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盛夏,山上的晚间依旧是凉飕飕的,风裹挟着千里的冰雪,从遥远的那端吹进心底。
时有尘结束了今天的巡视,背着一包的装备抵达住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凑近门前低头正要从兜里掏钥匙,就隐约听见什么动静,似乎是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
霎时间他的手指要伸未伸地僵在那儿,不动了。
“这种地方难道还会有盗窃者?”刚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里头又传来了一声更大的动静,似乎在回答他“你没听错”。
那声儿绝不可能是什么小动物能弄出来的。
时有尘手腕一转,伸向了背包一侧捆着的伸缩电棍。
“哒哒哒”明显属于人类的脚步声突然靠近了门,受行装所累,时有尘只来得及侧身贴在墙边,借着黑夜把身子藏进阴暗之中。
“噶——”门开了,就在电棍即将触及面门的刹那,开门的那人伸手一把抓住了。
屋内的灯光漏了出来,被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其中的一大片。
时有尘和应云归面面相觑——
“我以为里面进贼了。”
“我以为外面来贼了。”
两人同时说完,然后同时笑出了声。时有尘整个人放松下来,顺着应云归伸手的动作把背上的包卸下来递给他,揉着手腕走进屋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时有尘摘下防风帽扣到墙壁挂钩上,转头问这一个多月未见的“不速之客”,“我记得任务地点是绝对保密的。”
他被罚戍边三个月,每天不是在巡视这儿的边境带就是在去巡视的路上,一个多月了也没见过除自己以外的活物,幸好住的地方一切生存必备物资供应不缺,甚至就连这房子还是高原地带不多见的砖瓦房。
“你还说呢,我在附近转悠半天才确认是这栋,但是等到天快黑了都没见你人,我就先进来准备了。”应云归洗了手,把冒着热气的锅端到桌上,“这一片从前的居民应该才迁走没多久,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哪栋住没住人。”
“嗯?所以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时有尘随口又问,注意力却全被那锅汤吸引了。
应云归拿来碗筷和热毛巾放到他面前:“你被罚的时候只说了戍边,那8区又不止一个边,我想来想去还是和7区临界的这块地方最安静又安全。”
时有尘擦手的动作顿了下,他犹豫道:“是你?你插手了这件事,协会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应云归满不在乎道:“管他什么,那些家伙惯会看人下菜碟,我如果真由着他们不管,恐怕你很难全身而退。”
言下之意便是,应云归已经全然知晓这件事的经过了。
时有尘好不容易提起来一点的胃口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他放下手严肃地说:“我受罚是应当的,我也甘愿,你不该掺和进来,这和你本毫无关系。”
“不行,你不能待在这儿,现在就回去。”他越想越不合适,当即就要赶人走。
应云归却是端着碗筷,等他说完了以后又静静凝视了片刻,然后粲然一笑:“好啊。”说着径直走到门边一推门,外头呼啸的风声顿时涌进屋内,把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吹得紧紧贴在胸膛。
“阿嚏——”响亮的喷嚏声在门边绕了个来回,被时有尘听得真真切切,“你就这样来的?”
应云归扶着门转身,用皱皱巴巴的表情看时有尘,点点头。
“...”
最终他还是心软了,同意应云归在这里留一晚,但是明天必须离开,本以为这就无其他事端了,没想到真正的问题临睡前突然摆在两人眼前——
“这床...”应云归完全没料到,楼下食材厨具水电样样不缺,楼上最为重要的休息环境却是这个样子,“不会是你自己带来的吧。”
这卧室都不能用干净整洁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一个“家徒四壁”,仅有的一张床还是个单人的折叠床,应云归毫不怀疑自己要真躺上去了,下一秒它就得原地退休。
时有尘轻咳了一声“不是”。他倒真没说谎,不知道是协会的刻意安排还是别的什么,这床确确实实就是这里的原配,完美地贯彻了不让受罚者享受到一点的理念。
“我打地铺,你睡床。”时有尘刚要转身从柜子里拿铺地用的东西,就被应云归一把拦住:“别闹了,这里这种天气谁睡地上谁脑子有病。”他打量了卧室内为数不多的家具,然后手指一动,就把那张半人高的桌子拆解折去了部分桌脚,往床边一搭。
“我就睡这上面吧。”
夜很深了,没有多余的被褥和软垫之类的东西,僵硬的桌板硌得应云归浑身不痛快。盖着同一床被子,时有尘感觉到了他的辗转反侧,默默提出:“要不还是换一下吧,反正我...”
他话音未落,突然被轻声打断:“你还记得陆却之吗?”
时有尘瞬间清醒几分,喉间有些紧。恍惚之中他记得应云归应该没有太多关于陆却之的记忆才对,特别是那段最重要的,三人一起调查莫家的记忆。
正当他想着如何把话题引开,却听应云归说道:“我之前带林周择去协会疗养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陆家的家仆,以前我常在陆知祈身边见到他。”
应云归闭着眼睛,双臂枕在脑后:“那天他旁边跟着一个中年妇女,看着不像是个异能者。我后来去打听了,说那女人叫汪玲一,是陆却之的母亲。”
“...”时有尘侧了侧身,“是吗,那是挺奇怪的。”
黑暗之中,应云归睁开了双眼平静地盯着天花板:“那小子不会真和陆家有什么关系吧。”谈及此处,有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末了的那一副似乎定格在了天花板上方。
时有尘声音很轻,像是含了十分的困意:“怎么可能,别多想了。”
月光撩开了窗帘的一丝缝隙钻进屋内,直直地落在侧过身面朝窗户的时有尘的脸上,把那双本就清亮的瞳孔照得更加冷清了。
“你...”身后的人刚起了个音节,时有尘就打了个哈欠道:“我睡了,明天要早起。”然后顺势往对侧一转身,本就不大的被子其中一角被裹着一扯,却忘了被子的那端还盖着个人。
应云归被卷得也往窗的这侧一动,一个侧身,差点就贴上了时有尘的背。好在他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使得两人中间还隔着几指的空间和几层衣物。
说要睡的人没有松开绷的死紧的被子,被带过来的人更是心猿意马,哪还有睡觉的心思。
片刻的沉默过后,终于有一人先开了口:“你...心跳声太吵了,妨碍到我睡觉了。”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后,一股热源接近了时有尘的脑袋。
柔软的耳塞被轻柔地放进他的耳中,应云归的声音低沉,又含着几分笑意,听起来朦朦胧胧的:“不好意思,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让它安静下来,委屈你先将就用一下这个了。”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阻挡的了啊...时有尘无奈地闭上眼,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弧度。
最终,一整天的疲惫还是压制住了些许的不自在,时有尘陷入了沉睡,呼吸极轻。
而应云归既没有完全转回到僵硬的桌上,也没有退离属于时有尘的床。他就隔着那么几指的空间,侧着身,看着时有尘的背影慢慢抚平自己的心跳,直到后半夜才真正地睡着。
第二天一早时有尘睁眼的时候,应云归还在熟睡。
起身的动静并没有吵醒对方,时有尘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一整晚没怎么活动的睡姿让他的肩膀有几分酸痛。他轻轻揉搓着酸痛的部位,注意到了应云归依旧保持着昨晚那个侧身的姿势。
无奈之下他伸手替仍在熟睡中的人掖好被角,然后想将其挪到比桌板稍软一些的床上,却在伸手的瞬间感觉到了一点黏腻和濡湿。
时有尘顿了下,接着小心地从背后抻开应云归的衣领,看到了被薄薄衣料掩盖住的层层叠叠的伤痕,其中有几道已经在长时间的压迫下又开裂了,组织液和血液早已渗了出来。
...
应云归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自从12区得药回来后时有尘陷入审查事件,他就在一边为其周旋,一边照看林周择,还要抽出时间去应付13区那边买药材的事情。
不过好在林周择试了药以后虽然视力还没有明显的恢复,但是精神状态明显稳定了很多,性格也渐渐的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除了一件事——决不能在他面前提及严致沅。
忙活了一阵以后好不容易有些空闲,却碍于协会规定不能直接来探望时有尘,所以应云归这次是借着任务的由头,在回程途中绕道前来的,因此他身上那些在任务过程中受的伤还没有得到充分的治疗。
难得的睡了个好觉,虽然身体算不上得到了充足的、舒适的休憩,但是对于他而言,精神上的休息更为重要。
在时有尘的身边,他的精神很安稳和满足。
应云归在晨光中睁开眼,感觉到了后背传来的温热。
时有尘收回手,蹲久了的小腿酥麻的很,他站起身居高临下道:“醒了就起来,赶紧回去,我要去执行任务了。”
应云归的嗓音夹杂着沉重的气泡,一如既往地有意调笑他:“怎么,心疼我啊?”
这一次却听到了那冷冷的声调有些不自然道:“对,所以你赶紧回去全身检查行吗?”
桌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眼神完全不像刚睡醒的样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就在身边的心上人,欣喜而坚定地:“真的?”
时有尘却没再搭腔了:“我出门了,早饭在楼下,到基地了给我发个消息,还有林周择的近况别忘了。”说完后一气呵成地穿上装备推门离去。
应云归又愣在那坐了半晌,然后才如梦初醒般快步走到窗边,只来得及看到时有尘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瞬间。
“还好,你没想起来。”应云归的眼神沉了下来,他当然不只是单纯来看一眼的,而是听说了陆洺替时有尘说话,担心他会有所动作,才急着来面对面确认的。
在成为7级异能者的瞬间,陆洺在他的心里就不再是那个单纯令他敬佩的长辈了。
“只要你不记得,就是安全的。”应云归清楚陆洺的傲慢,所以才相信这一点。
他套上时有尘留下的外套,发现动作时后肩处的痛感消失了,这才想起了什么一般,噙着笑下楼,心想着——
如果以后,每一天都像昨晚和今天一样,那么受再多伤他也愿意。
是的没错嗷,云归也想起来了,至于是怎么想起来的那就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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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耳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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