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距离城邦约有千米远,仍能被肃穆的杀意震慑住。这座被邪祟占领的白色孤城屹立在金色的峰峦之上,此时已经日落西沉,天空呈紫红状,大漠中升起阵阵寒意,千里之内了无人声。
路森将三叉戟插入沙地里,微微一转动,众人便都感觉到脚下的聚沙发生细微变化。只见蓝色的光脉隐隐约约浮现,弯曲潜入地下,仿佛巨鲸之背。很快,路森便开口道:“进去了。”
不久,路森又道:“一点儿水都没有。”
这下,众人心里都有数了。城里少说有上千人,倘若城中的水井都早已干枯,那必然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那就直接进去吧。”麒林准备了二十头流沙国巨鹰,这种动物数量稀少,而且尤其难驯服,所以是只有皇室才能拥有的珍贵坐骑。只要佩戴好护具,就可以起到凌空降落的作用。
九国每位君主都可以携带一名随身侍从,剩下的两头巨鹰则是给释地藏和琉月的。
琉星本想选蓝席一起入队,蓝席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都走出队列了,才发现其他君主选择的都是法师。林果果从蚁穴雇佣了一位身份神秘的比丘尼,对方全程戴着斗笠,只在林果果需要时现身。
流沙国更是不必说,遍地都是会巫术的法师。连泰丽和法兹都带了一对尖耳猴腮的双胞胎,两人手上握着骨碌碌的水晶球。
那群星部落呢?野人总没有会巫术的吧?!琉星一转头,便看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弥拉身边的女人身上——那女人长着一头妖艳的红发,衬的雪白的肌肤更加夺目,她绝对符合男人心中对于“最美的女人”的定义,身材丰腴,风情万种,尤其是她还有一双猫一般狡黠的眼睛,饶有兴致环视着四周。
真见鬼了,蛮夷之地怎么找出这么美丽的女人来的?
但不用看就知道,以这女人的体格来看,她能被弥拉带进围城的唯一原因就是她会巫术。
依此推断,琉星不再能确定要不要带蓝席一起进去了。
“等等……”如果没记错的话,琉月引荐了一位杀手入队,难不成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手?琉星来不及多想,他在人群中找到那裹得严严实实的杀手:“你,来。”
“什么?!”蓝席下意识抽出佩剑,但这里不比皇城,不是他能和皇子闹别扭的场合,他只露出质疑,愤怒的眼神,就服从命令,悻悻退后。
珀金也没想到琉星会选他,他本以为这么近距离,琉星一定会认出自己,结果没有。
琉星只被他露出的金色眼睛迷惑了两秒,便小声说:“你是琉月带来的吧,希望你有点真本事。”
释地藏看向琉月,在外人眼里,琉月表情如常,没有什么变化,可他是何等敏锐的大师,几乎是刹那间就捕捉到了琉月紧张的情绪。
他在盯着琉星身边的杀手,紧张?紧张什么?难道说他果真如传闻一样,安插了间谍在琉星身边想要伺机取而代之?
绝不可能,就算琉星真死了,法德王也不会把王位传给琉月的。
毕竟……他可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啊。
释地藏本想全程做个局外人,纵观这场权利的游戏,但这才刚刚开幕,他就不由得被吸引入局,渐渐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巨鹰振翅,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站不稳,只有麒林和珀金很娴熟地握住巨鹰硕长的腿骨,直挺挺迎风而上。前者娴熟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的贵族身份,他可以每天都骑着巨鹰出行,可后者……?琉星在风中摇摇晃晃,几度要跌下去的时候,瞥见镇定自若的珀金,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琉月肯定是安插了一个流沙国的法师在自己身边。
殊不知珀金可以说对法术一窍不通,此时此刻他体内只有一只饥肠辘辘的恶魔,正大发脾气。
大队伍一飞走,蓝席便愤愤不平骑马告退,为了这次能帮到琉星,他全副武装,随时待命,却在关键时刻被一个陌生人换掉了。这失望无关乎表现的机会,而是挚友对自己的不信任。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躁动不安的叫声,一回头,发现远处黑麻麻的人群在激烈攒动——人影上空,沙地里飞出来无数根深红的丝线,如同天罗地网,密密麻麻朝着驻扎在城外的人群扑来!
“喂!”
“这是什么情况?!”
飞在上空的人自然能看到更全面的画面——就像陆森用水流进城窥探一样,这些丝线也不断从沙地里爆炸喷出,裹挟住无力挣扎的人。很快,有法师开启法盾想要抵挡住这些丝线,可只要人站在沙地上,这些丝线就总能从脚下找到破绽。
“啊啊啊啊啊!!!”闻人洁见到这情况,吓得尖叫起来,她一慌乱,手一松,便从巨鹰腿上摔了下去,可她身上又绑着护具,便是以一种垂吊在半空中的方式落下。而她所乘的巨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她越是剧烈挣扎,巨鹰就越是被拖着往下掉,一向沉稳的巨兽都发出了急促紧张的啸叫。
不巧的是,围城中蛰伏的力量也注意到了这情况,砰——咻!城中喷出红色的丝线,正巧缠绕在闻人洁和巨鹰的翅膀上,把她们一并往下拖拽。
闻人洁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夜空,琉星此时也已经开始降落,他解开身上的护具,和身后的众人一起,不断坠落进这座空城。
每个人降落的位置不同,琉星踉踉跄跄落地,便拔出长枪,寻找闻人洁的下落。这座空城里没有尸骨,却处处都是人生活过的痕迹,桌上爬满苍蝇的饭菜,地上未干的水渍,麻绳上微风飘摆的衣服——还有即使入夜,整座城里依然灯火通明。
没有活人存在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点灯照明?
琉星刚走到一处转角,便听见身后传来异响,他猛一回身,却踩中一根红线。
线的另一端迅速感应到,啪的一声抽回暗处,暗处又迅速飞来一只冷箭。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琉星好险躲过,差点脑袋开花,他有些恼怒,那红发法师自顾自下降,根本没有和他汇合,反倒成了他灰头土脸到处找人——难道琉月果然要害他?
冷箭之后,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出现了,一颗白眼黑牙的女人头颅缓缓伸出来,头后镶嵌着硕长的蛇身,阴恻恻笑着:“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个英俊多汁的埃尔梅斯人……”
说实话,这些妖怪实在丑的吓人,琉星的鸡皮疙瘩一路从脚底爬到了头顶,心脏砰砰乱跳。他知道,如果长枪不能一击毙命,那他今天绝对会葬身蛇口。
琉星怒吼一声,手中长枪向前突刺,然而这女蛇竟顺着长枪一路滑动缠绕,使得武器动弹不得,瞬间突进到了琉星的面前,桀桀冷笑。琉星看见这恐怖的女人头张开黑漆漆的巨口里面酝酿着毒气漩涡,似要把他毒死再拖回巢穴——完了,一切都完了。
琉星绝望地想,不知道死后,后人会如何嘲笑讥讽他,一个在第一轮试验就死于非命的皇子。
然而即将喷出毒气的女蛇却眉头一拧,忽然松开长枪,哇哇大叫,痛苦地扭动着。
琉星迅速抽出武器,一边后撤,一边准备瞄准女蛇的嘴。这时他才发现,蛇身上紧紧攀附着一个人,对方手上正持着两把赤色短匕,插入蛇鳞的缝隙,一寸寸割开她的血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滚开!!!”女蛇拼命要甩开珀金,反口就向他喷出黑色的毒气。
珀金此时正把手伸进伤口不断撕扯,将她的肠子往外掏,见状立马松手,纵身一跃,从蛇身上轻盈掉落。倒是发了狂的女蛇不管不顾,一口毒气喷在了自己血肉淋漓的伤口上,鲜红的血迅速发黑,肠子也发枯发烂,她叫得更惨更尖利。不断往上攀升,筋挛,最后重重倒下。
怪物倒下的瞬间,就变成了一寸寸粉碎的白骨,琉星走近一看,尸体根本不是什么蛇骨,而是一具一具完整的人骨拼成了蛇身!
怪物眨眼就被珀金除掉,他小命保住,一时间都不知是要高兴还是发火才好。
“你什么时候来的?!”
珀金的脸依然遮蔽在黑色的咒文束身之下,他的金色瞳孔极为专注,像是在观察琉星:“从你落地起。”
“从我落地起?!”意思就是,他刚才被怪物差点杀掉的时候,珀金就在了,那他还等那么久?!
“嗯,如果你不做诱饵的话,我一时半会也杀不了她。”珀金说罢似乎累了,蹲下来顺了顺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衣服,他靠近尸体,用手扒拉了两下,全都是灰,不能吃了。
珀金有些失落,白忙活一场。
而另一边,他们在夜空中也看见长着老人头和婴儿头的狂蛇在飞舞身躯,如果没看错,和它们对战的是林果果和路森。那比丘尼祭出符咒,念诵经文,老人蛇的蛇鳞便微微发出亮光,从内而外爆炸了。
至于陆森就稍显狼狈了,他被哇哇啼哭的婴儿蛇顶上了天,水柱从地而升接住了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一戟毙命了怪物。
解决了眼前的怪物,琉星还惦念着被掳走的闻人洁,珀金看他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微微翻了个白眼,攀住一根晾衣绳,以难以想象的轻盈姿态跳上了屋顶,就这样从一间攀到另一间,他在顷刻间就位于全城的最高处。
琉星目瞪口呆,虽然这家伙看上去不会什么法术,但他的实力实在是强的离谱。只见珀金在夜空中仔细观察着,忽然,眼神定在某一处,飞快地奔去。琉星离他老远,只能一边注意着他的位置跟上去,一边大喊:“喂,等等我!!!慢点!!!”
他都那么不顾形象大喊了,珀金却仍然充耳不闻,他目标明确,专注赶路,很快就纵身飞跃,黑色的长袍被风掀起,露出里面劲瘦的腰身。
琉星气喘吁吁,循着怪物尖锐的鸣叫声终于找到了珀金,一颗肥硕的胖男人头歪到在一边,整个蛇身都被开膛破肚,而他的肚子里,装着已经被消化了一半的流沙巨鹰,还有鹰翅庇护下昏厥过去的闻人洁。
琉星把闻人洁拉出来,拨开她脸上一塌糊涂的血肉,吩咐珀金:“去找医官来。”
珀金却岿然不动,他环抱着手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琉星只觉得,下等人果然麻木不仁,面对这等柔弱的女子奄奄一息,也能做到漠不关心。而他此刻,正是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绅士且良善的光芒:“你听不见我的命令?”
他其实不太敢去看珀金的表情,因为斯情斯景,珀金若是翻脸拍拍屁股就走人,他也是全无办法的。只专注盯着闻人洁,仿佛那命令的口吻只是因为关心则乱。
好在珀金没有说一句话,管他是翻了个白眼还是冷笑了一声,总之他又如同刚才寻找闻人洁那样,很快攀上了最高处,出了围城。
凯撒和秋山合斩一条蛇首,珀金斩首两条,林果果斩首一条,路森斩首一条,路易斩首一条,麒林斩首一条,弥拉也斩首了一条。目前一共是八条蛇首,剩下的那颗,应该就是怪物的本体,已经妖魔化的杜克法师。
说来也奇怪,在九神会议宣布之前,杜克法师还是流沙王最忠诚的心腹,谁能想一夕之间,他就被欲/望迷晕了头脑,变成人人喊打的叛国者呢。
总也找不到最后一条蛇首,倒是其余的继承者们在围城中渐渐汇合,这才拼凑出了完整的信息。林果果稍加合计,忽然问道:“麒林呢?”
的确,在斩杀蛇首的时候还能看见麒林,蛇首斩杀完成,麒林便消失不见。路易冷笑一声:“他是做独狼,自己去找杜克的真身了吧。”
的确,每个继承者都希望在自己作为东道主的地方夺得魁首,麒林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态度,也是对杜克深恶痛绝,他应该比谁都更想彻底结束杜克的生命。
珀金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不禁被眼前的一幕气笑——继承者们在城里和小喽喽蛇头打得你死我活,殊不知真身杜克早就遁出空城,对着外面的大本营发动猛攻。
里面的蛇首不过是杜克用吃掉的居民做出的假象,实际上他自身已经幻化成同时长着九个脑袋,没有死角,没有人形的怪物。珀金只是一站上城墙,就被他背后的蛇首看见,发动猛攻。
乌尤在体内说:“看吧,我就告诉你要多吃人,都怪你听那个骗子祭司的话,我们现在要被这种不入流的怪物吃掉,回地狱咯。”
乌尤道:“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就不该寄宿到你身上。”
珀金有点被惹火:“你也知道你现在住的是我的身体?”
珀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短匕,对付城内那些蛇头自然是绰绰有余,但对付眼前这只怪物,可能连它的皮都捅不破。
“喂。”
“怪物你也照吃不误吧?”
乌尤哈?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珀金便向前纵身一跃,跳进了朝自己扑来的蛇口中。
匕首虽然不能划破怪物的脖子,但割破珀金自己的脖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杜克舞动着宏伟的身躯,他已经把外面驻守的士兵和法师吞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只要按照流程进行最后一步,就可以结束了。
杜克挺直身躯,露出自己的弱点。
麒林则站在他的面前,毫无畏惧地张开弓弦。
咻,利箭破风而出,箭杆取材自埃尔梅斯仙女湖神木,箭羽是传说中驱魔辟邪之最的凤凰羽毛,箭头则是塞外部落的贡礼赤子金。
这一样样法宝,交叠在一起,威力无穷。
只见一道寒光直直刺入巨蛇的双眼之间,在那里,鳞片微微张开,缝隙中,似有人形。
巨蛇难以置信:“殿下…?!”
他们的计划里,不该是这样的。
九神会议颁布前夕,流沙王将他召唤至身前,是如何老泪纵横说服他使用黑魔法,把自己从人身变成不人不鬼的巨蛇?是如何承诺在众王面前上演假死的戏码,助麒林皇子首战告捷的?他背负叛国的骂名,吃掉自己庇护的子民,日日夜夜期盼着这一夜结束自己的屈辱,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
巨蛇轰然倒塌,浑身坚硬似铁的鳞片都稀松垮脱,露出里面沾黏的,不成型的血肉。麒林走上前,最左的蛇首中间,拨开鳞片,可见一具死不瞑目的男尸,那威力无穷的宝箭正巧插在这人的双目只间,一击毙命。
到底是住在象牙塔中的天之骄子,以为自己是天纵奇才,是德尔瓜多之后最有潜力的法师,是流沙王最倚重偏爱的臣子,天真至极。
“杜克,这世上只有绝对忠诚的臣,没有绝对忠诚的王。”
麒林微微一笑,静待着释地藏和琉月出城检验他的成果。
可是,下一秒巨蛇的喉间却开始发烫,冒出阵阵黑烟。
麒林拧眉,来不及阻止,蛇身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他未曾见过这个架势,险些以为是杜克还魂复仇。可是直到整具蛇身都烧的只剩骨头了,才见里面钻出一具完好无损的身体,麒林倒退几步,抽出腰间软剑。
来人却不是杜克,而是一个舔着手上鲜血的红发少年,他摘了挡住面部的黑色咒文绸布,脖颈处血肉模糊,却迅速愈合,半血的脸庞妖气肆虐,金眼珠定在麒林脸上,其中分明是嘲弄的含义。
他都听见了。
麒林心头一紧,他认出这人是琉星带入空城的手下,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法德王早就料到今天这出,特意派了杀手抢功?本以为珀金会当场拆穿,谁成想少年吃干净了杜克,心情大好,竟然哼着小调走回空城中去。
而此时,后知后觉的继承者们也打开了空城之门,门口只剩下怔怔的麒林,和一具巨大的焦黑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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