眼下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她再坚持坚持。
二人已经紧贴着岩顶，尽量保持呼吸平稳，可以断定这个空间并不密闭，如果水还流不尽，氧气会先一步耗尽。
忽地一声什么崩裂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接着是无数声，观栩和张觉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不妙。
竟是不堪重负的通道塌陷了！
水流猛地将二人一蛇向下拽去，竹叶青立刻将他和张觉缠住，可一路下坠，天旋地转里也不知撞上了哪个岩角，最终砸在了凸起的岩石上。
奚见清眼前一阵花白，双腿一软倒了下去，直接被水流冲到了这条道路的最底下。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抹去鼻子里流出的血，小心地将二人放在高处才解除精神体，然后继续向前。
他们掉到山体最大的那个空腔中了，要尽快赶过去。
观栩将张觉扶起来，他受了点小伤，张觉扭伤了腿，对于今天的一系列遭遇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水流从无数个通道出口喷涌而出，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到这个洞中，顶上豁了个大口，惨白的月光渗下来，映亮漂浮在水面上的成片的尸体。
空腔最中间的巨大钟乳石成了为数不多的陆地，聚集着无数死里逃生的变异体。
两个巨大的身影正在石顶上做殊死搏斗，章鱼触手和无数条腿的蜈蚣卷成一团难分彼此，强势的精神力从它们身上荡开，让人感到极度不适。
观栩不受影响，张觉已经痛苦地跪了下来。
可惜向导无法为向导架起精神屏障。
人形变异体的触手穿过蜈蚣变异体的甲壳，疯狂破坏里面的血肉，后者的腭牙刺进前者的上半身，毒液注入让皮肤红肿发紫。
嘶吼声在空腔中回响，其他弱小的变异体被彻底压制，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奚见清扶着墙壁，从其中一个洞口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对面被自己放在岩柱顶端的二人，只是这里的精神力波动太强烈，竹叶青勉强出现片刻很快又被击溃。
好在这点时间足以让观栩发现她，瞬间架起的精神屏障让她脑海中那嘶哑不休的嘈杂声消失，精疲力尽的她勉强让竹叶青顺着岩柱爬上去，把他们接下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只变异体打得死去活来，就算水里有条体型和他们差不多大小的蛇，也无暇去管。
竹叶青近乎温柔地渡过水面，将观栩和张觉放下，终于再也无法支撑，消失在原地。
安抚剂让身体机能逐渐趋于平静，疲惫感便成倍地席卷而来，奚见清缓缓滑坐在地。
好累……
可是，还不到倒下的时候呢……
观栩立刻上前扶住她，肌肤接触的瞬间就能感受到她不同寻常的体温，他眉心紧蹙。
“奚见清，别睡。”
我也不想……
她神思涣散。
她不可能突然发热病倒，观栩沉声问：“你是不是被变异体咬了？是中毒吗？”
“S37……副作用……”她像是安抚他，“不是，第一次……”
“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观栩背起奚见清，又看向张觉，“张队，还能走吗。”
他明白他的意思：“没关系，我还能忍忍……”
三人蹚着水，一摇一晃地走进甬道。
现在已经无法沿着预定的路线离开，就算10队想要来找人，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这里，水位倒是不再上升，但残留在这里的水漫过腰际，让他们抬起的每一步都像克服泥沼。
水声撞在岩石上，荡漾着碎开。
奚见清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但还在喃喃：“下次，要选我……”
还在记挂这件事吗，观栩无声地牵牵嘴角，说：“好。”
“你偏心，祁阳……”言语里似乎很是不平。
“没有，”他耐心地解释，“受人之托，我要保证他的安全。”
“哦……”这样啊，那好叭……
“让你别回来为什么不听话。”
背上的人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
“奚见清？”
还是不搭理他。
“我要去找祁阳了。”他说。
揽住他肩膀的双手微微用力：“不行……”
她好像成了一只软乎乎的团子，戳一下就会背过身去，但多戳几下会撒娇给他看。
观栩的声音不由放轻：“下次不许这样，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再考虑救人的事情。”
奚见清蹭了蹭他的颈肩，大约算是个摇头：“你不能，出事……”
她还没有找到答案呢。
听到这句话，观栩却忽地沉默下来，眼底笑意也逐渐淡去。
很多个细节都在提醒他，他于她而言是特殊的，从二人并不多也并不算太美好的交集中，他找不出她这样对待自己的理由。
如果拼死也要救他，他只能想到一种解释，或许她隐约想起了过往。
她在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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