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听声眼眸颤动,骤然看向清休澜。
清休澜就像是接收不到身旁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一样,看向诸尘,微微点头道:“幸会。”
诸尘也没察觉应听声的不对劲,上下打量了清休澜两眼,眼尾一弯,凑近了他,笑道:“谢道友容貌不是一等一惊艳,周身气质却万中无一啊~连我都喜欢得不得了呢,可有婚配了?”
“唰”一声,分景出鞘一寸,应听声笑容不变,语气却是冷的:“前辈,慎言。”
“……?”诸尘也没想到应听声反应这么大,笑了下,不动声色地伸手将分景推回了剑鞘中,道:“玩笑都开不得,这你姘头啊?”
应听声:“……”有时候只能尊重他人命运,想去阴阳司拦不住的。
清休澜:“?”
清休澜笑容危险,指尖灵力蠢蠢欲动。
应听声敏锐地察觉到清休澜有一瞬起了杀心,一句“杀不得”就要出口,就见诸尘身形突然晃了晃,然后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而清休澜则淡淡散了指尖灵力,道:“尽会添乱,还是让他安静睡会儿吧。”
说完,他一指主殿,示意把诸尘送进去,然后转身回了自己偏殿。
应听声还沉浸在清休澜那句“天机宗”中胡思乱想,照着清休澜的指示将诸尘送进主殿后,站在偏殿外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杵着做什么。”清休澜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于是应听声就走了进去,他低头看着坐在软塌上的清休澜,轻声问道:“我该叫你什么。”
清休澜没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书上,反问道:“你想叫我什么?”
“……”应听声沉默两息,觉得有些难以言说的难过,他漆黑的眼眸闪了闪,低声道:“你明明知道。”
清休澜笑了一声,轻声问他:“你为什么执着于这个身份呢?你想念的究竟是‘清休澜’,还是为你遮风避雨,给你关心与爱的‘师尊’?”
“……?”应听声皱了皱眉,似乎并不理解清休澜这话中的逻辑,道:“他们是同一个人,是‘清休澜’,但也是我的‘师尊’,何来更想念谁一说?”
“那我就在这里。”清休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眸看向应听声,问他:“你为什么还一副难过的样子?”
不对。
应听声迟疑地摇了摇头,道:“不。”
“我难过是因为他不愿意与我相认,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应听声觉得自己似乎被清休澜绕了进去,在脑中梳理着自己的想法:“‘清休澜’也好,‘师尊’也罢,他都……不愿意承认。”
“可是清休澜早就死了,你知道的。”清休澜叹了口气,就像从前教导不懂事的他一样,耐心道:“我不是他,又怎么与你相认呢?”
“……不对。”应听声脑中一团乱麻,似乎只能判断出清休澜说得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谢道友就是清休澜是应听声的猜测。
但谢道友本人却说他不是清休澜,清休澜已经死了。
说到底,就是因为……清休澜已经死了。
应听声的眼睛又暗了下去,不再与清休澜争论。
“倘若外面突然走进来个人,自称他是‘清休澜’,也拿得出身份证明。你会不会跟他走?”清休澜伸手,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抬起了应听声的下巴,问他。
应听声下意识摇了摇头,答道:“怎么会。我知道他不是清……”
突然,应听声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是啊,他不会和那个自称“清休澜”的人走,是因为他清楚知道,那不是清休澜。
但应听声明明都快证实“谢道友”就是清休澜了,为什么还会难过呢——他从最开始,不是只希望清休澜能够活着吗?
好好地,开心地,万事胜意地活着,就够了。
结果真正再次遇到清休澜后,他居然变得贪婪起来。
可能在应听声心中,还是遗憾的。他想要清休澜回来继续做他的师尊,想要清休澜如从前一样与他一起喝酒钓鱼,一起斩邪除祟。
——只是因为应听声也清楚再也回不去了而已。
所以才会这么执着于让清休澜以“清休澜”这个身份与他相认。
——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依旧会教导他,帮助他,保护他的“谢道友”,就不是清休澜了么?
只是换了个名字,换了个样貌,换了个身份而已。
应听声眨了眨眼,一点潮湿被他悄悄咽了回去,看着面前白衣黑眸的人,几不可闻地问了一句。
“……那我该去哪里找曾经的清休澜呢。”
这句话实在太轻,甚至不比雪重多少,清休澜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应听声摇摇头,像从前一样在清休澜旁边坐了下来,枕在了软塌边,并没有碰到清休澜。
他定定地将清休澜的面容在心中描绘了一遍,然后开口道:“那我叫你前辈吧。”
清休澜却没第一时间回答,皱了皱眉,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扯到了自己身旁空着的软塌上,说道:“起来,坐在地上哪儿有个宗师样子?”
应听声顺从地在旁边的软塌上座下,半撑在小几上,语调很轻,也很温柔,学着三岁幼稚小孩那样对清休澜道:“前辈前辈,挑拨的计划失败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清休澜无奈地看他一眼。应听声肯定有自己的主意,但他就是不说,也不执行,非要来问一遍清休澜,得到“自己想”和“你看着办”之类的答案后,才会执行自己的计划。
从前就是这样。
简单的任务清休澜向来懒得啰嗦,通常都让他自己去做,别把自己玩死就行。
难的则会提醒两句,不多,也就出门前随口一说的功夫。
这次的事应该勉强够得上“难”,但清休澜看着应听声漆黑温柔的眼睛,突然有点坏心眼,故意拉长了尾音:“想知道?你猜猜。”
“嗯?”应听声似乎没想到清休澜在谈正事时还会做出如此“不正经”的举动,从鼻腔中给了个疑惑的气息。
清休澜果真不再说话,端起一旁的热水喝了一口,静静等着应听声的回答。
看清休澜真的是要让自己说的意思,应听声只好重新理了理思绪,思考两息才开口道:“……‘挑拨离间’应该不行了。没想到女王对我们有所提防,此番过后,她肯定会嘱咐大祭司和将军,不要轻易相信中原人的话。”
“那为了达到‘劝和’的目的,还有四个办法。”应听声语气平静,缓缓道:“一,中原大可做出一副‘死战不可’的气势来,意在威胁,最好不战而屈人之兵,但这对现在身处妖界的我们而言,有些被动。”
“二,在妖族大军出发后,暗中截断补给,逼其撤退。但这同样需要等,等妖族发兵。”
“三,暗杀将军,简单粗暴,但有效。”应听声说着笑了一下,道:“武力劝和怎么不算劝和呢。”
清休澜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无可奈何,眼神中传达出的意思是“那也行吧”。
他等了一会,却没听见应听声说“其四”,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问:“第四个办法呢?”
应听声摇了摇头,含糊其辞:“第四个办法就更简单了……但我希望,不,我觉得用不上。前三计,足以。”
其实应听声不说清休澜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清休澜尚在中原时妖族那叫一个本分,别说“进犯”这样的想法,就连妖族子民来到中原后都要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耳朵和尾巴,说句话都要斟酌半天,生怕犯了忌讳。
但清休澜一死,短短七年,妖族就认为中原是个不堪一击的奶娃娃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这不,灵气刚一复苏,就认为自己天下无敌,想来找中原的麻烦了,简直是手抖放了一整瓶盐——闲得慌。
而比暗杀妖族更加简单粗暴无脑的方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要清休澜自爆身份,再当着妖族的面随便杀个人就好。
妖族女王就算辨不清真假,也会有所忌惮,只要将中原各宗门修整的时间拖出来就好——中原的修仙者只是分散到了何地,不是死绝了。
应听声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摸出了清休澜的态度——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才没有将这个计划说出,即便这样会省时省力很多。
清休澜的眼眸动了一下,就像一只游过夜晚水池的鱼儿一样,只见水面泛起涟漪,不见那一尾灵巧的鱼儿。
他合上手中的书,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随口道:“无妨,先拖时间吧。总让天机宗的人挡在前面算什么,算中原再无可用之人?”
应听声笑了笑,朝着清休澜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孟玄一封急信叫走了。
无奈,应听声只好先行离开,走之前,他转过头,问清休澜:“晚上……我能来么?”
清休澜莫名其妙:“这是你的宫殿,我只是个借住的,为什么不能来?”
应听声没解释,只说了句“那就好”,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晚点见”。
——但天公不作美,晚些时候居然落下雨来。
应听声给自己起了结界,但在即将踏入自己宫殿内时,又突然将其撤了下去,雨水毫不留情,立刻沾湿了他的衣服。
即便如此,应听声也毫不在意,快步走了进去。
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以往这个时候清休澜早睡了。
但现在偏殿中却是亮的——清休澜在等他。
于是应听声便几步走到了偏殿门前。
大概是“清休澜等他回家”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应听声推开门时先是说了句“我回来了。”
随后借着雨声遮挡,又悄悄补上了一句极轻的“师尊”。
但不知是不是应听声的错觉,他在喊完师尊后,坐在软塌上的清休澜低着头笑了一下,同样轻轻地回应了他。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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